第五十六章 蛇与神
他是东国的旧神,被剥夺了神的姓名,被夺走了的神的躯壳。
他仅有他的灵魂存活着,他的灵魂也不再完整,高天的神只将他的灵魂斩碎成五段。
那场战争是如此酣畅淋漓啊,他常常如此回想。高天之神是驱驭滚滚神雷的国之父神,他所拥有的力量足以将这冒昧的挑战者神魂四散。挑战的代价是惨重的,疾病神阿苏被神雷驱逐出日出之国的城邦,旭和的父神仅仅为他剩下残缺破碎的灵魂。
他没有死,他是不会死的。但是他的灵魂深深地埋在旭和最远的小岛之上,花神樱井真绪在他的灵魂之上种植下神樱树,高大的神樱吸食着他的灵魂力量,他被久久作为神树的食粮,不得翻身。
这是代价。
千年光阴,千度春景,千回绯色樱吹雪。粉樱飘落,如飞雪一般飘散。那是他的灵魂,飘飞的粉黛是他千年不断的痛楚。
痛苦一直延续到海底的仇嗣登上诸神的大地,黑灾同样蔓延到了旭和之土。
远古的血仇来自于深海,非人的异种试图吹熄文明的灯火。人与神矗于大海之岸,八百万的神陨与人逝,染红黑灾的死坚守文明之星火。黑灾杀死了旭和几乎所有的神明。妖怪与人放下执念,邪神与主神第一次携手,所有生命联合在一起,所有深爱这片大地的人团结在一起,耗尽一切,将海下的孽物驱逐出这个国度。
这是他见过最悲壮的战争,无论种族,无论出身,无论一切,统一一切,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邪神并非均是邪恶的,他们只是与主神的理念不同,仅此而已。为了守卫旭和,邪神与主神放下争执,同生共死。
阿苏从神樱树下得到了解放,囚禁他千年的封印随着樱井真绪的陨落而消散,繁茂的神樱树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叶枯花落,随后轰然倒下,倒在一地的粉色花瓣上。
他重获自由,但他并不高兴。
不仅仅因为他灵魂的残破,还因为他错过的这场战争。
对于旭和来说,这里旧的制度几乎崩坏殆尽,为了抵抗黑灾这个民族几乎覆亡。对于他来说,他失去了有资格交手的对手,失去了能共话的同僚。他曾经的敌人,他的朋友,他的对手,他的师友,各种各样的故人在战役中光荣地赴死,唯有他在这神樱树下,毫无作为,对于这片土地他什么也没有付出。
阿苏生平第一次如此失落绝望。
旭和的海面重归平静,血与灾退回深海。碧蓝的旭和海境,依旧泛滥着咸腥的海风,波涛不歇地翻涌着透光的浅蓝,偶尔激起些雪白的浪。温柔的海神幸子的气息还残留在旭和海境,但她也已经不在。
面对残存着诸神时代遗息的旭和海境,阿苏突然无法遏制地哭泣……
他最后还是没能撑到旭和的王龙重新建立起旭和帝国的那一天。如果见到了的话,他会很欣慰的。
稻亘初月在焦土之上缔造了她的王国,昔日跟随父亲征战的少女在几乎所有与父亲一样的神明陨落后接过旭和的残局,并且承担起治疗这个破碎国度的责任。但这是后话,阿苏的离去在这之前,他没能看见这一切。
阿苏的灵魂被斩裂成五段,他是旭和此后五疫神的总和。五疫神,其实是一位神明破碎的灵魂,这点在后世已经不再有人得知。
五名新的邪神继承的不仅仅是阿苏掌控疾病的力量,同时他们还分别继承着阿苏的一切。
巨蟒疾,便是五疫神中最强的一片阿苏灵魂。
拥有蛇神一般形态的巨蛇继承于阿苏,拥有阿苏大部分权能的邪神贸然挑战水的王龙,当今的一国之君。他继承着阿苏的愤怒,他是盲动的神。
他失败了,水王龙究竟还是他无法匹敌的。
五疫神均曾向稻亘初月挑战,甚至曾一齐向她挑战,但结果都是一样,他们被巅峰时期的稻亘初月击败。
仿佛是命运的嘲弄一般,旭和的父神将阿苏击败,将其的灵魂斩至五段,而他的女儿将这五个灵魂所化的邪神再次斩首,埋葬于旭和的各个角落,久久地封印……
“小野寺,行动吧。”
蛇状的黑雾缠绕上面容古怪的男人,疾在催促这个男人行动。
“不急,她还没到该用的时候。”
男人调整好面具,紧紧地扣在脸上,随着一声清脆的卡扣声,面具佩戴完毕。
对于他来说,这面具便是他的面貌,这层黑色的假面即是他的脸。他是世上唯一能驱驭神魂者,无名者恶役,三百年前的结城小野寺。
结城小野寺超乎常人地长寿,这来自他与五疫神的契约。他拥有了不老的能力,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活下去。作为回报,他将映射神魂,让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得以重新干涉这个世界。他可以控制神的灵魂,将他们驱为己用。五疫神不是他最好的藏品,但对于他们双方来说,他们互相都是很好的利用对象。
他是驭灵人,但他是极为特殊的驭灵人。他的灵,是他自己。他通过自己为媒介,他能再现神魂生前的部分力量,虽然这份契约的要求是让神魂完全听从于他的命令,但这对于那些漂泊尘世不愿离去的神魂来说难得可贵……
现在的恶役心情很是不好,他不喜欢这里的氛围。
来到西陆这个地方可不是一桩美差,他并不喜欢西陆,和很多旧时代的旭和人一样,他对西陆的文化抱有不小的偏见。而且西陆并不安全,这里极为动荡。更何况本该来这里的是光辉缔造和永恒三个人,为了处理点麻烦事他还不得不来先顶替他们的位置。
但是他有必须来的原因,这里是神的故土,是薪火之王龙的旧国。
他要狩魂,这片烬与梦的大地上长睡无数与可可罗亚为敌的半神,亦或是邪神。总有不愿离去的神魂还要干涉这个世界。那个蛰伏于冠冕之中的拜德拉斯是一个驱铁的班贾德尔是一个,还有提比思和冈索,这些也许并不强大的邪神或是半神,也是他值得出手的猎物。
“这次的疫病传播得怎么样?”小野寺问道:“我不需要上次那种怪胎,我只需要那群感染的人死,就足够了。”
“病不会再出去了,她干不好这些,她是个完全的变态疯子。”疾嘎嘎地笑:“这是疫的瘟疫,他的造物一直都是艺术,那群人会痛苦地死去。早上也许他们还可以和亲戚朋友们聊天,晚上他们就得陪天国的家人们一起吃点心了。”
小野寺面无表情:“哦,那还不错,是我想要的结果。”
“那你呢,你现在有什么计划?我们不能全靠那个妮子。”
“还能怎么办,我们不是这场游戏的主角。零点那群人爱怎么样随他们便,那些人的理念早就烂得不能再烂了,一步步地,都在退行。真可笑我当初为什么加入他们。”小野寺笑:“稳定在西陆的根基,直到光辉她们赶过来,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不参战吗?”
“不,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小野寺回答得很干脆。
一人一蛇离开了小小的营地,结束简短的谈话。
“……不过也有可能吧,说不定呢,我也不得不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