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落玉雪浪(1)
沈临佑救了公孙氏,战绩史上又添辉煌。
他这半年损兵折将,好不容易辞风带着谷梁氏回来,但短时间内又没有那么容易能让谷梁氏对他死心塌地。
公孙氏这两年多来被霍炀折腾的也够呛,好在实力总算保存,这下两家将领基本是不言而喻,结盟是最好的选择。
而最好的结盟方式便是联姻结缘。
公孙翰三个女儿,前两个女儿均已婚配,只有一个小女儿方过及笄,于是便许配给了沈临佑。
沈临佑需要姻亲关系巩固结盟,因此并未拒绝。
一时间,全城上下都在热烈讨论此事,平川府连年征战,总算有门喜事能够热闹热闹,何况还是自家的三小姐高攀嫁给沈家主君。
似乎不是沈临佑自个儿成亲一般,盟定婚约那天,沈临佑并未出席。
方仕然就像半个爹,临时出来与众人周旋,与公孙翰一起交为秦晋之好,将婚期定在下月中旬。
沈临佑与辞风打马走在郊外,两人随意出行,信步而走。
辞风道:“我说你这人,订婚都不在场,一点诚意都没有。”
沈临佑不置可否:“公孙小姐不也不在?”
辞风辩道:“人家那是女儿身,岂能随意抛头露面?”
“公孙英也是女儿身,不也照样行军打仗?”
辞风挑眉:“嘴皮子越发厉害了。”
走了半晌,沈临佑忽然回头问:“褚玄这人你可有听说过?”
辞风望着他:“你有没有哪一天是不谈正事的?”
沈临佑臭着一张脸:“没有。”
“你啊,十八岁就娶了第一个老婆,如今老了七岁,却还娶了个更年轻的,怎么面上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订婚之日又把我拖到这荒郊野岭,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谈心,谁知还是军务!”
辞风说完自己也觉得怪异,这次重逢看到沈临佑时就感觉到他跟从前不一样了,本以为是经年累月的成熟与阅历。
但如今细细一想,并非是这个原因。
说他是不喜欢公孙家的女儿吧,他又不是第一次被包办婚姻,照常相敬如宾也就过去了,可打了胜仗的那个晚上也不见得他有多么高兴。
虽然老早就知道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但是像现在这样眼底蒙着一层阴翳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子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望着他的神态半晌,辞风蓦地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沈临佑闻言一震。
辞风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为了女人?”
沈临佑满脸不耐,回头瞪他:“小心你的口舌!”
辞风大笑着追上去,故意打趣道:“哪家姑娘呀?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美人还打什么江山?带着她避世海外,岂不逍遥快活?”
沈临佑先是恼怒,听完他的话又觉一股难以言表的伤痛涌入心中。
他不愿提及,只是淡漠开口:“我刚刚问的你到底回不回答?”
辞风愣了半晌,实在想不起来他刚刚问了什么,于是追上去道:“你倒是给我一个提示啊!”
“焦冶郡,褚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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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外界如何战乱纷争,松吴镇内始终平静如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镇里自给自足,平和安稳。
月盈如水,华灯初上。
沈临佑与辞风走在小镇的街道上,眼中是林立商铺,耳中是吆喝叫卖。
辞风笑说:“真没想到,平川府与焦冶郡之间还有这么个世外桃源的居所,兰襄川要是也这么热闹,我便舍不得走了。”
沈临佑道:“此地距焦冶郡不远,经常有跟焦冶郡往来的商贩,届时探听城中一二,也好拟定良策。”
辞风轻摇折扇,无奈道:“三句不离正事,跟你逛街最是无趣。”
人潮熙攘,袂云汗雨。
云梨挎着竹篮,正对着清单上的名字挨个送酒。
自从会识字,办事果真要方便许多。
“我看松吴镇乡风淳朴,很多东西都是当地特有的,要不咱们晚上就在这里用饭如何?”
辞风见沈临佑脚如生根,扎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满脸震惊和不可置信,随之浮现的竟然还有激动喜悦。
辞风纳了大闷,自见面以来,沈临佑要么怪癖孤傲,要么阴郁消沉,今儿又是怎么了?
他顺着沈临佑的视线望去,见一女子正与一老者说着什么,女子长的玉秀容姿,他见过太多丽姝佳人了,倒也不觉稀奇,反而是那个老者……
辞风敲了敲折扇,笃定道:“这老者是位高人。”
回头见沈临佑依然站在原地,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人人都找不到她,都说她下落不明,其他人都当她已经死了,就连自己也放弃了希望。
可是半里开外的那个人,她的眉眼她的笑容都深深印刻在他的眼里心上,那是云梨,活生生的她,更加灵动的她。
褪去羞涩和恐惧,眼中盛满希冀,虽然仍旧揣着那份小心翼翼,但骨子里的坚强温柔从未变过。
“梨娘呀,字学的怎么样?”
“多谢澄老提点,近日大有进益。”
“好好,我拜托你的事可千万别忘了。”
“忘不了,这几日我便会开始誊写。”云梨笑问:“年前给澄老的酒可喝了?”
“喝了,就是一坛哪里够,我这不就又馋了。”
“喝完了?”云梨大惊,忍不住埋怨道:“澄老可不能如此贪酒,这酒再好,喝多了也是伤身之物。”
澄老叹气道:“小小年纪,如此啰嗦。那你还有没有酒了?”
云梨无奈,“有,待我送完最后几瓶,一同回去我再拿给您。”
沈临佑见云梨要走,忙跟了上去。
辞风在后面道:“去哪?到底还吃不吃饭了?”
沈临佑头也不回:“你自个儿吃,吃完自个儿回。”
送澄老到山脚下,云梨照旧进去搬了坛酒送予他,澄老这回给了银钱,云梨不肯收。
澄老吹着胡子:“你这娃娃,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多吃些,赶明儿多种几株梨树,我也好多讨几口酒喝。”
星河徜徉,月色朦胧。
小筑里的灯已经熄灭,沈临佑终于敢走进院内。
倚在窗外,能清晰地听到她翻身的动静,她的呼吸在这静谧的夜晚也格外明动。
清晨时分,云梨仍旧起的很早,她穿衣梳洗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拍拍梨树,望着一树雪浪笑靥如花。
挎着竹篮,插好柴扉,早饭便是临街小摊的两个蒸糕,她似乎与镇上的人很是熟络,大家笑着与她问好,接着她便走进了酒馆,照旧与梁池打了招呼,随后擦桌摆椅,把酒具一一烫过。
沈临佑站在远处目不转睛,看得津津有味。
每一幕每一个场景,甚至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深深烙印在脑海里,不敢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