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花深楼暗(4)
再见到云梨,公孙柔的脸色没有那么自然,只是怯生生地唤了句“云梨姐姐”。
云梨没有深想,依然笑回:“柔儿。”
公孙柔见她并未跟自己生分,这才舒了口气:“好几日不曾与姐姐逛园子了,今日再陪柔儿走走如何?”
云梨自然不会拒绝。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后山,望着紧锁的拱门,公孙柔笑问:“云梨姐姐可来过这里?”
云梨微怔,低声道:“来过一次。”
公孙柔紧盯着她,却见她始终低着头,她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主君的吗?”
见云梨不说话,她继而道:“就是在这里,我看见主君坐在亭中,眉眼随和,想到我是他的妻子,心里不禁雀跃。只可惜……”
她话锋一转:“他笑语相对的人并不是我。”
云梨浑身冰冷,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公孙柔握着她的手道:“云梨姐姐,你也承认我是沈府的当家主母吧?不会因我年纪小就欺负我对不对?”
云梨道:“夫人是沈府当家主母,毋庸置疑。”
话虽这样说着,心却难受得绞在了一起。
“那……日后主君歇在我房里,云梨姐姐也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不会。”她木然应承。
公孙柔松了口气:“我就说云梨姐姐最是温顺大度,怎会不明白嫡庶尊卑的道理?”
云梨心中窒闷,犹如被人架了油锅慢烧,不知何时与她走出的园子。
回到倾罗居,公孙柔也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白薇见公孙柔逛得累了,便遣人摆了果品茶点上来。
公孙柔笑得灿烂:“云梨姐姐坐。”
白珠在旁温声道:“方才还说起嫡庶尊卑之理,云姑娘身为奴才,哪有与主子同坐一桌的道理,自然是本本分分服侍一旁,主君是主子,夫人自然也是。”
公孙柔望着云梨,撇了撇嘴:“你们这样,倒像是我在欺负云梨姐姐。”
白珠的摄人视线下,云梨只能摇头:“夫人多虑了。”
说完替她冲泡茶水,分切点心,一应所用,面面俱到。
白珠甚为满意:“不愧是跟在主君身边三年的侍婢,做事皆有讲究。届时主君和夫人同房,云梨姑娘该做什么也不需咱们提醒了,是吗?”
云梨一愣,不禁反问:“姑娘此言何意?”
白珠望着她惊讶道:“许是还没人同你说起过通房丫头的规矩么?主子同房时,通房丫头需在外陪侍守夜的。以免主子们渴了饿了,是不是?”
她说完紧盯着云梨的神情,只见她手指轻颤,面色发白,根本无法接话。
倒是公孙柔先红了脸:“白珠,你同云梨姐姐说这些干什么?”
白珠笑道:“夫人也早该知道行房规矩的,如今已嫁做人妇,可不能一味害羞躲避。”
公孙柔本来就有些耿耿于怀当初撵沈临佑走的事,此时再想来,仍是后悔不已。
眼看时辰不早,白珠道:“待会主君还要过来,晚间便不留云姑娘一同用饭了,姑娘可能自己回去?”
“能。”可她连自个儿怎么出的院子都不知道。
走到半路,前方打着灯笼行来五六个人,正中间长身玉立的正是沈临佑。
云梨下意识往花园小道躲去,几人从她前方走过,沈临佑仍旧面色冷淡,不苟言笑。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回了小院,她也提不起任何精神做饭,匆匆热了些剩菜将就吃了,早早就漱洗躺下。
直到夜深,沈临佑才过来。
他似乎心情不错,见屋里未点灯,摸索着走到床榻边上,侧身躺在她身后轻声问:“睡了吗?”
云梨不敢在他面前假装,何况离得这样近,呼吸声也骗不了他,于是淡淡道:“没睡。”
沈临佑说:“那今日怎么这么早躺下,连灯都不给我留?”
云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顺手灭的,未想那么多。”
许是沈临佑今日心情真的很好,他丝毫没有察觉出云梨有任何不对,只自顾说着:“如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我打算过些天便领兵前往普安庄。”
云梨不觉哆嗦了两下,沈临佑握住她的手道:“如今平川府一切太平,有了上回三杭城的事,你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安全,我很快就能回来。”
一行清泪顺着云梨的鼻梁眼窝流入发丝,浸湿了枕头,她压抑着缓声道:“我等你回来。”
与公孙柔大婚后,沈临佑便一直留在平川府韬光养晦。
前些日子损失了不少兵马,这段时间囤粮冶器,招兵买马,布阵训练,部署了几个月才终于决定正式进军普安庄。
书房内,众人正敲定着最后计划。
方仕然道:“前些日子得到消息,姜天阔为求生存,将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了韩星年以示盟好,算起来,就在主君与公孙氏结成姻亲后不久。”
辞风道:“所以说,此时是我们与公孙氏结盟,沈家主强;姜家与韩家结盟,韩家主强;霍家依然独大,孔家也势头正盛,林家地处南荒,虽然偏远,可最近也在蠢蠢欲动。”
韦震道:“莫论那么多,咱先将自己地盘的领地收割完毕,再去找霍炀算账!”
沈临佑紧盯着桌案上的地图,霍家已与他们交战数次,彼此都知道对方实力;姜家原是他父兄首选的结盟势力,现在也已归附韩家;
孔家地处东南,颐朝还在时便已有多年不曾往来;林家则一直是南荒寂寂无名之辈。
可前有谷梁氏这样骁勇善战的部落,让他也不得不提防极北极南之地。
如此想来,仍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存在,各方势力盘根错杂,有相依相生,也有水火不容,光是一个霍家便很让人头疼。
经年累月下去,这仗也不知得打到什么时候。
书房里的人不知不觉都已散去,沈临佑再抬头时,见书房里只剩了辞风一人。
他揉了揉眉间:“你怎么还没走?”
辞风道:“方才就不怎么见你说话,可是为了普安庄一事烦恼?”
沈临佑摇了摇头:“普安庄我志在必得。”
“那是为了什么?”
沈临佑靠在椅背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你说这仗会打多久?”
辞风轻摇折扇,“这才到哪,你就倦了?”
他摇头:“只怕争赢了一切,却又什么都不剩了。”
辞风收了折扇,凝望着他,“你这是在平川府的安乐窝待太久了,周围的一切都给了你平和的假象。试着走出这里,到外面看看有多少哀鸿遍野,饿殍浮尸。”
沈临佑犹如醍醐灌顶,坐了良久,忽而盯着他问:“你当年为何走?如今又为何回来?”
辞风低笑:“我不回来,难道你愿意看着我坐镇霍家?”
沈临佑皱眉:“霍家找你了?”
“嗯,‘找’这个字倒是说轻了。”见沈临佑一脸凝重,他又道:“霍炀哪有你这么好脾气,我只拒绝了一次,他便满天下的追杀我,所以我才找到的谷梁氏。”
“你觉得霍炀会是明君吗?”
辞风失笑:“说什么胡话?”
两人同时应声而笑。
辞风又道:“霍炀不好对付,君临天下的也绝不会是他,起码我活着的时候不会。与其担心他,我更担心林家。”
“林家?”
“不错,一统天下并非最终目的,日后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