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一世泽安(2)
夜深雪重,折竹声裂。
云梨在一室温暖中睁开双眸,力竭与失血让她到后半夜才醒转过来。
小腹疼痛中,虽然还有些鼓胀,但是明显平坦了不少。
她忽而惊醒,颤抖着手去摸床头的帘幔。
幽暗烛火中,公孙柔握住了她的手,“云姐姐,你终于醒了!”
“孩子……孩子呢?”
公孙柔笑言:“莘柳姑娘抱着呢,你别急,我让白薇去叫人。”
不多时,一袭青衣的莘柳就怀抱一个婴儿走了进来。
她脚步轻缓,眉眼带笑,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
“云姐姐,是个男孩,浑身好好的,一点异常都没有。”她格外强调了这句。
毕竟将来这个孩子如何,她无法断定,就像她也无法断定云梨将来的身子如何一样。
但她能知道的,便是云梨的身子恐会因为这个孩子受损,至于受损程度却无法预料得知。
云梨身心都在剧烈地颤抖碰撞,她将婴孩接到怀里,看到孩子粉嫩脸庞的一刹那,眼泪就扑簌簌地、止不住地落。
她终于、终于将自己的孩子抱在了怀里,而这一次,没有人能够夺走伤害。
公孙柔在旁道:“世子长得俊俏极了,当初旻儿出世的时候皱巴巴的一团,直到一个月后才好看些的。”
沈皓旻在旁惊讶道:“我出生的时候有那么丑吗……”
说到后面,有些小委屈。
公孙柔将儿子揽在怀中安慰:“不丑不丑,婴儿刚出生没有长开,都是那样。”
云梨望着母子两人,含泪郑重道:“柔儿,多谢你……多谢。”
公孙柔感慨万千,当年若没有云梨,沈皓旻或许就不会平安降世,而今一个轮转,没想到是云梨当初救下的孩子又救了她。
她温声道:“这是云姐姐自己种下的善果,我和旻儿只是循因往复。”
沈皓旻自然知道云梨是谁,这些年公孙柔虽然说的不多,但只要提到云梨和杜妈妈,她总是会惆怅许久。
莘柳用帕子给云梨拭泪:“你刚生下孩子,后面可要好好将养,不能流泪的。”
公孙柔道:“这里不是久待之地,银骑卫在凤北乡寻不到你们,恐怕还会折返回来。”
莘柳问:“不知夫人可有霍彬的下落?”
公孙柔摇头:“潘欣已经遣人去寻了,最晚天明,应当就有消息了。”
云梨抱着孩子,满心满眼,唯有他而已。
因为是早产,所以孩子的重量比普通婴孩要轻了不少,他在云梨怀中安安稳稳睡着,有时会梦呓着咂吧两下小嘴,唇珠相碰,娇憨又可爱。
孩子果然是生得很漂亮的,眉眼是云梨的影子,鼻子和嘴巴像极了韩星年。
云梨抱着他,像是不会觉得累。
莘柳知道她现在是激动喜悦冲淡了一切,但时辰尚晚,她仍需要休息。
劝她躺下后,莘柳悄悄从袖中拿出一张签纸,展开递给她看,“瞧,我替你求的,我就说泽安寺很灵验吧。”
云梨看去,上书:星河潋潋,一世泽安。
莘柳见她往窗外望去,笑着说:“世子降生时,外面就雪霁放晴了,这会繁星满空,果然是祥瑞呢。”
云梨望着身侧的婴孩,轻声问:“史谊何时再来?”
她诞下麟儿,韩星年还不知道呢。
莘柳道:“上回他来的时候说不出半月还会再来一次,算算时间,应当还有三五日就该来了。”
这个夜里,虽有莘柳在旁帮衬照顾,可孩子一夜醒数次,饿了哭,不舒服也要哭。
云梨每每都要随着孩子的哭声醒来,到底也没真正睡多少觉。
直至天明,她终于有些熬不住,阖上眼浅眠了数刻,便听到门外有人言语。
她睁开眼,先是看了下身侧的孩子,这才又仔细去听门外的动静。
不多时,莘柳走了进来,见她醒来,喜不自禁道:“霍将军回来了,他被银骑卫引走后回来不见你,四下寻了许久才找到这里。”
“小凤凰呢?”
“都好,”莘柳笑着:“亲卫一早发现不对,便将小凤凰和阿吉他们转移走了。现下小凤凰就在外边,听闻她有了弟弟,正央着要进来看你呢。”
两人还未多说,公孙柔便走进来道:“潘欣的将士又在凤北乡看到了银骑卫的踪迹。”
霍彬愧疚难当:“皆是末将大意,令夫人受难。”
云梨摇头:“如今凤北乡不能再留,我们需马上离开此地,否则只会给泽安寺招来祸患。”
发生在那对农户夫妇身上的祸事,她不愿再到泽安寺看见。
霍彬蹙眉凝思:“眼下东南、西南皆有沈家军驻守,东至北方又有姚景容的踪迹,若要走,我们只能往西北方向而去。”
云梨点头:“将军与我所想一致,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启程。”
“这便要走了吗?”公孙柔问。
“身后追兵不歇,我们不能给泽安寺带来祸患。眼下只能……”
“不必告诉我方位。”公孙柔截住她的话头,轻言道:“云姐姐,你我之间有过隔阂争执,我曾经也做了太多对不住你的事。
经年而过,你肯原谅我,已是柔儿的莫大幸事。往后余生,我只盼着你好。”
送她上了马车,公孙柔松开她的手:“愿今日一别,再不会听到你的消息。”
她身处沈营,听不到云梨的消息便就是最好的消息。
云梨绽出一个娇妍温柔的笑,一如两人初见,目色璀璨。
“柔儿,你长大了不少。”
“云姐姐……”公孙柔鼻子一酸,她忙拭去眼角的泪:“珍重呀,云姐姐,你要珍重。”
·
韩星年一路未歇,途中换了三匹马才赶至凤北乡。
可到了酒泉居,骇然发现这里竟有打斗痕迹,云梨等人全然不见了踪影,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未留下,可见是逃得匆忙。
他连赶数夜的路,看到眼前这一幕,人差点就要站立不稳。
廖安忙扶住他道:“主君再忧心也要注意自个儿身子……”
他话还未说完,韩星年就直接跌坐在长凳上。
廖安见他这副神情,知道他是在思考什么东西。
于是他未敢搅扰,给他拾了个干净的茶杯,将水囊里的水倒上,还未递到他眼前,就见韩星年猛然站起:
“去附近打听有用线索,尤其西北方向,一个地方也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