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爱江山更爱美人
孟昶,初名仁赞,字保元。邢州龙岗人,还是柴荣的同乡。是后蜀高祖孟知祥的第三个儿子。此人得天独厚,老爹给他打下的是中国地理上最隐秘、最安全的一片江山,而且非常的富饶,他可以躲在剑门蜀道的天险后面,一直稳稳当当地当皇帝。
公元934年,孟昶继位。那时候他只有十六岁,而将相大臣都是孟知祥时的故人,孟知祥宽厚,多优待纵容。他们对待孟昶更加骄惰不驯,不遵守法纪制度,大造房宅,夺人良田,挖人坟墓,李仁罕、张业尤其骄横。
李仁罕,今河南开封东南人。后唐同光中,以击败叛将李绍琛得勇战名。后随孟知祥入蜀,任都指挥使,与赵廷隐、张知业分统诸军。长兴元年(930),知祥联合董璋反后唐,次年,取遂州,又取忠、万、癯三州,后因嫉妒赵廷隐打败董璋功劳过大,既而与赵廷隐争领东川,知祥令回遂州,署为武信军节度使。
李仁罕是陈留人。年轻时在宣武军为小校,容貌瑰伟。朱全忠为四镇节度使,署李仁罕为衙内。唐昭宗被宦官劫持到凤翔时,朱全忠派李仁罕去行在纳贡修礼。朱全忠代唐建立后梁后,补李仁罕为宫苑仪鸾等使,历任许州、蔡州、华州马步军都指挥使。
后梁灭亡后,李仁罕效力后唐。同光三年(925年)后唐灭前蜀一战,李仁罕参战,后唐庄宗李存勖命他监先锋军。次年,李继岌准备离开成都班师洛阳,留下李仁罕、潘仁嗣、赵廷隐等统领的军队留守成都,等候新任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到任。孟知祥到任后,李仁罕等人归其统领。孟知祥奏授李仁罕马步军都指挥使。
李绍琛作乱时,孟知祥命李仁罕率四万人参与平乱,遂得勇战之名。
同光四年(926年),李存勖在洛阳的一起兵变中被杀,养兄李嗣源为帝,即后唐明宗。长兴元年(930年)时,孟知祥和东川节度使董璋两镇与朝廷的关系很紧张,必有一战。在此关键时刻,李仁罕、张知业邀孟知祥赴宴。有尼姑告诉孟知祥,他们要在宴会上害死他;孟知祥诘问之下,发现此事并无证据。随后孟知祥不带左右,单身直接去李仁罕府上赴宴。李仁罕感其信任,叩头哭道:“老兵只能尽死以报德。”诸将因此都亲附服从孟知祥。
九月,孟知祥、董璋正式起兵对抗朝廷。先前,武信军节度使夏鲁奇奉朝廷令,修兵甲以图蜀。孟知祥与董璋合计,先讨夏鲁奇。孟知祥以李仁罕为行营都部署,时任汉州刺史的赵廷隐为副,时任简州刺史的张知业为先锋指挥使,率兵三万攻武信军军府遂州。十月,李仁罕即围遂州,夏鲁奇守城,派马军都指挥使康文通出战。康文通得知原为朝廷治下的保宁军已被两川联军攻陷,就率众投降了李仁罕。次年正月,李仁罕克遂州,夏鲁奇自杀。
当时李嗣源已撤回由石敬瑭率领的讨伐两川的主力大军,且已诛杀主倡此战的枢密使安重诲,朝廷实际已经屈服。李嗣源寻求和两川和解,孟知祥也想和朝廷和解,但董璋不肯,反而攻打西川。因赵廷隐出大力,孟知祥反攻董璋,董璋被部将杀死,以东川投降孟知祥。李仁罕与赵廷隐在东川军府梓州相会,赵廷隐亲自欢迎李仁罕到来。但李仁罕不言赵廷隐的大功,反而侮辱他,赵廷隐大怒。孟知祥随后亲临梓州,召见李仁罕、赵廷隐,问谁可为东川节度使,以为他们中有一人会推让,这样即可任命另一人。但李仁罕却说:“如果令公再次让我当蜀州刺史,我也会接受。”而赵廷隐则沉默不语。因二人陷入僵局,孟知祥最终决定亲自领东川。后任赵廷隐为保宁军节度使,李仁罕为武信军节度使,李嗣源也都照准。
这年,孟知祥称帝,建立后蜀。以李仁罕为卫圣诸军马步军指挥使,仍领武信军。当时后蜀众多高级将领骄纵,剽掠百姓,常违法夺取百姓的良田,甚至毁坏坟墓,李仁罕和张业(即张知业,因避孟知祥讳而改名)是最严重的。李仁罕因此而奢富,还想娶有国色的花蕊夫人,害怕被孟知祥所责,没敢实施。
七月,孟知祥崩,遗命儿子孟仁赞继位,改名孟昶,托孤于司空同平章事赵季良、李仁罕、赵廷隐等人。
孟昶继位后,九月,李仁罕坚请判六军。孟昶起初不情愿地答应了,加仁罕兼中书令,判六军事,以赵廷隐为副。李仁罕遇事必谏。张公铎韩继勋、韩保贞等孟昶近臣随后弹劾李仁罕有异志。十月,孟昶与赵季良、赵廷隐合谋,趁李仁罕入朝,执而击杀之,下诏声言其罪,杀其子李继宏及亲信进奏吏宋从会等数人,灭李仁罕族。
当时,昭武军节度使李肇自镇来朝,持杖入见,称有病不能拜。听说李仁罕死讯,马上放下拐杖拜倒在地。左右请求孟昶也诛杀李肇,但孟昶没有这么做,只是勒令他致仕退休,贬谪邛州,永不启用。
广政九年(946年),赵季良去世,张业更加专权。张业是李仁罕的外甥。李仁罕被杀时,张业正掌管禁军。孟昶怕他造反,就任他为丞相。张业在家里设置监狱,专用残酷的刑法对后蜀百姓横征暴敛,百姓对他非常痛恨。广政十一年,孟昶与匡圣指挥使安思谦设计将张业逮捕处死。专权贪纵的王处回、穷极奢侈的赵廷隐相继罢相。从此故将旧臣都没有了,孟昶才开始亲政,在朝堂上设置匦函,接受臣民投书了解下情。
当时孟昶的表现完全是一个标准的圣明天子。他衣着朴素,兴修水利,注重农桑,与民休息,后蜀国势强盛。他写下了很多着名的治国纲领,其中有一句:“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一碑文被颁发到各州县,刻成石碑,叫做“戒石”,立于官署衙门的大堂上,警示官员们务必清正廉洁,克己爱民。
孟昶志向高远,他在后晋刚刚被契丹灭亡的时候,趁刘知远立足未稳,将北线疆土扩张到了长安,得到了秦、成、阶、凤四州土地。
蜀地富庶,在孟知祥、孟昶统治时期,境内很少发生战争,社会经济有所发展。后蜀与南唐同为五代时期经济文化较发达的区域。
又经十年无事,五谷丰登,斗米三钱,都下士女,不辨菽麦,多半是采兰赠芍,买笑寻欢。
时下流行“裸婚”、“闪婚”,后蜀则盛行“惊婚”。
孟昶白天“好打球走马”,及夜间“又为方士房中之术”。于是便遣人四处采良家少女以供淫乐。民间百姓家的“黄花闺女”们惧怕被其选中,便纷纷找男人嫁之,谓之“惊婚”。
广政初年,内宫专宠要算妃子张太华,眉目如画,色艺兼优,孟昶爱若拱璧,出入必偕,尝同辇游青城山,宿九天文人观中,月余不返。忽一日雷雨大作,张太华身轻胆怯避匿小楼,不意霹雳无情,偏向这美人头上震击过去,一声响亮,玉骨冰销。孟昶十分悲悼。因张妃在日,曾留恋此观,有死后葬此的谶语,乃用红锦龙褥,裹葬观前白杨树下。
孟昶即日回銮,悼亡不已。一班媚子谐臣,欲解主忧,因此多方采选丽姝。天下无难事,总教有心人,果然物色到一位绝色娇娃,献入宫中。这美女体态轻盈,浅着粉黛,容颜绝世,给人一种空谷幽兰自然淡雅之感,孟昶仔细端详,花容玉貌仿佛太华,而且秀外慧中擅长文墨,试以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孟昶如获至宝,立即留在宫中,封为慧妃。
慧妃喜欢芙蓉花和牡丹花,孟昶投其所好,特地为她修了一座牡丹苑,还下令在城墙上种满芙蓉花,连寻常百姓家也要家家栽种。故成都别称芙蓉城,流传至今。孟昶带着慧妃登城饮酒赏花,望着花丛中的美人,感慨地说:你真美呀!芙蓉不足以形容你的柔媚,牡丹不足以形容你的明艳,你是人中之花,花中之蕊。朕封你为花蕊夫人。
孟昶性格聪明,反应灵敏,心中充满仁义与慈爱;他尊重儒家,爱好道家;他重视农业生产,狠抓教育事业。在刑罚上面,以宽大为主。特别对待死刑的判决上面,孟昶特别重视,再三嘱咐法官必须要证据清楚。有时为了核对一个犯人的死刑,往往经过再三的调查,因此常常推迟行刑的日期,但也平反了很多无辜的人,避免了不必要的错杀。
孟昶日日饮宴,觉得肴馔都是陈旧之物,端将上来,便生厌恶,不能下箸。花蕊夫人别出心裁,用净白羊头,以红姜煮之,紧紧卷起,用石头镇压,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然后切如纸薄,把来进御,风味无穷,号称“绯羊首”,又叫“酒骨糟”。孟昶遇着月旦,必用素食,且喜薯药。花蕊便将薯药切片,莲粉拌匀,加用五味,清香扑鼻,味酥而脆,又洁白如银,望之如月,宫中称为“月一盘”。
孟昶最是怕热,每遇炎暑天气,便觉喘息不定,难于就枕,于是在摩珂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避暑的地方。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毫无隔阂,再将后宫中的明月珠移来,夜间也光明透澈。四周更是青翠飘扬,红桥隐隐。从此,盛夏夜晚水晶宫里备鲛绡帐、青玉枕,铺着冰簟,叠着罗衾,孟昶与花蕊夫人夜夜在此逍遥。
这晚还有雪藕、冰李,孟昶又一次喝醉了,但觉四肢无力,身体摇摆不定,伏在花蕊夫人香肩上,慢慢地行到水晶殿前,在紫檀椅上坐下。此时倚阁星回,玉绳低转,孟昶与花蕊夫人并肩坐在一起,孟昶携着夫人的素手,凉风升起,那岸旁的柳丝花影,映在摩珂池中,被水波荡着,忽而横斜,忽而摇曳。孟昶回头看夫人,见穿着一件淡青色蝉翼纱衫,里面隐约地围着盘金绣花抹胸,乳峰微微突起,映在纱衫里面,愈觉得冰肌玉骨,粉面樱唇,格外娇艳动人。孟昶情不自禁,把夫人揽在身旁。夫人低着云鬟,微微含笑道:“如此良夜,风景宜人,陛下精擅词翰,何不填一首词,以写这幽雅的景色呢?孟昶说:“卿若肯按谱而咏,朕当即刻填来!”夫人说:“陛下有此清兴,臣妾安敢有违?”孟昶大喜,取过纸笔,一挥而就,递与夫人,夫人捧着诗笺,娇声诵道:
冰肌玉骨清无汗,
水殿风来暗香满。
绣帘一点月窥人,
欹枕钗横云鬓乱。
起来琼户启无声,
时见疏星渡河汉。
屈指西风几时来,
只恐流年暗中换。”
就在孟昶与花蕊夫人花前月下游宴寻诗的时候,周世宗南征北伐,目标逐渐指向后蜀。花蕊夫人屡次劝孟昶砺精图治,孟昶总认为蜀地山川险阻,不足为虑。
是年周蜀开衅,柴荣命凤翔节度使王景,宣徽南院使向训,为征蜀正副招讨使,西攻秦、凤。
蜀主闻报,忙遣客省使赵季札,趋赴秦、凤二州,按视边备。
赵季札本来没有甚么才干,偏他目中无人,妄自尊大。一到秦州,节度使韩继勋迎入城中,与谈军事,赵季札吹毛求疵,韩继勋免不得唐突数语,赵季札怏怏而去。转至凤州,刺史王万迪见他趾高气扬,也是不服,勉强应酬了事。赵季札匆匆还入成都,面白蜀主,谓韩、王皆非将才,不足御敌。蜀主亦叹道:“韩继勋原不足挡周师,卿意属在何人?”
赵季札朗言道:“臣虽不才,愿当此任,管教周军片甲不回!”【吹牛皮送了性命。】
蜀主乃命赵季札为雄武节度使,拨宿卫兵千人,归他统带。又派知枢密王昭远按行北边城塞,部署兵马,防备周师。
赵季札奉命出军,连爱妾都带在身旁,按驿徐进,兴致勃然。到了德阳,闻周军连拔诸寨,气势甚盛,不由得畏缩起来。嗣经朝旨催促,越觉进退两难。床头妇人劝令还都避寇。赵季札遂疏请解任,托词还朝白事。先遣亲军保护爱妾,与辎重一同西归,然后引兵随返。既至成都,留军士在外驻扎,单骑入城。都中人民还疑他孑身逃回,相率震恐。及赵季札入见蜀主,由蜀主问他军机,统是支吾对答,并没有切实办法。蜀主大怒道:“我道汝有甚么才能,委付重任,不料愚怯如此!”遂命将赵季札拘住御史台,付御史审勘。御史劾他挈妾同行,擅自回朝,应加死罪。蜀主批准,令把赵季札推出崇礼门外,斩首示众。
蜀行营都统李廷珪率兵至威武城,正值周排阵使胡立带领百余骑前来巡逻。李廷珪麾军杀上,把胡立困在核心。胡立兵少势孤冲突不出,被蜀将射落马下活擒而去。胡立部下多为所获,只剩数十骑逃归周营。李廷珪得了小胜,报称大捷,并命军衣上绣作斧形,号为破柴都。
孟昶接着捷报,很是喜慰,且遣使至南唐、北汉,约他们共同出兵攻周。偏是得意事少,失意事多,捷报才到,败报又来。李廷珪前军为周将所败,掳去萧知远等将士三百余人。
孟昶母李氏,屡言典兵非人,除高彦俦忠诚足恃外,应悉数改置,昶不能从,后来惟彦俦死节,方知李氏有识。但罢李廷珪兵柄,令为检校太尉。及萧知远等还蜀,孟昶亦放还胡立等八十余人;并嘱胡立带转国书,书中大意:
咱们都是皇帝,有事好商量。汉中那块地本来是你的,现在还给你,我也不要了。我俩仍做好邻居,别打了。
胡立还至大梁,呈上蜀主国书。周主览毕,笑语胡立道:“天下安有两个皇帝?不过他向朕乞和,情尚可原,朕不便答复。汝在蜀多日,能悉蜀中情形否?”
胡立叩陈蜀主荒淫情事,且自请失败罪名。周主道:“现在南方有事,且令蜀主苟延一二年,俟征服南唐,再图西蜀未迟。朕赦汝罪,汝且退出去罢!”
胡立谢恩而退。
孟昶俟周复书,始终不至,竟向东戟指道:“朕郊祀天地,即位称帝时,尔方鼠窃作贼,今何得藐我至此!”遂仍与周绝好,复为敌国。后人有诗叹曰:
丧师失地尚非羞,
满口骄矜最足忧;
幸有南唐分敌势,
尚留残喘度春秋。
孟昶致书乞和,周主虽不答复,却为着兴师南讨,暂罢西征。命宰臣李谷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为副,都指挥使韩令坤等一十二将,一齐从征,向南进发。
消息传入南唐,江淮一带,当然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