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冯道与赵晖
中国有句古话叫“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位皇帝都有他所重用的一批班底。不要说两个不同的朝代,就是同一个朝代皇位更迭,也会造成大量的人员流动。可是在五代就有这么一位官场不倒翁,历经四个不同的朝代都做到了宰相之位。有人骂他是奸臣的代表,有人赞他一心为民。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人叫做冯道,字可道,号长乐老。他先后效力于后唐庄宗、后唐明宗、后唐闵帝、后唐末帝、后晋高祖、后晋出帝、后汉高祖、后汉隐帝、后周太祖、后周世宗十位皇帝,再加上他曾经代表后晋高祖向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建立父子关系,一共做了十一个皇帝的臣子。
后人很多痛骂冯道是小人,一味苟全而活,没有羞耻之心。欧阳修说他“不知廉耻”,司马光更骂他为“奸臣之尤”。宋元时期的胡三省称其虽然“位极人臣,国亡不能死,视其君如路人,何足重哉”。清朝通俗小说家蔡东藩,一个落魄书生更是怒斥“太师冯道,最号老成,实最无耻。”
其实,历史上的冯道,虽然八面玲珑,游走于历朝的帝王之中,却是典型的道德君子。他爱护百姓,怜惜苍生,不贪享乐。至于忠君,也要有可忠之君啊……唐庄宗,一个就知道听戏唱戏卡拉ok的皇帝,忠于他?那你得会唱戏。唐明宗好点,冯道也没有不忠于他啊。到李从厚,太短了,做皇帝才个把月时间。冯道跟李从厚还没树立感情呢。后面李从珂跟石敬塘皇位更替,一个唐明宗半子,一个唐明宗义子。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皇族家务事,冯道管他干什么,谁做不都是你们自已人?而当耶律德光灭掉后晋,占领汴梁,蹂躏中原时,已外放做官的冯道主动进京。可他绝不是来争官做的,说不定耶律德光还会抓他回辽国(石敬瑭卖国求荣时,冯道出使契丹,谁知道一去就被耶律德光留住了。后来冯道装可怜,将耶律德光的赏赐全买了炭。德光奇怪:你有收集炭的喜好吗?冯道流泪:我不习惯北方冷天气,只好多存些炭,免得冻死了。耶律德光于心不忍才放冯道回国)。冯道此次进京,只是在尽己之能做些救人的事。
冯道出生在一个普通的耕读之家,虽自幼家贫,但他却能安贫乐道。因为他擅长写文章,所以在天佑年间被幽州节度使刘守光辟为掾属。冯道一腔热血,满脑子壮志,他是佩服天可汗李世民,所以非常想当魏征。乾化元年,刘守光决定攻打定州,问属下的意见。冯道劝他三思而后行,结果被刘守光下了大狱,刘守光兵败后,扬言几天之后就送冯道上路,让他到阴曹地府去侍候伟大的天可汗。
冯道沉默了,既然刘守光不是李世民,我也不可能做魏征了。让刘守光杀死或者从今往后言听计从就是忠臣吗?换个主子不行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于是冯道逃到太原投奔了晋王李存勖。
同光元年,李存勖建立后唐,冯道被授为省郎,充任翰林学士,获赐紫衣。后唐灭后梁后,冯道又被提拔为中书舍人、户部侍郎。史称冯道“为人自刻苦为俭约”,他跟着后唐庄宗李存勖出征攻打后梁时,住在茅草房里,身为大臣连床和卧具都不用,就睡在稻草上。自己的俸禄可以和随从、仆人一起花,每天吃喝在一起,使用共同的餐具。将士们抢来了美女,照例先送给大臣们一些,冯道坚决不要,要是实在推辞不了,他就另找房子养起来,再为她们寻找家人,个个尽心。
冯道闻父丧,即徒步见星以行,家人从后持衣囊追及之。半夜听到消息,连衣服也不穿就走。冯道的确是个孝子。
当他为父亲守孝时,农田大饥荒,颗粒无收,冯道倾其家财赈济乡民,并且亲自躬耕田野。当有人生病没办法种地时,他会在半夜里悄悄地替人种好。田主人登门致谢,他却认为不值一提。地方官因此给他送来“斗粟匹帛”,他也一概不收。当时契丹听说了冯道的事迹,甚至想把他掳到契丹做官。因为有边将守护,契丹才没有得逞。
冯道丧期满后,被朝廷拜为翰林学士,让他到洛阳赴任。恰逢此时,李嗣源被叛军拥立为帝。冯道不顾好友劝阻,毅然决然的前往洛阳。庄宗死后,李嗣源继位,即后唐明宗。明宗先是拜他为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次年又任命他为宰相,担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冯道在任期间,提拔天下寒士子弟,对于浮躁的世人一律弃用。
明宗年间,中原曾一度相对安定,粮食获得丰收。一次明宗问他:“天下虽熟(农业大丰收),百姓得济(渡过难关)否?”
冯道回答:“谷贵饿农,谷贱伤农,此常理也!”这个困扰中国几千年的“冯氏定律”,往往被历来的圣君贤相所忽视。
他曾向明宗引述聂夷中的诗:
“二月卖新丝,
五月粜秋谷,
医得眼前疮,
剜却心头肉,
我愿君王心,
化作光明烛,
不照绮罗筵,
照遍逃亡屋。”
李嗣源听后感动得一塌糊涂,立即命人写下,经常诵念。意在告诫自己,百姓的生死其实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可有一刻忘记自己的责任。
一次冯道对唐明宗说,自己“曾奉使中山,经井陉之道,忧马有所蹶失,不敢怠于衔辔;及至平地,则无复持控,为马所颠仆,几至于损”。
这一段话,就是成语“不跌于山而跌于垤”的出处。他以切身经验告诫明宗要居安思危。
唐明宗得到一个玉杯,上写“传国宝万岁杯”,并给冯道观看。冯道道:“这是前朝的有形之宝,王者有无形之宝。仁义便是帝王之宝,因此有‘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的说法。”明宗出身武夫,没听懂他的意思。冯道走后,明宗又问侍臣,这才知道冯道是说守住皇位要靠仁义。
当潞王李从珂造反的时候,后唐愍帝离开洛阳逃亡卫州,留下来的冯道开城迎接李从珂,还是继续当宰相。不过几个月后,因李从珂听说他不适合在当乱世中担任要职,还是将他罢相,授予了司空等没有实职的官位。
后来石敬瑭为了篡夺后唐江山,认了比自己小十岁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为父,冯道被再次拜相。不管怎样,石敬瑭需要一个人出使契丹表达诚意。石敬瑭遍视群臣,发现这个任务非冯道莫属,但是这终究是替皇上认干爹去,稍有羞耻之心的人谁愿意?但是冯道答应得非常痛快,他毫不犹豫地说——陛下受北朝恩,臣受陛下恩,有何不可?
这一句话,就让冯道留下了千载骂名。后世学者范文澜对其大为不齿,忍不住口吐莲花——好个奴才的奴才!
耶律德光很欣赏冯道的才华,还想留着他在契丹。不过冯道以退为进,找了理由溜回了中原。当耶律德光因为后晋新皇帝不听话,灭掉后晋时,再次与冯道见面。耶律德光没有好气的说:“你怎么又来见我了?”
冯道则恭敬的表示:“无兵无城,怎敢不来?”
耶律德光几乎用骂人的口气问道:“你是什么样的老头子?”
冯道则完全没有针锋相对,自嘲的说:“无才无德,痴顽老子。”
这样的低声下气,当然让耶律德光火气消掉了。但是,当耶律德光问冯道如何治理天下的时候,冯道却没有半点让步:“佛祖救不了苍生了,只有靠皇帝你自己来救百姓。”
公道自在人心!不管后世如何攻击贬低冯道,当时因这一句话,中原百姓存活下来的数不胜数。当冯道死后出殡时,开封民众自发组织列队道旁,纸钱飞舞满天,路旁的树叶都成了灰色。
刘知远建立后汉后,收复镇州,冯道归汉。乾佑元年,冯道被后汉授以太师的职位,以“奉朝请”的名义参加朝会。郭威建立后周后,冯道又被拜为太师和中书令。因为冯道的再三叛降,司马光骂他是奸臣之尤。而苏轼、南怀瑾等人却因冯道一心为民,不贪污、不弄权力挺他。
当郭威起兵攻入汴梁时,冯道坦然面对他的跪拜,没有半分惭色。这让郭威知道还不是篡汉自立的时候,不过等到郭威真正建立了后周,冯道又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和顺从,被拜为太师、中书令。
郭威死后,五代十国中最为优秀的皇帝柴荣横空出世。不过当时柴荣从没有领兵打仗,威望不高,连久经官场的冯道也看走了眼,对这个新皇帝不屑一顾。
柴荣要攻打北汉,冯道力劝不能出征。柴荣解释道:“当初唐太宗都是御驾亲征的。”冯道却摇摇头:“陛下你不如唐太宗!”柴荣压住火说:“我以泰山压顶之势攻打北汉,何愁不灭?”冯道继续顶撞道:“陛下你不是泰山。”
冯道所处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改朝换代最频繁的时期,他一生所事五朝十一帝,合计不过三十多年,平均每朝(含契丹)仅六年余,每帝仅三年余。最长的唐明宗和晋高祖在位也只有八年。而且这四个朝代都是靠阴谋与武力夺取政权的,契丹则是趁乱入侵的;十帝之中,除了个别皇帝还像个人样,其余都劣迹斑斑,暴政累累。晋高祖石敬瑭更是靠出卖国土、引狼入室才当上儿皇帝的卖国贼。这些帝王大多是“乱臣贼子”、昏君暴君,称之为豺狼虎豹也并不过分。面对这样一些野兽皇帝,自保都是问题,冯道却都能够从容应对。
冯道的政治智慧首先表现在能够及时辩明政治风向,调整政治立场和服务对象。每当政权鼎革之际,冯道从不提早表明自己的立场,只有到新政权全面控制局面时,他才会站到台前来帮助新皇帝“稳定”局势,理顺方方面面的头绪,使新政权尽快进入角色。他永远跟成功的当权者合作,以实现自身的价值,从来不以“忠君”为圭臬。后唐明宗死后,愍帝即位,冯道仍为宰相。这时潞王李从珂反于凤翔,愍帝遂出奔卫州。一看愍帝大势已去,冯道便“视其君如路人”,亲率百官迎新主子潞王李从珂入,接着便拥立李从珂为后唐末帝,冯道则继续担任宰相一职,百官在他的带领下也迅速各归其位。末帝即位时,愍帝还在卫州,三日后,愍帝被杀。后来每次的政治风云中,冯道都能及时调转船头,短时间内把在前一朝累积的官声名望转换为取信后一朝的政治资本。
冯道这个人的好处是慢慢体现出来的,大家开始也试过别人当宰相,结果一个不如一个:豆革卢是个逗逼,“唯事修炼,求长生之术”;韦说屁都说不出来,“政事得失,无所建言”;李愚愚不可及,都做了牌位还跟人争,最后被罢相。大家看来看去,就冯道这个人好,有点本事,还不恃才傲物,不该争的不争,不该碰的不碰。时间一长大家都认可这个人了。
其实冯道跟五代乱世是互相成全的,要知道宰相这个位置,想要干点好事不容易,但是干点坏事太容易了,比如后汉苏逢吉拜相之后,“凡盗所居本家及邻保皆族诛”——这话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家邻居做了贼,那么就要杀你全家……这纯粹是要官逼民反了。冯道在宰相的位置上虽然没有太多的政绩,然而能保持政策基本稳定不大折腾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冯道生于乱世,皇帝轮流做,他岿然不动。因为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从二夫的传统观点,后世的人总是骂他。直到近人范文澜修《中国通史》时,还对冯道的政治道德大加批判。但是在21世纪的今天,没有人会要求妇女从一而终,在那个王朝不断更迭的历史背景下,连手握重兵的武夫,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看到明天的太阳,我们怎么能要求冯道不事二主呢?
其实冯道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在朝中左右逢源、明哲保身,能够不做恶,救民于水火,已经难能可贵了!效忠于一家一姓,未必就是好人!如果主上昏庸残暴,做臣子的也要和他同生共死吗?
旧五代史作者薛居正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五代,知道五代为臣的不易,说法还算公道“道之履行,郁然有古人之风。道之宇量,深得大臣之体”但下面转弯了,用了个然而。“然而事四朝,相六帝。可得为忠乎?夫一女二夫,人之不幸,况于再三者哉”
新五代史的作者欧阳修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冯道自号长乐老还洋洋得意,不但算不得忠臣,且是一脸皮厚,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的家伙。
到司马光资治通鉴里,冯道更不堪了“妇之从夫,终身不改。臣之事君,有死无贰。此人道之大伦也”
司马光接着论忠臣:臣愚以为忠臣忧公如家,见危致命。对国家要像对自己小家一样尽心。君有过则强谏力争,国败亡则竭节致死。皇上有过错要力谏。国家败亡则要以死谢国。嘴上说说写写当然容易。欧阳修、司马光出生在宋真宗澶渊之盟后,天下已平定,且宋仁宗是出了名的好人,所以他们才大唱皇上好,皇上棒,皇上好得呱呱叫。让他们活在五代试试,不知道会不会以死殉国。
到了元代,有位学者胡三省更对冯道加倍的义愤填膺,他说冯道——位极人臣,国亡不能死,视君如路人,何足重哉!
不过真是奇怪了,汉人在元代,已经是亡国之人了,这位胡兄为什么还活着呢?廉耻何在?只因为他不是宰相这样的人臣之极,所以就可以例外地活着?
到了清朝,就更不得了了。着名的思想家王夫之把冯道的罪行提高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高度——冯道之恶浮于商纣王,其祸烈于盗跖矣!
真不知道冯道是怎样伤害了他,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评价冯道。满清也是外族,王夫之怎么不去死呢?
回到宋朝,伟大的文学家欧阳修、伟大的史学家司马光,他们一边在大骂冯道无华夷之防,无人臣之节的时候,一方面又把沙佗人建立的“后唐”、“后晋”、“后汉”立为正朔朝代。也就是说,一边骂冯道不该给夷人打工,一边又承认夷人创立的江山朝代是合法的,真是不知道他们运用了什么样的标准,站在了什么样的立场。
按照他们的理论,冯道早就该死了,他至少应该死十一次,每一次皇帝更换,他都应该殉葬;尤其是面对耶律德光的时候,他应该横眉戟指,大骂不绝,然后引颈向刀,为民族留一段千古佳话,在皇帝的忠臣榜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话说石敬瑭称耶律德光为父,石重贵称耶律德光为爷。主子不要脸,凭什么要求臣子忠于自己?能避免或减少百姓死亡,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冯道微时曾有诗云:
莫为危时便怆神,
前程往往有期因。
终闻海岳归明主,
未省乾坤陷吉人。
道德几时曾去世,
舟车何时不通津?
但教方寸无诸恶,
狼虎丛中也立身。
全诗大意是说,身处逆境,不要怨天尤人,只要想一想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从而导致了今天的境地,就能够找到出路。在眼前这个朝代频繁更替的世界,夺得天下者就是明君,就可以前去事奉他,失去天下的就是倒霉的人,就要勇于离弃他。生当乱世,也绝不放弃自己的道德底线,但不必固执于一端。通往成功之路何止一条!往哪里走都是一片通涂。只要心存善念,就是虎狼窝里也能安身立命。
这里说的“道德”,也就是他自我评价的三不欺:“下不欺于地,中不欺于人,上不欺于天”,而且是“贱如是,贵如是,长如是,老如是”。而三不欺集中到一点,就是先秦儒家所尊奉的“人心”、“民心”。这一点,冯道力所能及地做到了,也只有他做到了,而在那样一个“狼虎丛中”,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就是佛、菩萨、圣人,其他的一切都不应苛求。苛求就是唱高调,就是假道学。
孟子说过:“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真正为穷苦百姓着想,不为名利,不顾成败,不惜生命的人才是英雄!因为仁慈,因为善良,因为软弱,他们往往不能够成功,而后人根据成王败寇的定性思维,偏偏视他们为昏君奸贼;而不择手段谋取私利,不分忠奸斩草除根的反而被看成明君英雄,这样的引导实在是错误!以后做人还讲不讲仁义?所以我们今天看待历史评论英雄,应该看他的动机而不是看结果!那些为了个人权利为了子孙富贵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人,即使成功了也不值得崇拜;为了百姓生存不幸牺牲自己,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人,即使失败了也不必痛恨!个人成败与百姓生命相比,自然后者为重!作为普通百姓,人家保全了你的生命,你骂他是昏君奸贼;人家杀了你同胞自立为王,你却说他是明君英雄豪杰!若死人地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士可杀而不可辱!这句话不错,可你不能说老百姓可杀我不可辱啊!就连欧阳修也承认:“人皆谓契丹不以夷灭中国之人者,赖(冯)道一言之善也”。与冯道相比,大明的方孝孺就是个傻逼!冯道面对外族,尚且以百姓生命为重;而方孝孺面对的是明室朱氏子孙的夺位争斗,在胜败已分之际,他完全可以学习唐初名相魏征,另事新主,施展自己的济世才能,实现辅主治国的政治抱负。再不济,也可以学习李靖、李世积等人,不掺和其中,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方孝孺偏要批龙麟、撩虎须,嘲弄、挖苦、讽刺和激怒朱棣。
1402年六月,南京城乱如麻。方孝孺静坐家中,等待被捕的一刻。
3年前,朱棣在北京起兵,以“清君侧”的名义,反对侄子建文帝的削藩政策。发兵前,他的军师姚广孝跪地嘱托,说南京城破之日,方孝孺一定不肯投降,希望不要杀他。
“杀方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姚广孝意味深长地说。
朱棣打下南京城后,方孝孺果然不逃,也不降。
下狱后,朱棣再三请人去劝降,方孝孺终不从。
等到朱棣准备登极时,为了借重方孝孺在天下士人中的名气,便要他起草登位诏书。
方孝孺身穿孝服,大哭上殿,见朱棣。
史书记下了两人的对话。
朱棣:先生请不要悲伤,我不过是效法周公辅佐周成王。
方孝孺:那成王现在哪里?
朱棣:他(指建文帝朱允炆)自焚,死了。方孝孺:成王不在了,为何不立成王之子为帝?
朱棣:国赖长君(意为朱允炆之子年幼,不适合掌国)。方孝孺:为何不立成王之弟?
朱棣:这是我们的家事,请先生不要过度操心。
说完,命左右上纸笔。
朱棣:登极诏书,非先生起草不可。
方孝孺写了几个字,随即掷笔于地,大哭。且哭且骂:死即死,诏不可草。
朱棣:难道你不怕诛九族?
方孝孺:便诛十族奈我何!
朱棣彻底被激怒,当场命人用刀割裂方孝孺的嘴巴,从脸颊割到耳朵。
方孝孺的族人、朋友、门生,一个个在他面前被处死,他都不为所动。
轮到他的弟弟方孝友,他罕见地留下眼泪,弟弟反过来劝他,“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
整整杀了7天,一共杀了873人
最后才轮到方孝孺本人。他慨然赴死,并写了一首绝命词: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死时,年仅46岁。
这是中国历史上株连最广的一次惨杀。方孝孺,此后成为“骨鲠之士”的代名词,成为明朝最硬的“硬骨头”。
朱棣请方孝孺起草即位诏书,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写不写都是一样!方孝孺偏偏不写,且扬言灭十族也不写!试问此十族之中,有何仇怨,而必令其与你同归于尽?朱棣与朱允炆,谁有资格当皇帝?父死子替,兄终弟及,都是前任皇帝在自说自话,本身就没有公理可言,却在伪命题中求解正义,结果肯定是缘木求鱼!方孝孺无端连累家人、亲友,以及知交、门生,看不懂有什么意义。
个人想法而已!信奉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从二夫的大可不必生气。主明而臣忠,夫贤而女烈;昏君匹夫,干嘛要忠于或跟从他呢?
五代时历仕五朝的,还有后周的中书令赵晖
公元889年,赵晖出生于澶州顿丘,字重光。作为澶州治所的顿丘城,早在《诗经》中就有迹可循,“送子涉淇,至于顿丘“。身为澶州人的赵晖从这里起步,书写了一篇反击契丹强寇,使中原河山重光的华章。
作为河朔三镇之一的魏博镇,历来是出骄兵悍将的地方。刚刚及冠之年的小赵,跟着诸多战友一起进入晋王李存勖的亲兵队。骁果异常的赵晖跟着喜欢冲锋陷将的李天下,枪里来箭里去,经过百余次大小战役的熏陶,战斗力和指挥力都大幅提升。
公元925年,赵晖随李存勖的儿子魏王李继岌、招讨使郭崇韬进军四川,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干净利落地将蜀二代王衍扫进了历史垃圾堆。赵晖作为老李的亲兵,这回自然也少不得为小李保驾护航。只是,灭蜀后引发的一连串政治事件太突然了,让吃瓜群众无论怎样脑补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胜利者郭崇韬怎么就秒变冤死者,半拉子英雄李存勖怎么瞬间就跌下神座?幸好,此时的赵晖没有跟着李继岌卷入政治漩涡之中,而是留驻在少数民族聚集区,兢兢业业地做着善后安抚工作。
第二年,重新洗牌的后唐换了主子,新君李嗣源想起了这个一头扎进穷山恶水的雄勇之将,将其召回禁军,担任指挥使。李嗣源治国有两把刷子,禁军的主要任务不再是冲锋陷阵,而变成威慑敌人,大部分时间都是盘马弯弓引而不发,因此赵晖同志在禁军中常常是百无聊赖,只能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和自己的三胞胎儿子一起默默打发时光。
十年之后,后唐末帝李从珂又从干弟弟李从厚手中夺取了天下,可是他的特长是打仗,治国的手艺与文盲干爹李嗣源比可差多了,因此很快就被干妹夫石敬瑭内外夹攻给搞掉了。
然而,石敬瑭外有贪得无厌的干佬儿,内有尾大不掉的军阀,他的皇帝当得一点儿也不爽,除了遗臭万年就是祸国殃民,这样的王朝又如何能够安生?
乱世出豪杰,那些雄勇之辈正是踩着万千白骨走上历史前台的。只是个禁军中层的赵晖,面对天下大乱的局势,同样渴望在结束乱局的征伐中建立功勋。于是,他在公元940年随安远军节度使马全节赴安州(今湖北安陆)讨伐作乱的藩镇李金全。
却说李金全从前一直追随李嗣源,不过他在做上地方官后贪暴成性,搞得李嗣源很恼火。等到石敬瑭上台后,李金全将恶吏的秉性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听任亲信摆布,毒死了素以廉洁闻名天下的贾仕沼,
石敬瑭起先对李金全很不满,但老石儿皇帝都能当得,还有什么忍不了的?只要李金全不反叛,昏暴点儿就昏暴点儿吧,反正那个年代这样的军阀也不在少数。
可是李金全被亲信忽悠反叛后晋,并且向南唐求援。这可不行,石敬瑭决定出兵讨伐。
大孝子马全节对于叛将同样恼恨,受任之后立即和副帅安审晖一起率三万大军向安州扑去。赵晖亦引军跟从。
南唐烈祖李昪听说李金全愿意献上安州请降,当下就派鄂州屯营使李承裕带兵增援。李金全闻讯非常高兴,立即出城迎接。哪知道,李承裕这厮也不是个好人,他进入安州后不久就反客为主,霸占了李金全多年巧取豪夺积攒下来的妻妾家业,然后命人驱赶着李金全去金陵向李昪报功。可怜李金全当了一辈子恶人,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得在南行途中引颈北望,涕泣不已。
李承裕多吃多占有一手,打仗的手艺却很孬。不久,就被马、安二人率领的晋军杀败。这厮索性将安州抢劫一空,然后弃城南逃,最终被安审晖率领赵晖等将追歼,然后押到安州城下斩首以平民愤。
公元946年,骤胜而骄,有骨气缺能力的石重贵所托非人,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非常不靠谱的姑父杜重威,结果只能杯具了。耶律德光派出一辆牛车拉走了昔日高不可攀的中原皇帝后,自己当上了契丹、中原的双料皇帝
契丹军队信马由缰四处抢掠,干尽了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下中原百姓彻底怒了,他们纷纷揭竿而起,如星星之火向着契丹强盗烧去。
然而百姓手里没枪没钱,那些有枪有钱的藩镇又畏惧契丹兵威,都选择明哲保身静观其变,真正打响反击契丹第一枪,并在之后形成燎原之势的是一个叫陕州的地方。当时赵晖正率部屯驻于此。
陕州地区是中原进出关中的门户,辽国大将刘愿以保义军节度副使的身份率军驻扎在此。这帮强盗俨然是陕州的太上皇,他们烧杀抢掠、滥行暴虐、无恶不作,全然将当地百姓视作可以予取予求的草谷,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赵晖看着契丹人的横暴,心中着实难以平静。他手下的两个得力干将王晏与侯章也常为此挠头。
一日,赵晖与王、侯二将聚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当前形势上。王晏率先说:“将军,刘愿那厮在我陕州为非作歹,百姓恨之入骨。我们不如寻机将其杀掉,尽诛城内胡狗,然后高举义旗,拥戴刘公[刘知远,这样一则可为天下人树立反击契丹的榜样,二则可为自己博取功名,不知将军意下如何?“侯章听了王晏的话,也是频频点头,然后眼神热切地望向赵晖。
赵晖紧紧抓住侯、王二人的手臂,朗声道:“大河在彼,愿同此誓,共灭辽寇,复我河山!“二人亦共同起誓,表示绝不负心!
随后三人各自分工,秘密联络城中及附近驻军将领,纠集死士,开展针对性的斩首训练。一切都在赵晖的部署下有条不紊地秘密进行。
公元947年二月,一切准备就绪,赵晖命王晏带队执行斩首行动,自己则约束部下,时刻准备响应。
那一夜,府衙前的小巷中,一支身穿黑衣的敢死队在王晏的带领下悄悄行进。那些契丹哨兵来不及反应,就被敢死队员摘去了吃饭的家伙。之后王晏带头冲进府衙,逢人就杀、遇人就砍,刘副帅也被王晏一刀削去了脑袋。
王晏将刘愿的首级悬挂在牙城之上。群龙无首的契丹军队掉转马头拼命逃跑,没马的一头扎进黄河,变成了鱼鳖的美食。
起事成功后,大家公推赵晖为节度留后,主持陕州军务,侯章为本城副指挥使。赵晖和大家商量后,决定派王晏的儿子王汉伦奉表渡过黄河前往太原,向刘知远报喜效忠。
刘知远很高兴地接见了陕州来的义军代表。在看过热情洋溢的劝进信后,他深为陕州军民的首义与识相而感动,瞬间觉得自己进行的事业前途一片光明。
刘知远刻不容缓地授予赵晖为治陕州的保义军节度使,侯章为治华州(今陕西华县)的镇国军节度使,王晏为绛州(今山西新绛)防御使。刘知远率军南下开封,途经陕州,赵晖作为东道主全身戎装地在路旁觐见,并亲自为刘知远牵马,请新皇帝进城。这让刘知远非常受用,不久就加授赵晖为检校太尉。
也许刘知远白捡了个皇帝太激动了,一不小心就挂了。
新皇帝刘承佑对于赵晖是认可的,刚一上任,就给赵晖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使其成为使相级的节帅。同时,让其转任凤翔节度使。
一年后,后周太祖郭威黄旗加身,建立后周政权,赵晖再次加兼中书令。两年后,赵晖获准入朝觐见,数月后,调任归德军节度使,镇宋州(今河南商丘)。后周世宗柴荣上位后,赵晖先被进封为韩国公,旋即加拜开府仪同三司。看着锐意进取的新君,赵晖虽然满心欢喜,无奈经年征战、老病缠身,只能告老还乡,以太子太师致仕,并晋爵秦国公。公元955年八月,这个打响反击契丹第一枪使山河重光的老将病逝家中,享年六十七岁。柴荣闻讯,下诏追赠其为尚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