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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此日青云上

因着燕双飞开始整顿军中风气的缘故,加上凌云被打了板子下不了床,俞川得以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尽管因为他前头留下的懦弱无能的固有印象让其他牙军不太待见他,但明面上没人敢顶着燕双飞的压力为难他,白天跟着贺镜做一些简单的训练,晚上燕双飞会时不时地来看看他,给他加个餐,在俩个人还算周到的照顾下,他的伤口慢慢地也就养了个七七八八,至少现在出去跟人干架不至于被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了。

这天,他照例跟贺镜从训练场下来去吃饭,因着校尉留他们说了俩句废话,大意就是跟军中同袍好好相处,不要闹事,三两句话愣是东拉西扯了小半个时辰,饶是俞川脾气好都要不耐烦了,校尉才放他俩走。因而二人去时候早过了午饭时间,贺镜原以为就算去的晚,应该也能找到一些剩饭菜,以往供完军中牙军,饭菜还能剩下好多,却不想蒸饭的锅被剐得干干净净,莫说是剩饭了,就连一点饭粒子都没能剩下。

俞川起先以为是被其他人吃完了,并不在意,打算去炊事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一转头,就看见两三只野狗围在墙角边争抢什么东西。贺镜这人看什么都好奇,非得手嫌脚痒地上去看看那群狗在抢什么。两脚把野狗踹开,二人一眼就看见了一堆、足够十几个人个人吃的饭菜,显然是被人故意倒在这里的,思及先前校尉刻意拖延时间的举动,俞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人故意不让他俩吃饭。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浪费粮食?也不怕燕都尉罚吗?”贺镜性子直,直接气得脸都红了,他当然知道那些牙军为什么为难俞川,但是后者身上的伤口他是见过的,他就觉得那些人是对俞川有偏见,因此分为他抱不平。

“他们当然不怕。”俞川冷笑一声,他当然知道那伙牙军消停了这么久为什么今天又开始挑事,他昨夜去找公孙翎拿药的时候听见那丫头兴高采烈地提了一嘴,指挥使今日回来,燕双飞一大早就去魏州城准备酒菜接风洗尘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校尉因为自己挨了一顿板子,可不就是挑着这个时间折腾自己一顿了,只是手段未免太过简单。俞川皱了皱眉,只是让自己和贺镜一顿饭吃不上可不符合校尉睚眦必报的性格。

俞川正想着校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炊事房的老兵就看见了他俩:“你俩没吃上饭吧?来,我带你们去加餐。”

“真的吗?”贺镜一听有饭吃就笑开了,高兴的样子像地主家傻儿子,俞川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脑壳,心想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随后看向老兵,笑意不达眼底道:“多谢您了,劳烦带路。”

老兵见他俩这么容易上钩,眉开眼笑地领着他俩离开了军营,来到了军营边上的一个小村落,俞川从老兵带着他们踏进这里开始就感觉不对,而这种怀疑在老兵推开了其中一家的门时到达了顶峰,这户人家显然不富裕,大门年久失修,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根本拦不住什么,二人跟着老兵踏入民居,果然如他所料,这户人家人口凋敝,并没有当家男人,只有一个年轻的孤女独自居住。

她面容素净,穿着是最简单的粗布衣裳,一头青丝用布巾包裹起来,不施粉黛,有种出水芙蓉的美感。见老兵带着人来了,她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将并没有多少防御力的大门插上门闩,走过来勾住贺镜的手臂道:“军爷来了?里边儿请。”

穿过篱笆院儿就是主屋,门并没有关,倒是可以看见里头桌子上的确放着饭菜,说不上多么精致可口,但也比军营里统一大锅饭炒出来的卖相好,贺镜跟蓝黛一样是个饭桶,当即推开挽着他手臂的美人坐到桌边大口干饭,那姑娘有些尴尬,见俞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自然也不敢来挽转他的手了,只好朝他笑笑说道:“军爷饿坏了吧,先吃饭吧,吃饭。”

“你俩快吃,我先回去。”老兵说完就离开了,俞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于他什么都不做的行为有些奇怪,不是要整他么?还不动手?

俞川坐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里的陈设,一切都很正常,难道老兵真的只是叫他们来吃个饭?俞川还是感觉不对劲,自然桌上的饭食也不敢动,只敢喝点水,贺镜一顿风卷残云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难为这小傻子还有时间抽空问他一句:“十三,你不饿吗?怎么不吃?”

“我不饿,你吃吧。”俞川皮笑肉不笑道,端起水又喝了一口,他心道别两个人都吃出问题回不去了,贺镜没心眼,但他俞川不能没脑子。

又过了一会儿贺镜吃得差不多了,俞川见一直没出什么问题正要打消疑虑的时候,突然下腹一热,他起身的动作一顿,只见贺镜已经满脸通红,那傻孩子忸忸怩怩地看着他,委屈道:“十三,我、我有点难受……”

与此同时,先前的姑娘柔弱无骨的手从后面攀上了俞川的上身,手掌在他胸前游走,俞川眉头一挑,抓住姑娘乱动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军爷都到这里来了,又何必装模作样的……”姑娘说着凑到俞川耳边往他脸上吹气儿,他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这姑娘是做皮肉生意的,怪不得一个人独居还敢留那么一扇约等于摆设的大门,合着人家就是干那行的,加上下在水里的药,俞川隐约晓得了那些人陷害他的法子。

“贺镜。”他叫了一声难受得脸颊通红又不知道自己出了问题的贺镜,暗笑一声小毛孩子,然后问道,“军中狎妓判什么罪?”

这里的军律他是不清楚,但他那位“过命兄弟”是当兵的啊,先前两周突击训练的时候蓝黛跟他提过一嘴陆战九军的军令,执行任务期间但凡出去玩女人的一律枪毙,他相信不管在哪里,军队的管理制度都存在相似性的,尤其是涉及到军纪的问题。而且那些人敢拿女人来陷害他,想来惩罚也不会轻。

“指挥使并没有明确禁止军中将士点姑娘,燕都尉就经常去喝花酒。”贺镜如实说道,听得俞川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喝花酒?行啊。

“但是不能找良家女子,指挥使很讨厌强抢民女的行为,一经发现,杖毙。”贺镜默默地说完了后半句话。

杖毙?好啊,当真是歹毒,把自己引到这里来,在水里下催情的药,但凡自己跟这姑娘发生点什么,他有罪都说不清,这里又是民居,这姑娘不管到底是不是良家女子,自己都跑不掉一顿军棍,就算燕双飞追究起来,那些人也可以说不让他吃饭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这种事在军中司空见惯,根本判不了多少罚。何况,俞川眯了眯眼睛,指挥使今日回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么整他,摆明了是不想给他活路。

“贺镜,我们现在回去。”俞川立即站起来,药主要下在水里,他喝水喝得比贺镜多,下腹已经有反应了,但还不至于让他兽性大发逮着人就上,他把那姑娘打晕了用被子裹着扔回榻上,扯着难受得直哼哼的贺镜大步离开了民居,校尉想整死自己,势必会让指挥使抓自己一个现行,药效发作到开始办事儿需要时间,那老兵势必不会那么早回去,肯定会等到一个差不多的时间再带人过来抓。

而贺镜饭吃得快,现在药效才刚刚发作,他们现在回去,速度快些还能赶在老兵把事情捅到指挥使面前之前把事儿解决了,就是不知道那个总是出现在他人口中的指挥使讲不讲道理了,不然自己这事儿还有得磨。俞川扯着贺镜急匆匆往回走,一边跟他把事情的始末分析清楚了,听得后者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也太恶毒了,十三,今天要不是你我就死定了。”

贺镜哭丧着一张脸,指挥使打人板子从来不手软的,连燕都尉都怕他。俞川揉了揉他的脑壳,心想傻孩子,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因为你跟我走一起,那些人也不会连你一起整,毕竟本来就是针对他做的局,贺镜只是被牵连了。

“十三,那我们怎么办?那老灯儿肯定是去告我们黑状了。”贺镜义愤气慨道。

“打。”俞川言简意赅道,这个局其实很好破,那些人不是想拿午饭做文章吗?那他因为被刁难没吃上饭,一时冲动把校尉打一顿也合情合理吧?至于所谓的民居、孤女,不好意思,那是什么?他去过吗?谁能证明他去过?

……

营帐内。

“那小子这会儿怕是已经火急火燎地干起来了。”

“不急,再等一会儿,直接带指挥使过去抓个现行,让燕双飞想保都保不了。”

“指挥使今日回来?这……会不会有意外?”

“怕什么,就算指挥使追查到我们头上来,我们只是不让他吃饭,为难他一下,可没有让他违反军律强抢民女。”

“那就好,那臭小子敢告我黑状,害我吃了都尉一顿板子,不整死他我火气难消。”

校尉和另外两个牙军正在营长内闲聊畅谈陷害俞川的事,猝不及防下一秒就被正主掀开营帐往脸上揍了一拳,直接牙都崩飞出去。

俞川这一拳用了全力,实实在在地打在了校尉身上,后者疼得捂脸,他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又是一脚踹过去,直踹得校尉直不起腰。

“你干什么?”其他两个牙军有心想拦,但贺镜就跟在旁边,也不跟他们打,就是不让他俩帮忙。

“不干什么,跟校尉——切磋切磋。”俞川后俩个词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说的,这家伙想要他的命,他不把人打死都算轻的,说着,他揪着校尉的衣领直接把人丢出了营帐,动静之大引得其他牙军纷纷侧目。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那人怎么跟校尉打起来了?”

“哎,那人不就是上个月被凌云教训了一顿的软脚虾吗?”

牙军们议论着,并没有放低声音,俞川上个月的事迹牵扯出了一堆军队作风问题,其他人想不认识他都难。

“应该不能吧,上个月凌云教训他时我在旁边,他一招都走不过,怎么能把校尉按在地上打?”

议论的声音自然也流入了俞川的耳朵,他看着从地上站起来的校尉,心想这是一个洗去身上懦弱无能标签的好机会,反正他师出有名。这么想着他上去又是给刚刚站起来的校尉一顿打,打得对方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俞川出手的路子太野了,校尉防不甚防,加上失了先机,他完全只能被按着打。

周围一片唏嘘之声。

“校尉这么无用的吗?被他按着打。”

“不会,你看他出手的路数,既不像汉人,也不像契丹,又准又狠。”即便是他们对上也毫无胜算。

这些声音自然落进了俞川的耳朵,他在心中冷哼一声,心想你们看得出来就有鬼了,蓝黛当初就是这么练陆战九军的,真要论起来,那狗嘚儿比凌云还狠。

这边的喧闹很快很快引来了凌云,他曾是跟燕双飞一样的都尉,因着练兵太狠的缘故被指挥使贬到基层磨磨性子,因而尽管军职只是个队正,但权威仍旧。只见他先是皱眉看了一圈,没有像之前一样打发看热闹的牙军们各自训练,而是叫了一声肃静,随后望向俞川:“怎么回事?军中禁止私下斗殴,殴打军官罪加一等。”

但他也没立刻给俞川定罪,显然是想当众把事情清清白白的解决了,这位严厉的队正啊,瞧着凶狠,其实也是个公正讲理的人。俞川心中大概有了计较,或许这件事凌云能解决的话,也没必要捅到指挥使那里去,毕竟那位声名在外的长官的为人,他并不了解。

不过俞川不会说实话的,孤女那件事但凡跟他有牵扯,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挨板子,那姑娘做皮肉生意的事在军中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他说没碰那姑娘,他自己都不信,何况别人?因而他就咬死了:“就是跟校尉切磋一下,难免下手重了些,没有斗殴。”说着他还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把蓝黛的绿茶精髓学了个十成十。

凌云:“……”好气,明明知道他在说屁话却偏偏无法反驳。

“什么切磋,他根本就是蓄意报复,报复我……”眼看校尉被打的智商全无要把用孤女陷害他的是抖露出来,俞川直接抢断道:“真的只是切磋,你看他俩都没拦着,如果是我蓄意报复,他俩会任由我把校尉打一顿吗?”

俞川说完一指原本在营帐中的俩个牙兵,理直气壮,有理有据,凌云想不信都难。

另外两个牙兵:“……”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呢?他们还奇怪为什么让贺镜拦住他俩呢,搞半天一环接一环,连环套。

“真的?”凌云狐疑地看着他,还是觉得奇怪,俞川被为难的事他知道一点,他本意是如果俞川说是因为被这些人为难才动手打人的,那他就可以借此机会再次整顿军中抱团欺凌的风气,顺带给俞川出气,就当是上个月把人扔采石场差点丢命的一点补偿,要知道他被燕双飞严丝合缝防了一个月啊,好不容易今天找到机会了,结果……

“真的。”俞川重重一点头,眼睛无比真诚,如此,凌云也不好再说什么。

校尉还想再说什么,被凌云一脚踹在屁股上,后者嫌弃地骂了他一句:“丢人,打不赢告状,你是三岁小儿么?”

打发走了鼻青脸肿的校尉,凌云又看向俞川:“来,我同你练。”

“啊?”俞川一脸茫然,搞不懂为什么是这个走向,就那么一会儿的愣神,他就被凌云拽着手臂一个过肩摔放倒在了地上。

“你走神了。”凌云皱了皱眉,对于他的三心二意有些不满,一边伸手把俞川拉起来。

俞川有苦说不出,借着凌云的力站了起来,卷了卷衣袖,开始认真起来,作为曾经的都尉,凌云无疑是相当厉害的,跟俞川对练的每一拳都充斥着力量,拳拳带风,尽管有意放了些水,俞川应对得还是有点吃力,在对练的过程中,惊叹于凌云招式的玄妙的同时,俞川自己打得也毫不逊色,陆战九军当年出生入死,一群没受过系统训练的兵能活下来成为联邦最锋锐的刀,蓝黛对他们的教导功不可没。

“你的路数不像我们这地方的。”凌云再一次把俞川放倒在地后评价道,“对于身体的利用很高,多是一击致命的招式,你是杀手出身?”

俞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如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要怎么跟凌云说他有十多年的军旅生涯?见他不回答,凌云也识趣地没再追问,乱世中人大多都有自己的过往和故事,且多不美好,他又何必刻意去戳别人痛处呢?

俞川一看就知道凌云是误会了,但他也不解释,而是拍了拍身上的灰,起了个手势道:“再来。”打架这东西真的会上瘾。

旁边路过的牙军:“这家伙有点东西啊,能跟凌云打得有来有往的。”

银枪效节都是个崇尚实力的地方,今日之后,再不会有人轻看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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