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惊弓之鸟
卡芙蕾特府。
夏禹川坐在壁炉边撸着耶利安的哈士奇,右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傅思涵正用专属仪器给他和沈砚拆除手腕上的锁扣。
新世纪2847年,由于基因改造技术的出现,联邦统计公民身份信息的方式变成了录入大脑额叶区的活动频率,学者们认为每个人的思维频率就像是灵魂,独一无二、不会改变。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夏禹川和沈砚来到卡芙蕾特府后,傅思涵就将他二人的频率导入到了卡芙蕾特府的独立数据库进行检索。
“信息校对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傅思涵说着解开了锁扣上的电码,手指在锁扣侧面轻轻一按,两枚锁扣被完整地取了下来,他瞥了一眼缩在夏禹川怀里的狗,随口道,“这傻狗在你面前倒是乖。”
夏禹川笑了笑没有接话,倒是本来路过要外出的查理克闻言忽然蹲在了原地,他转头打量着夏禹川,神色若有所思。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么?”夏禹川歪了歪头,疑惑道。
蓝黛伸手把夏禹川怀里的哈士奇薅出来,狗并不想理他,挣扎着要跑,蓝黛把狗抱得死死的,还伸手捏住了奶茶扭过来要咬他的狗嘴,一时不知道谁比较狗。
查理克笑了笑,干脆点开通讯同那头的人交代道:“会议我先不来了,你们看着办……对,临时有些事。”
查理克交代完,在夏禹川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启动终端外设,似乎要在旁边处理工作,见状夏禹川道:“您既然这么忙,又何必在我这里耗着呢?”
查理克盯着面前只有他能看见的虚拟光屏,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乎扣出了残影,随口回答夏禹川:“没关系,你的事情比较重要——傅思涵,信息校对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出来了。”傅思涵把两个人的调查结果投影出来,一边向众人解释道,“前面是沈砚的,后面是夏禹川的,他们都是人,活人,这点是确切无误的。”
“沈砚,联邦参议院前任参议长,弗兰西斯家族上一任执行总裁,后因军火案获罪,因精神疾病曾于旧港精神病院治疗,三年前开枪自杀——你的证件照挺不错的。”傅思涵字正腔圆地念着查询结果,随口开了个玩笑,“原来还真是我们蓝黛的好朋友,先前得罪了。”
“无妨。”沈砚说道,他倒是十分理解几个人犹如惊弓之鸟的行为,毕竟换做是他,恐怕手段会更加谨慎,至少不会让人全须全尾地站着。
“他呢?”查理克终于从他的终端上移开目光,视线落到了中央的投影上。
“急什么?”傅思涵不以为然地滑动光标,一边吊儿郎当道,“让我们看看这位红衣小朋友又是什么人——”
傅思涵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不念了?”还在跟奶茶斗智斗勇的蓝黛听见没声了,疑惑抬头,目光不经意瞥过中央的投影,也愣住了,奶茶趁他怔愣的功夫屁股一扭跑得无影无踪。
“……俞川?”好半晌,蓝黛才听见自己迟疑开口。
“别来无恙,将军。”夏禹川笑起来,眉眼柔和,让蓝黛依稀能够找到一些熟悉的影子。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对于蓝黛来说,俞川刚刚死去不久,他对后者的映像还是死前孤独坐在跨江大桥上绝望、无力、满身疮痍的病人。
他满心悲痛地处理好了俞川的后事,然而不过几日,他曾经的副官就以更为炽热耀眼的姿态出现在面前,说实话,蓝黛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现在夏禹川身上的气质很难形容,不像当年跟他出生入死时那样淳厚,也不像被人洗掉记忆时的懵懂,而有一种收放自如的锋锐。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如果硬要说,就是夏禹川整个人仿佛都新生了一般,痛苦悲哀的过去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只是坐在那里,就能让人看见一段岁月。
“坠江后有一段难能可贵的岁月。”夏禹川不可抑制地想起燕双飞用筷子束发的恣意,想起贺镜和凌云拆招时的干脆利落,最后回忆定格:斜阳夕照时,镇州城楼上少年红衣随风飞扬,“有个人说世人如蜉蝣,要我不可居于人下。”
便是当初一句话,夏禹川信了数十年,骄傲了数十年。
念及往昔,夏禹川神情不可抑制地温柔下来,沈砚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忽然有些吃味,那是他未曾参与过的时光。
“那个人……是谁?”沈砚轻轻地问道,神色似乎有些紧张。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改变了夏禹川,让夏禹川这么在意。
“你不记得?!”谁了沈砚一句话问出口,先炸了的是夏禹川,只见他猛得回头,端详前者的疑惑神色不似作伪,像是不敢相信般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不记得?”
不等沈砚回答,夏禹川先猛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似乎在关山待得太久,全然忘记了这边的世界是怎样的暗潮涌动了,自然而然地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心。
夏禹川下意识想拔龙雀刀,忽然想起来刀被蓝黛拿走了,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蓝黛的配枪抵在沈砚的下颌上,全身紧绷,完全是戒备的姿态,他盯着沈砚,不自觉气势外放道:“既然不记得,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冷静一点。”沈砚平静地看着他,轻轻叹口气,虽然觉得沮丧,但还是把话说清楚了:“你的身体就是我给你准备的,我当然认得你,知道你会在哪。”
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夏禹川看着沈砚的眼睛,那里头温柔又包容。
不对,还是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漏掉了。
“你太紧张了,放轻松。”沈砚揉了揉他的头安抚道。
夏禹川疑神疑鬼得像只惊弓之鸟,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见两人忽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蓝黛出声打圆场道:“先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他是真怕夏禹川一个不小心把沈砚给崩了。
“安静。”夏禹川冷声道,丝毫不给蓝黛面子,“我的刀呢?”
“送去实验室了。”查理克补充道,他观察了一番夏禹川的神态举止,勾了勾唇角道,“你的刀对付吸血鬼有奇效,我们试图解析它的成分。”
“拿回来。”夏禹川道,警惕心迟钝地回来了,龙雀刀不在身边,他感到不安。
“恐怕不行。”查理克拒绝道,“在我们研究出来之前那就不是你的刀,而是联邦的财产。”
“阁下的无赖真是再一次让我大开眼界。”夏禹川冷笑一声,直接拉下了手里激光枪的保险栓,枪口一转直接抵上了旁边傅思涵的太阳穴,“现在呢?”
“哦?有意思。”查理克手杵着下巴打量着夏禹川,似乎为对方突然变得狠厉的性格起了兴趣,看后者的目光一瞬间变得玩味起来,他正想说什么,蓝黛伸手按掉了查理克的终端,淡淡道:“你别在这煽风点火。”
查理克写了好半天的方案因为蓝黛的这一手操作顿时荡然无存,他因为夏禹川而产生的一点好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蓝黛道:“你再擅动我的终端,我砍了你的手。”
“谁让你不说人话。”蓝黛不以为意道,按住了捣乱的查理克,他让人把刀送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夏禹川,对方真的变了好多,“可以把枪放下了吗?”
“抱歉,蓝黛,我无意如此。”夏禹川怡然不动,他的目光落在忙着恢复丢失文件、似乎无暇顾及他们的查里克身上,“负责公民信息的官员失踪了,我记得这样的官员不止一个,失踪的那个,应该是负责出狱人员信息的吧?”
夏禹川的话一出口,几个人的脸色微微一变,查里克敲击键盘的手指只是微微一顿,随后又恢复如常,被夏禹川用枪抵着头的傅思涵忍不住道:“你在乱说什么?”
“乱说么?”夏禹川头微微一偏,却是没有转过去看傅思涵,说到最后一个名词的时候抬眸看向蓝黛,“我猜是73号死囚所。”
查里克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他此时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冷着脸道:“你还知道什么?”
“真稀奇,能叫你变了脸色。”夏禹川答非所问,逮着机会对查里克一通阴阳怪气,“我说对了?”
“对,那个官员的确是负责永夜监狱人员信息的,但你是怎么知道的?”蓝黛点了点头,对这两个人的针锋相对感到十分头疼。
这时蓝黛叫的人把龙雀刀送还给了夏禹川,精神支柱回到手上,他微微放松,态度也没有刚才那么尖锐了。
他干脆在沙发上坐下来,对蓝黛道:“这是你告诉我的。”
“我?”蓝黛指了指自己。
“对。你在询问我和沈砚的时候提过负责公民信息的官员失踪,你以为我们是来诓骗你的,这说明蓝黛的个人信息泄露了。”夏禹川解释道,“在此之前我至少知道两件事,为了便于管理,公民按类型被分成若干类型由不同的负责人管理,蓝黛现在属于被保释服刑人员,你们把他从永夜监狱捞出来的时候应该是把他的身份信息挂在了73号死囚所的分区。”
“我还以为是我的情报网泄露了什么,没想到最大的破绽在这呢。”查里克顿感失望,他瞥了一眼蓝黛,表情有些嫌弃。
“不过你们是怎么肯定是蓝黛的信息泄露了呢?”夏禹川收起抵在傅思涵脑袋上的枪,把保险栓拉了回去,调转枪口把手柄对准蓝黛,一边交还配枪,一边看着蓝黛自言自语道,“应该是近期蓝黛的资料有被域外调阅的情况。”
“那么问题来了,调阅蓝黛个人信息的人想干什么呢?”夏禹川道,“如果他们想做什么,那么他们不该用这样打草惊蛇的方式,除非——”
“他们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蓝黛。”夏禹川挑眉道,眼睛从始至终一眨不眨地盯着蓝黛,他话音落,蓝黛的终端忽然传来有通讯接入的提醒,“来了。”
蓝黛接通通讯,片刻后脸色不太好地看向众人:“俞川的尸体丢了。”
“偷俞川的尸体做什么?”傅思涵问道。
“能调阅蓝黛的个人信息,自然就能知道他和他的副官的情义深厚。”查里克手指在键盘上一阵敲击,然后把个人终端上查询到的内容展示给众人看,“就在刚才,伊克丝和吸血鬼达成合作的结果公示出来了,盗窃尸体的行为很显而易见了。”
“祁连想要夺回尸体,不过更重要的可能是利用我副官的身份对付蓝黛。”夏禹川接话道,他的手指下意识敲击着桌面,“或许,他们也想来一出死而复生的把戏。”
“或许。”查里克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打了几个电话出去让人彻查,“尸体被盗可不是小事,卡芙蕾特府里有人有异心了。”
“但为什么是他?”傅思涵担忧地看了一眼蓝黛。
“他们的主要目的不是我。”蓝黛说道,“是我藏在永夜监狱的东西。”
“你藏了什么?”一直没有参与话题讨论的沈砚听见蓝黛的话忽然开口问道。
蓝黛看了他一眼,细微地皱了皱眉道:“陆战九军的联名文书。”
听见蓝黛的话,夏禹川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蓝黛从拘留室里交给他一份文书,是写在贴身衣物上的,可是不是已经给他了么?
夏禹川疑惑地看向蓝黛,后者正好也看向他,两个人眼神交错的一瞬间,都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文书是什么样子?”夏禹川装作不知。
“是一件军装外套。”蓝黛张口就来,瞎话编得像模像样,“文书写在一张白布上然后缝进了夹层里。然后有一件事是你们都不知道。”
“什么?”查理克道。
“永夜监狱要求统一制服,那件外套当时混在其他囚犯的衣服里一起丢了。”蓝黛说道,“这就是伊克丝他们反复研究我的心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东西究竟被我藏在哪的原因,因为我也不知道。”
“高明的手段。”查理克赞了他一句,给Lucy打了个电话申请进入永夜监狱的名额,手上迅速敲击键盘安排其他事项,一边跟众人说话,“不能让弗兰西斯家族的人知道你弄丢了文书,这是我们的先机,我们要在他们发现以前把东西找出来。”
“想法不错,但是谁去找?怎么找?”沈砚抱臂靠墙,懒洋洋地看着查理克,“如今这个情况,永夜监狱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注意,想不被发现简直痴人说梦。”
“光明正大的去找。”查理克道,“现在都知道蓝黛在永夜监狱藏了东西,他去拿出来不是很正常么?提前准备一份虚假的联名文书,让他在从监狱离开的时候意外被夺走,我们的人则留下来继续找东西。”
“暗度陈仓、祸水东引,漂亮的计划。”夏禹川打了个响指,走到查理克面前蹲下,平视着后者的眼睛道,“文书我来找。”
“凭什么?”查理克停下敲键盘的手,脸上挂着虚假的笑。
“就凭你们信任的人没能力,有能力的你们不信任,信任又有能力的都在其他势力面前露过脸了。”夏禹川也笑起来,不过是心理博弈罢了,他在关山当了几十年上位者,对于同类人的心理把握还是很到位的,“暗中找寻文书的人只能以囚犯的身份进去,永夜监狱的规矩谁都清楚,我符合要求,也只有我。”
被关押在永夜监狱的囚徒不会再有看到蓝天的机会,联邦的户籍清除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的人会被统一用催眠术消去有关他们的一切,只有Anance系统的加密档案里会记录下他们获罪的原因,然后在联邦面临危机的时候作为奠定基业的砖石被榨干所有的价值。
夏禹川:“您觉得呢?”
“可以,我去安排。”查里克点头,又打出去几个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