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背弃者
夏禹川带了两个少年去医院的事很快被暗处监视着他的人汇报给了掌权人,对此掌权人并未多做干涉,只是对手下一摆手道:“他喜欢做这些,就随他去。”
有善心就会有羁绊,有羁绊就会派生软肋,神明有了软肋,便不再是抓不住的神了。
“那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是沈砚。”掌权人的下属想了想,又汇报道,他看着掌权人,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始终是沈家余孽,是否需要属下斩草除根?”
“不要擅动!”掌权人想都不想便拒绝了,沈家已经不成气候,他们犯不着因为一个沈砚得罪了夏禹川,不过不动沈砚并不是放任,“盯着沈砚,一旦有什么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那名下属领命走了。
汇报夏禹川行程的下属离开后,一个青年推门进来,看了一眼那名下属离开的背影,而后看向坐在落地窗前出神的男人道:“父亲。”
掌权人转过身来,应了一声:“伽蓝。”
“你们刚刚在说沈砚?”少年模样的耶利安将一杯热咖啡放到掌权人面前,亲昵地扯了扯掌权人的衣袖,似乎只是不经意一问,“他怎么样了?”
“怎么,后悔了?”掌权人端起耶利安给他泡的咖啡抿了一口,含笑看着他最骄傲的孩子道,“他过得不好,你若是心疼他了,我可以把他接到家里来陪你玩。”
“这倒是不用。”耶利安笑着绕到他父亲身后给他捏着肩膀,一边道,“只是怕他重新爬起来罢了,毕竟当初是我骗得他家破人亡,他若是复起,少不得要报复我,那样可不好。”
“这样,我还以为你是觉得亏欠他了。”掌权人满意地拍了拍儿子放在他肩上的手,“这样就好。”
“父亲,人场如战场,沈砚自己在这上头栽跟头,我为何要有愧?”耶利安笑着解释道,任何把感性和理性混作一团的都是蠢货,他怎么可能会觉得亏欠,成王败寇罢了。
……
沈砚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似乎有谁轻柔地用软毛巾给他擦拭手臂,这样细致入微的伺候他只在沈家还风光无限的时候感受过,后来沈家一夜落败,他就也跟着落魄了,倒也不是他没了家族依仗就一事无成,不过是因为有人害怕他复起,刻意为难打压,要把他往死路上逼罢了。
沈砚并没有疑惑太久,很快他就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眼神包容的夏禹川,那家伙的眼神的确很打动人,若非是他身后的保卫科人员泄露了端倪,沈砚怕是又要上当。
念及自己被骗得家破人亡一事,沈砚忍不住心中自嘲,耶利安那家伙当真是没有心,他都已经落魄至此了,还不肯放过他,还要在落井下石。
不过现在蓝黛的小命捏在对方手里,沈砚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了,就看看这些人究竟还想做什么。
沈砚带着这样的打算睁开眼睛,先对上了一双烟灰色、带着些许冰冷的眼睛,苍梧见他醒了,给他擦胸口的动作一顿,把手里的软毛巾放回盆里,转头去看夏禹川:“他醒了。”
彼时夏禹川正坐在病床边低头看他的诗集,页码依旧是熟悉的页码,内容仍然是他上次没有看进去的内容:他的体内携带着祖先的坟茔,浑身上下罩着裹尸布生活。
听见苍梧说沈砚醒了,夏禹川指尖一顿,欲盖弥彰地翻过去一页,头也不抬道:“问问他,感觉还好吧?”
苍梧拉着一张脸看着夏禹川与病床不过一米的距离:“……”你是不是有病?
苍梧无语地走了。
沈砚则顺着苍梧的声音看向了夏禹川,坐在那里的男人娴静而温和,他似乎换了一身衣服,白色的高领毛衣一直包裹到下颌下方,两鬓柔软的发丝垂下来刚好挂在眼角,很好的柔化了他整个人的锋锐感和冰冷感。
最重要的一点,沈砚以前是世家公子,洞察人心的本事除了之前那一次看错之外从未出错,他看着坐在那里兀自看书,却半天翻不过去一页的人,莫名有种感觉,对方好像有点拘束,为什么?
沈砚摸不着头脑,但也没不礼貌地一直盯着人看,他很快收回目光,也不等苍梧转话,主动回答道:“我感觉很好,伤口不疼了,谢谢你。”
“嗯,好。”夏禹川仍旧头也不抬,手上不知道干什么,无所适从地又把那一页书翻回去了,死死地盯着那句诗,几乎要把“坟茔”两个字盯出一个窟窿。
夏禹川现在对沈砚的感觉就像是一只身受重伤却还警惕朝人亮爪子的凶猫,他去救助还被挠了一爪子,现在猫醒了,突然不亮爪子还喵喵叫了,怎么说呢,有点受宠若惊。
沈砚见他还是低着头,下意识皱起了眉,难道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柔和目光都是幻象?抱着这样的猜测,沈砚试探着道:“你是不是厌恶我?”
夏禹川手一抖差点没把书撕了,他故作淡定地把书合上,心里惊涛骇浪,心想小祖宗凶的要死,我哪敢讨厌你,可是抬起头神色仍旧平静无波,他把书放到旁边桌子上,直视着沈砚的眼睛,一脸真挚道:“不是。”
夏禹川觉得只是这两个字显得有些敷衍,他想了想又道:“我捡到你的时候身上都是坟茔,你需要静养。”
沈砚:“???”
夏禹川面无表情地闭上嘴,他在说什么,该死的,那句诗给他洗脑了。
沈砚诡异地从夏禹川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了尴尬,于是也不抓着“坟茔”的问题给他难堪,而是转移话题道:“蓝黛呢?”
即便对方是耶利安派来落井下石的,也不该把蓝黛牵扯进来,沈砚打定主意要自己接耶利安的招了,他想尽可能保全蓝黛,毕竟一切因他而起。
“谁?”夏禹川还没来得及查他们的过往,因此此时沈砚提及蓝黛,夏禹川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沈砚疑惑地看着他,不认识蓝黛,难道真的只是好心救他们二人的?可若非是弗兰西斯家族的人,谁又会关注到他和蓝黛呢?即便夏禹川脸上疑惑表现得再真实,沈砚都心有疑虑,毕竟他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了,同样的错犯两次未免可笑。
“我的朋友,被你带走的那个。”不过沈砚也没戳穿夏禹川,对方要装蒜,反正他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便是陪对方演一演又怎么样呢?
“哦,他啊,在隔壁,苍梧正照顾他呢。”夏禹川恍然大悟地指了指旁边病房,同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还不知道面前少年的名字,“你叫什么?”
“沈砚。”装得挺像,沈砚心想,他敛下眼眸去,神色不明,片刻后又看向夏禹川,此时脸上的神色变得温柔又哀伤,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可怜。
夏禹川彼时正把倒好的温水递给沈砚,被那样的眼神一看,心中一颤,手一抖,差点没把杯子里的水都泼沈砚脸上。
沈砚目光平静地看着那杯水往自己脸上泼,心想这么急不可耐就要对自己下手了吗?他心中的阴谋论还没有成形,夏禹川忽然掀起被子把他的脸捂住了,而那杯水自然而然地泼到了被子上,留下了一大滩湿漉漉的水痕。
“抱歉,手抖了。”夏禹川满怀歉意地又把少年从被子里刨出来,一脸愧疚地用手理着沈砚被他弄乱的头发,一边让护士进来换被子。
沈砚:“……”
护士进来看了看被子上的痕迹,又看了看旁边手忙脚乱的夏禹川,她认得对方,院长特意交代了不可怠慢,所以她便也多问了一句:“病人是尿床了吗?医院里有成人用的尿不湿……”
沈砚:“!!!”原来羞辱在这里等着他呢,失禁尿床什么的,的确丢人。
少年眼神刀一样地在夏禹川身上刮,忽然好奇对方接下来的招数,然而夏禹川却又对护士道:“没尿床,水洒了,快些换一套床被来。”
夏禹川说完又看向少年,只见后者先是一脸杀意,很快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夏禹川一愣,他不知道沈砚那些头脑风暴,见少年表情变得五颜六色的,下意识以为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他看了看门外,护士已经离开了,这才靠沈砚近了一些道:“你不会真尿了吧?”
沈砚一愣,随后无言地看向夏禹川,这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好久没有过了,他道了声“没有”,随后翻身屁股对着夏禹川,闭眼假寐,暂时不太想理夏禹川,这家伙,太蠢了,不像是耶利安手底下的人。
但是也不一定,人心隔肚皮,谁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呢?他可不会摔第二次了。
沈砚正想着呢,肩膀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然后他就看到了病房的天花板——夏禹川掰着他的肩膀把他掰回来了,一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道:“你肚子上的伤没好,只能平躺着。”
沈砚好气哦,可夏禹川偏偏没说错,至少他刚刚侧那么一下,肚子上的伤口隐隐就有裂开的征兆了。
算了算了,平躺就平躺吧,沈砚干脆闭上眼睛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夏禹川见他刚醒就要睡,有种自家猫猫不理他的失落感,他又不好意思让病人不要睡,只好拐弯抹角地找话题,试图让沈砚保持清醒:“你想看看你的朋友吗?”
沈砚不理他,夏禹川不气馁,继续道:“他就在隔壁,我是在雪地里捡到他的,他跟你一样,身上很多伤,不过没有伤到根本,很快……”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砚忽然睁开眼睛转头看着夏禹川,目光深处闪烁着些许恶劣的光,他的话问得夏禹川一愣,后者答不上来的功夫,沈砚翻身趴到了床边,脸凑得很近,鼻尖几乎碰上,“你不会是不愿意我睡觉,故意给我说话吧?”
被沈砚一语道破心中打算,夏禹川藏在床下的手指一颤,但任凭心中如何惊涛骇浪,面上仍旧不动如山,他淡定地抬手按着少年的脑袋把人按了回去,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躺好,别乱精神。”
然后起身往病房外走,脚步因为过于急切还细微地踉跄了一下。
沈砚自然没有看露,见状他忽然真心实意地弯了眼睛,明知故问道:“你去哪?”
“我去看看蓝黛。”夏禹川头也不回道。
等夏禹川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沈砚这才好好地躺回床上,夏禹川其实他有映像的,他两次去教堂祈祷,夏禹川都坐在角落里看书。
第一次夏禹川只是漠然地看了自己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仿佛冷漠的看客,第二次就没那么无动于衷了。
沈砚记得很清楚,他第二次祈祷的时候,曾多次感受到身后投来的目光,只不过那时他都自顾不暇了,自然也就没去刻意理会,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家伙似乎是对自己怀抱着某种善意的。
沈砚回忆着自己过去两次跟夏禹川简短的接触,思绪却忽然跳跃到另一件事上——
弗兰西斯家族忽然在市中心修建教堂,甚至于教堂后秘密安排了住所,前两天甚至不惜重金清理城市街道,像是要迎接什么贵客。
沈家过去风头无量,沈砚自然对联邦的权贵不甚了解,他可不知道有什么人能让弗兰西斯家族那个傲慢的掌权人这样重视,除非是什么不容小觑的后起之秀。
掌权人将那个人的行踪藏得很深,但并不是毫无踪迹可循的,例如夏禹川来找他时身后跟的那群保卫科人员。
保卫科的人也分三六九等的,而夏禹川使唤的显然是精锐。
另外,沈砚不经意地就跟门外推着药车走过的护士对上了视线,他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耶利安那个傲慢的家伙会用家族最精锐的间谍来监视他,至于真正的目标是谁,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