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悲昔游：返家

贵州路远，且都是山路，行走不便。清瑶认为人多目标太明显，大家商议分开走。

清瑶依旧和出宫时一样，男装，带着罗军和陈亮则等随从，以贵公子出游的方式前往。

萧毅带着顾加笑和石彪他们，就打着琪三的名号高调地进黔，他已经通过驿站传信给修王颍璜，请他做好准备。

陈兴和娴凝、秋儿一家三口，带着管家周全和内弟滕学清，进黔的理由是拜访亲戚。

陈君琢并没有要求跟去，裴怀年长也不便去，清瑶并不勉强。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忙着做入黔的准备。

萧毅除了每天三个时辰泡在药缸里以外，他就拉着陈君琢问娘的事。

陈君琢也不隐瞒，将他和姈姮自小青梅竹马，长大后如何定亲，自己如何科考未中拖延婚事，最后导致楚家退婚的事都告诉了他。

“父亲……”他第一次开口叫平王为父亲，很不习惯，但心中有一个疑问，他必须问个明白。

“生下我，就是为了让我去紫星教做圣童？”

陈君琢长叹了一口气：“他们开始并不想让你去，你是平王的儿子，他自也不舍得。但思来想去，唯有你，因为这血脉和身份，才会念着皇家的江山，去用心铲除紫星教。”

萧毅听了默默地望着天空不说话，陈君琢道：“去贵州前，我们去趟荆州，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清瑶去了原阳县，父亲早几年前得了病卧床不起，现在店铺由二哥谨之照顾。

虽然她已经贵为太后，早就命人来接家人进京，但父亲说什么也不愿意，二哥就留在家乡照顾他，也照顾药铺，继续为乡人看病。

此次到了湖北，离家这么近，她怎么着也得回家看望老父和二哥他们。

带着罗军和陈亮则两人，她轻装简行地回到了自己阔别了二十年的家。

父亲是几年前摔了一跤之后昏迷了一阵子，现在人是清醒了，但身子不能动弹。谨之的媳妇每天做饭操持家务，而谨之则是白天在药铺晚上回去照顾老父。

这天在店堂内坐着，刚给一个老妇看过病，见店里走进来三个年轻人，都是锦衣华服，气度不凡。

谨之站起来，微跛着脚迎上去：“请问是哪位公子看病？”

“二哥。”清瑶见他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眼泪已经喷涌而出。

谨之愣着，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面前的年轻人是自己的妹妹，顿时也哭了出来：“清瑶，是你吗？”

“二哥，是我，我回来了。”清瑶使劲地拉着他不松手。

谨之激动之余，往她身后望去，并没有官府的人，也没有卫兵，见她的穿着想是秘密而来，立即命伙计关上店门。

“清瑶，你怎么回家来了？皇上可知？”他一脸惶惑，太后离宫，本朝未有过先例。

清瑶问他：“父亲他老人家可好？”

谨之道：“还那样，神志清醒动不了。我们回家去。”

他带着清瑶开了后院的门，顺着小巷一路到了欧家。

欧慎之当了宰相，本要购地另置新宅，被欧父拒绝，只得请人将老宅修缮了一下，让家人住得舒服一些。

清瑶见家中一切如旧，并未添置什么家具，哥哥嫂嫂和侄子穿的用的都朴素，不由流了泪。

“让你们受苦了。”

谨之笑道：“父亲这样心里舒坦。”

老欧见了清瑶，老泪纵横，他抬着手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却是说不出话来。

“父亲摔了过后不能说话了。”谨之在旁解释，清瑶扑到床前哭道：“女儿不孝，让父亲受苦。”

老欧摸着她的头一个劲地摇头，谨之又道：“父亲的意思是他不怪你这样，他喜欢在老家，喜欢住在老宅。”

这些都是清瑶当了太后之后，老欧对谨之说的。

谨之起初也不明白父亲为何拒绝入京。“进京去过好日子不好吗？你不替我想想，也得替你两个孙儿想想啊。”

谨之望着自己的儿子，想起大哥的儿子在京城读的是皇家书院，自己的儿子却只能在店里帮着干活。

“谨之，我们是小户人家，现在你大哥和小妹飞黄腾达，特别是小妹，成了皇上的娘。但有一点你别忘记，身在皇家，犹如处于危楼，最怕的就是高处不胜寒啊。”

谨之仔细地品着父亲的话，欧父接着说：“我们在老家，至少给你妹和你哥留条后路，只要不是诛九族的罪，他们将来还有个落脚之处。”

清瑶听谨之如此说，哭得更厉害了。她恨过父亲为何不懂她的孝心，让她被宫中其他贵妃诟病，说她连自己的老父都不顾，原来，父亲如此苦心地护着她和大哥。

她抱着父亲的胳膊不撒手，欧父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谨之劝道：“小妹，别哭了，让父亲伤心，影响他的身子。”

听了这话，清瑶才渐渐止了哭，接过嫂子递来的巾子，替父亲擦了脸。

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和父亲相聚了。

吃过晚饭，谨之与清瑶在后院坐着喝茶。

清瑶问了些家里的情况，对谨之道：“等端午过后，两个侄儿我会让人接到京城，让他们好好读书，另外我给你的钱你要用在家里，给父亲补补。都是我的私房钱，不用朝廷的，放心用就是。”

谨之点头，望着清瑶的眼神里全都是思念和不舍：“你这一走，又不知何时再见了。皇上……他可曾知道有我这个舅舅？”

清瑶笑道：“自然知道。说要赏你的，父亲都给拒绝了。将来你也入京，进太医院。”

谨之眼睛一亮，随即摇头道：“我走了，这药铺医馆怎么办？我们家到我这里已经四代了，原阳县的百姓都已经习惯来我们家买药看病。我若走了，这里的百姓得多跑几十里路去看病，那不成。”

他冲着清瑶笑：“宫里，也不缺一个太医，但原阳县的百姓，却不能缺了欧谨之啊。”

“二哥。”清瑶听谨之这么讲，眼泪流了出来。她自小和大哥亲，不太喜欢木讷的二哥，没想到他竟然不贪图富贵，一心为民，着实让她敬佩。

她握住他的手：“二哥，我多给你些银子，你用来把药铺做大些，进一些好的药材，治病用的器具旧了，也添置些新的，另外，有些药材如果买不到也和我说，我来想办法。”

谨之听了起身朝她跪下：“谢太后娘娘恩典，欧谨之必定不负娘娘所托，竭力为原阳县百姓治病。”

清瑶急忙拉起他：“二哥，你我兄妹，不必多礼，只是辛苦你伺候老父，小妹我无法尽孝，实在惭愧。”

这边清瑶和谨之二人互相倾诉着思念之情，那头罗军和陈亮则守在门前。

罗军没料到太后的老家居然如此简陋，更没想到皇上的舅舅和外祖父朴素得连佣人都不请。

“这……太让人吃惊了。”罗军喃喃地道，陈亮则也咋舌：“说出去谁信？”

罗军抬头望着天空，天上铺着厚厚的云，稀疏地闪着几颗星星。

他在心中暗暗说了句：“这家人，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