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幸福总是短暂的
弹劾秦昊背信弃义、平王利用权势横刀夺爱的奏折雪片般地堆到了载钧的桌上。他勃然大怒。
他不明白,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要的十二弟,这次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让大理寺卿退了中书令的亲,两家还是已经结了十年的亲家了。
他把载铭叫来,将奏折丢在了他面前。
载铭跪着,垂下头,任由载钧发火骂他。
“这世上那么多女人,你随便选哪个都可以,非得去碰人家许配了的,坏了自己名声,被天下人诟病。”
“皇兄,名声、地位,对我来言,都不及瑶珠重要!”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泪水,“我和瑶珠是真心相爱,没有她,我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你是用死来威胁朕吗?”载钧更气了。
“我没有威胁皇兄,我只是说实话,我不能没有她。”他伏下身,朝皇帝磕头,“请皇上开恩,许我和瑶珠在一起,我可以接受任何处罚。”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生在堂堂帝王之家,贵为王爷,却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让天下人耻笑。”
“贵为王爷,却做不了自己婚姻的主,这个王爷,不当也罢。”载铭声音虽低,却异常坚定。
“好,好,你倒是出息了。”载钧气得胸口发疼,“朕成全你。”
“来人,传旨。”载钧叫道:“准许载铭和秦瑶珠成婚,免去秦昊大理寺卿的官职,降为大理寺寺正,削了载铭平王封号。”他顿了一下:“允许他们仍住平王府。”
“谢皇上。”载铭连连磕头,眼泪喷涌而出。
婚礼因为平王被削封而冷清了很多,但载铭和瑶珠不在乎。新婚之夜,两人依偎在一起,载铭道:“你怎么这么能干?比我还小,却会背《大学》了。”
瑶珠笑道:“我还能干好多事呢。”
“还会干什么?”载铭托着她的下巴,凝视着她。
“会画画,会弹琴,还会写诗、下棋,我都会。以后你喜欢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做。”
“那你能不能给我生儿子?”
瑶珠脸一红,把头埋在载铭的臂弯里,他紧紧搂住她,喃喃地说:“载铭有你,夫复何求?”
春去秋来,瑶珠给载铭生下了儿子,孩子出生那天,正是载铭恢复平王封号的大喜日子。一天之内,双喜临门,平王府的门槛都被前来道喜的人踏破了。
皇帝气归气,还是喜欢这个弟弟的,而且他成婚以后,对夫人极好,且日夜勤于政务,从不和其他王爷官僚那般前往烟花柳巷之地纵情声色。气头一过,载钧便择个借口又恢复了他的封号。
至于秦昊,本就是个能吏,自然不久之后也官复原职。
两年之后,女儿承珏出生了。儿女双全的平王,更是疼爱瑶珠。京城中流传起歌谣:“生女当生秦家女,嫁与平王羡煞仙。”
皇帝宠爱、娇妻在侧、儿女绕膝,那是平王载铭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直到他二十六岁那年。
那年的初春,母亲九儿的身体就不好,开始是咳嗽,请了很多太医来看,喝了无数汤剂,都没有效果。这个时候,瑶珠怀了载铭的第三个孩子,给焦虑的他带来了一丝喜悦。
母亲的身体随着夏季的到来越来越差,开始吃不下饭,还吐了血。太医让载铭做好准备,他无奈地开始为母亲准备起寿衣等物品,而瑶珠却在一日午后去花园时不慎摔了跤。
肚中的孩子差点没有保住。
载铭从心底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觉得他要失去些重要的东西了,从小时候起,他对于拥有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他不曾拥有任何东西,这世界上没有属于他的人和物,除了母亲,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自从有了瑶珠,他知道他拥有世界上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权势、金钱、相爱的人、可爱的孩子,这一切,他拥有的太多,这些,或许都不该属于他这个宫女的儿子。
他极度地害怕,当瑶珠醒来时,第一句话就问:“孩子好吗?”他紧紧地搂住她:“瑶珠,我只要你,你不要离开我。”
瑶珠笑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也不会让我们的孩子离开你。”她抚摸着他的脸:“王爷,那是我和你的孩子。”
秋天的第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母亲去世了。载铭给了她风光的葬礼,皇帝也给了她尊贵的谥号。
对于九儿来说,她离开的时候,大概会回忆起许多年前的那个秋天,天上有鸟群飞过,她进宫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姑娘,她不会想到,在未来,她的命运会在那个秋天改变。
她很满足,多年来的委屈和不安,在最后的日子里得到了补偿。
她请求皇帝允许她葬在吉皇后的陵边,她是她的宫女,她感激善良的皇后,没在她的大度和照顾,她怎么会有今天。她要在地下服侍皇后,做她永远的婢女。
皇帝答应了她,母亲是没有遗憾的。载铭想,人,怎么就如同这秋叶一样,说落就落了呢?
他记得小时候,母亲为他缝衣,为他梳头,她的样子真好看,犹如春天的鲜花,浑身都散发着生命的美丽,可是,这么快,她就离开了。
载铭很长时间陷在痛苦之中,九儿的离去,同样让瑶珠很伤心,她知道九儿对载铭的重要,她对她同样重要。
她感激那天九儿来到秦府见她,她脖子上一直挂着那串玛瑙项链,她爱她,视同她为自己的母亲。
瑶珠用她的温柔安慰他,但她的身体和精神却越来越差。临盆前的一个月,她只能躺在床上,已无力下床。
载铭慌极了,恐惧感越来越强烈,有好几次,他都想放弃肚中的孩子,但瑶珠始终不同意,“那是我和你的孩子,我爱他。”
太医的答复是,孩子已经大了,这个时候放弃,对瑶珠来讲,同样是非常危险的。载铭只能作罢,他经常从恶梦中醒来,在梦里,他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咬断了瑶珠的脖子。
“他是个恶魔。”他恐惧着。
“不,他是个天使。我感觉到了,他一直都那么乖,从来都不闹,他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王爷,你要爱他。”瑶珠拉过载铭的手抚摸着肚子,他的眼泪落在手上,也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临盆的时刻到了,瑶珠疼了三天,但孩子始终没有出来,两个稳婆不断地用各种方法帮助她,依然不见动静。
到了第三天,瑶珠已经疼得晕过去几次,载铭抓着她的手,只恨自己无法代替她,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稳婆把载铭推了出去:“王爷,最后一次了,如果孩子再不出来,恐怕母子都保不住了。”
载铭双眼通红,瞪着稳婆:“如果瑶珠出事,你也保不住。”
一向善良的他,此刻面目狰狞,目露凶光。
终于,在焦急地等待之后,屋里传来了孩子微弱的哭声,一位稳婆满头大汗地出来:“王爷,是位小王爷。”
“夫人呢?”载铭边问边冲了进去,瑶珠闭着眼,面色苍白,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上,载铭哭着上前抱住了她:“是我害了你。”
“王爷,让夫人好好休息。”稳婆过来劝,同时把孩子拿给载铭看。
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肉球,雪白的,粉嫩的,满头黑发,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和瑶珠一模一样,他把孩子抱在怀里,“他是天使,瑶珠,他是天使。”他哭着。
两天之后,瑶珠死了。
她流干了血,太医束手无策,身下的褥子换了一条又一条,什么药都用上了,但没有办法让血停住。
“载铭,”她呼唤着他:“我不在,你要对承琪加倍的好,他和哥哥姐姐不一样,他没有娘,你要替我去爱他。”
载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痛,无比的痛。
那一年,下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雪。
承琪出生在那场大雪之中,他失去了母亲,载铭失去了最爱的瑶珠。
黑蝙蝠武相植在隆化县遇到了他的爱人。
生命啊,总是不断地重复,有人来,有人走,有人得到,有人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