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故人两位,你去我随
师洛一立时见彭迟身上纠缠因果,眼珠微转只见一个明媚少女,疑惑之后恍然,于是笑问:“夫君你的徒弟,就是苏苏就在城内,要不要去看看呢?”彭迟闻言一惊随后喜道:“当真如此吗?我当年还以为苏苏只怕也在海防城破后就已经不在了,本想找海神族报仇,可见那些海神族竟然比人族还要恪守礼节,便暂时熄了此念。”几人自然知晓彭迟此前收过林苏苏做弟子之事,不过此事算不得真,方才有了林苏苏后来加入黑莲宫修行《莲动天心经》之事,毕竟并未行真正拜师礼仪,否则名分定下,当兴一胜宫大道。这确实一个大忌,彭迟虽未从师傅周衍道哪里知晓其中细节,却也不敢过分逾越,而且破星武道一法也只是教了林苏苏一些粗浅门路,离大道征途相距甚远。彭迟却是自知,苏苏天资非自己可以比拟,其实应该已经摸上大道门槛,当年海防城破之后大批修士身死道消,彭迟自然不清楚其中就有思奎江黑莲宫数千人镇杀一事,林珑和月灵宫回来未见对此事疑心,似乎只当他们全数死难在海防城内,此时师洛一提起此事,林珑和月灵宫其实心中有些疑惑,海防城镇守之人三年之内决不可离开海防城,最为苛刻之事便是,镇守主事不管底下人所行,无论自相残杀还是挑衅海族,苏苏实力地位去了更加危险,却能活下来,其中真相耐人寻味,林珑和月灵宫其实有些后怕,两人不动声色相视一眼,皆从其中见不愿之色。彭迟未查只问人在何处,师洛一进入称重便只觉处处受限,只能说出个大概而已。
此时此刻一人高兴见久别,一人疑惑处处不安,两人有些不敢不愿,充满诡异,彭迟终于见如此,轻笑道:“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先找地方休息下,我也需要闭关炼化,否则身上如架五岳之重。寸步难行。”几人神色同时缓和,一起步入城中,此处数年变化极大,可谓翻天覆地,街面相较彭迟第一次见时干净不少,也无杂物随意堆起,来往之人不似之前那般拘谨,彭迟自知之前那般实为畏惧,情不自禁便想起苏苏说的那个被砍断一只手的同龄人,不由叹气心想:“那般境遇,那少年该是也十分怨恨修士吧。”岂知那少年手下数千剑修,十分了得,在大玄和远山过边境隐秘,只等一声令下便有大事要行,月灵宫对此处依旧熟稔,不多时带着几人下榻一家名为春风的客栈,其中内饰环境一流,当年来此林珑和师洛一皆是下榻此处,不成想一晃已经数年,许多旧痕迹依旧未曾改变,如人一般。离家最近之时便想起自己离家最近之人,李凤,张牧星,肖致和,祝小枝,刑名,老杨头,许睦,林苏苏还有那些以前跟着张牧星一起厮混的少年,细数一遍,彭迟愕然原来自己始终就只有那么几个人朋友或者仇敌,不知道他们都何如了,其实想来该是张牧星最是邪门也最是不忧愁,毕竟那么多人靠着他,远在万里之外,远山国皇宫之中,有一个少年和少女一同面见远山国君,两人相视一笑,之后各自痛陈自己所及所见,如两个卖货郎在卖力推销自己商品,这两人正是祝小枝和张牧星,而刑名此时在河底之下,慢慢抬眼看上,哈哈大笑,让一众水族不明所以,肖致和轻轻挥舞鞭子驱赶一头黄牛一起在城外庄子之上开垦田亩,有个明媚少女坐在一旁看着,还有各色个人生活,众人各自因果相连,却是极细极弱,如千万里外之远亲,早已不见不知不识,一日突然来了两者皆知之人,便如投石如水,打破平静。
肖致和看到黄牛今日奇怪,频频回头张望,似等故人来,见眼前田亩已经开垦完成,肖致和便取下架在大黄牛身上的犁,提水给它降温,冲洗一番,如照看自家院子,自家田地,自家亲人那般,细致非常,一切无能在挑出毛病,松了口气道:“去吧。”大黄牛回应一声,缓缓而去,肖致和目送大黄牛远去,十分放心,自从城内从南方过来的流民,难民渐渐多起来后,鼠窃狗偷之事,时有发生,自家却没有任何发生过这样的事,许多人家鸡犬面对突如其来的灾变岂能升天,直接被勾走宰杀,大黄牛自从陆爷爷带回来后一只相安无事。
肖致和却也在心中祈祷希望今日亦是如此,之后收回远眺目光,看着不远处席地而坐的明艳少女,肖致和与少女相视一笑,少年此时此刻心中无比幸福,张牧星走后,他便带着母亲钱氏一起搬到离嘉元城不远一处,村中陆姓老人道:“此处乃是许多年前,你钱家的一块祖荫之地,好好在此生活便是。”肖致和指天发誓一定如此,自离开小镇之后,便在此结庐居住,每日读书,每日劳作,每日做梦,每日习武,一日陆爷爷来前来看自己,给自己牵送过来这头黄牛,还道:“见义当敢而为。”肖致和闻言只觉老人所说是要自己莫要行以往不义之事,故而反省自思,一朝有心为善,时来天地同力,一日便有一个少女闯入肖致和眼中,少女面容苍白,身上满是泥泞,虚弱无比,肖致和立即上前,只见少女身上还有众多深浅伤痕,更是让肖致和心惊,心道:“少女是受了怎样的罪。”出于善心,将少女带回家中家中照顾,确实不知,有数十人在离此十里外之地,用尽各种办法依旧无法进入其中,少女醒转之后,心如白纸,忘却之前,不知自己为何人,不知家在何处何方,更不知自己一身武艺如何而来,时常一个人枯坐眺望天边,只有大黄牛靠近靠近,少女才会放下戒心,此时少女全身伤愈,之前那般触目惊心,此刻哪有半点痕迹。肖致和自知少女绝非凡人,钱氏却毫不在意,她对这个少女却是极为喜欢,便给少女做件衣服,一袭黑衣黑裙,衬得少女面白如玉,少女初时抱着衣裙,一动不动,随后眼中猛然生出精光,相处一年,少女第一次说话,“谢谢你们。”声音婉转如莺啼,飘渺如云雾,钱氏和肖致和以为少女恢复正常,皆欣喜万分,钱氏道:“没事,没事,姑娘看看这衣服合身不,不合身的话,我再改改。”少女点头,随后却看向肖致和道:“我有事需要出去,此前需要你帮助。”肖致和道:“我带姑娘出去。”少女摇头道:“不是出去之事,而是我希望将你的实力借我一用。”肖致和茫然,心道:“梦中习武也能借用?”眼看少女灼灼目光,不忍拒绝,于是答应,少女对两人握拳躬身一拜,钱氏和肖致和不明所以,此时却只见少女踏前一步,一只手搭在自己身上,肖致和瞬间只觉天地倒悬,立时心中一震:原来自己有修为。
少女转走肖致和境界修为,又对两人躬身一拜,回屋换上黑色衣裙,出门之时可谓惊艳四方,此时少女露出欣喜之色,少女定是欣喜,两人自然心知,却不知该道喜还是该哀叹,少女定要远去,两人该喜因少女实力攀升,该是能自保,哀叹却是自己身上修为境界不在,少女收敛喜色,声音动人道:“我先去了,如果还能活着回来,定然回报大恩。”肖致和看得清楚,少女誓言坚决一言天地证,去势坚定,一步可跨越千丈,良善之人可见良善,少女定然是良善之人,肖致和坚定不已,虽然再无境界修为,不过是一笑置之,要来无用,不如安心耕种,侍奉娘亲,先前看开,之后忧心,钱氏看在眼中,说道:“这姑娘是个有成算的,不会做没把握之事的,放心吧,若是不放心你也跟着去看看,我相信我儿子一定是个顶天立地之人。”为何顶天立地,善义之人皆有。肖致和点头道:“救人便救到底,那孩儿也出去看看,只是娘亲一人在此没人照顾实在让孩儿不安。”钱氏似是早有打算,笑道:“没事,我这两天也正好回村去看看几个老姐妹去,大黄牛可以留在此地,你陆爷爷说很安全的,这地方却是偏僻,我看也没什么问题。”
肖致和想起一些奇事异事,不安渐去,故而坚定送人之心,于是当即离开,钱氏也回了村中一来正是要去看看几个老姐妹,二来便是找那位陆姓老人,却是一方不知何处方休,一方早在明光处等待,钱氏自是比肖致和更轻易达成所愿,见到老人,陆姓老人守着村中宗族祠堂,每日无事便自制清香,点在祠堂香炉,清香却非笔直而上,却是如真龙盘踞,一圈一道,越发壮大,如云山倒悬一般。钱氏进入祠堂,欠身对老人施礼,老人点头道:“上香吧。”钱氏答应一声上前从桌上取了一只紫色清香,将香头斜放在蜡烛火焰之上点燃,三次作揖后方才插入香炉之中,老人问道:“我给你儿子找的这个媳妇,你这做娘的可还中意?”钱氏笑的合不拢嘴道:“长得和天仙一般,晚辈定是钟意的,只是此时能成吗?”陆姓老人看了眼案桌上拜访的数十块灵位,冷声笑道:“明里暗里都有这么多人出力了,若是不能,那就枉费了这么多的苦心了。”钱氏是商人之妻,虽然和离,却也知晓一些商道之事,做买卖需谋划,成则大赚特赚,败则倾家荡产。想到此处钱氏脸色暮然苍白,陆姓老人见此却是一笑,挥挥手道:“别那么紧张,我们既然决定下场了,那么我们也会拿出筹码,输了也不是全由致和这个孩子承当,他也承担不起的。”钱氏依旧不放心,紧张片刻咬牙问出结果:“那若果真的输了,致和会怎么样?”陆姓老人毫不在意道:“不过就是早死几年而已吧,至少会死在你后面,这一点老夫能够保证。”钱氏只觉心惊肉跳,抬头便要哀求,只是迎上老人如刀冷芒,心中顾虑尽数斩断,立时没了不安,犹豫,心中却是发苦:只手遮天之人,再三保证已是极限,只看自己儿子能不能拿得起,拿得住了。陆姓老人没了和无知妇人继续下去的心思,直接挥手示意钱氏离开,钱氏咬牙跪在蒲团给桌案上据说他们这一代的人的先祖扣头,心中祈祷保佑儿子。起身之时目光无意掠过桌案之上十数个位置,猛然发现其中没有张家先祖,彭家先祖,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发问,立即离开。陆姓老人见夫人离开,对桌案上的灵位冷声一笑道:“那两人也配被在此供奉,能在此处让其子孙苟活,已是天大恩情。”案桌之上所有灵位忽然晃动如点头一般,所有灵位皆有灵,皆认为彭张两家之人不配在此。
钱氏之后依旧去寻了在此处几位姐妹,不过是打听了一些之前家中人之事而已,几人回道他们已经尽数搬到嘉元城去了,还说了具体院落在那条街,她们皆以为钱氏还是放不下过往之事,钱氏摇头苦笑道:“前事过去了,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几人放下心来,其中一人乃是祝小枝母亲,她叹气道:“我们老两个还在这里,小枝这孩子却自己一个人去游学,除了上次回来过一次,就没在露过面,真让人担心,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钱氏笑道:“小枝是个有心中有丘壑的,没事,不过小枝年纪不小了,你们没想过给小枝找个如意郎君吗?”祝家女主听闻此话面路苦色,自己这个闺女从小就不似凡人,自己虽是这孩子的娘亲,可这孩子才是一家之主,谁也不能做他的主,只有少女自己方才可以,家中事外人不能知。家女主也曾问过自家这个不凡的女儿,祝小枝只是轻笑不答,此时回想祝家女主轻叹一声,心思片刻回转问道:“那钱家姐姐,你家致和怎么样了。”钱氏道:“有些眉目了,此时致和便是去找那个姑娘了。”有妇人笑问:“失去提亲吧?那我可要贺喜姐姐了,什么时候办喜事呢?”钱氏道:“还早呢,那时候怎么会少得了几位。”祝家女主神色疑惑片刻后忽然道:“小枝曾说,致和这孩子内圣外王,以后定是个不错的人。”妇人门皆好奇道:“何为内圣外王?”祝家女主道:““内圣”自修,“外王”事功,这是小枝说的,我们询问小枝也不回答,估计还是得我们自己去想,自己去悟吧,不过圣和王皆是大善之词,致和以后定然是个不错的孩子。”钱氏放下心来,随后又说起其他村中孩子的事情,原来除了彭迟曾经回来过,祝小枝回来过外,其余人一概未归,钱氏心生可怜可惜之想,张牧星不说,彭迟却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爹娘无缘无故就去了,只剩自己一人,除了许家和老杨头会给点帮助,全靠自己了,好在现在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听说现在已经在外娶妻了,总算熬出头了,钱氏不仅想起彭迟的娘亲,那个女子第一次站在风来客栈门前,许多妇人都看到了,羡慕不已,那女子身披云罗青景裙,发髻之上戴着步摇紫玉钗,美得不似人间人,更是天上仙,可却嫁给了彭缀,这让许多人皆想不明白,自家那人那是见过时差点口水直流,据说是什么大宗门的极位弟子,不过那个宗门却不是大玄国内的宗门,而是远山国内,钱氏依稀记得那个宗门似乎叫什么岁月山。那时彭缀和少女只在小院内摆了几桌而已,不过少女似乎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多少年过去,钱氏皱眉,此时才发觉,原来事情不简单。
嗷嗷呦呦离身旁,父母时时挂在心。几个妇人,一时说起自家孩子,无论傻事糗事一一道来,引得阵阵欢笑,钱氏也不再去想彭迟父母之事,岁月多过,事早已结,而且那应该是一些人有心的手笔,事中不知无法掺和,事后知晓也无意义,再去深挖反而引得幕后之人不高兴,如今那孩子真的也如自己期待那般,自己不该生事端,于是情入此间欢笑处,远入将来不定时。
肖致和行出二三里,心中忽的一动,立时察觉有所不同,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细细深思心道:开阔万分,恍然大悟原来祖地有玄机,感叹先人为后辈考虑至深,感激先人不断努力进取。当下跪地朝村子方向叩首致谢,再一再二再三再四至九方止。村中祠堂倒悬云山化作平地高山,只见少年叩首,起身,追寻。陆姓老人无言无语,心安理得受之。老人其实心中遗憾,其手段可望数百里之内,却可望不可及,昔年彭迟无缘无故拔高长甲山千丈,老人便看在眼中,可那时想要取之却无能为力,之后彭迟去了极远之地,自己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制止这个败家子浪费行为,若是全数装入一人身上,早已可去异微之地找寻人王,老人心念至此,心湖之中如落下巨石,只在瞬间云山布满屋顶,化成滚滚黑云,其中种种诡异动静传来,有人手抓下,有触手伸下,有烂泥落下,老人冷声一笑,一声“滚”,云中传出雷鸣之声,立时有黑色雷电将那些妄图来临之物斩断,云中一阵暴怒和惨叫,如潮水退去,云山黑色渐退,成之前如雪纯白,老人哈哈大笑,周衍道嘱咐彭迟寻找的因寻雷,世间只有老人手中方才有一缕,却是灭杀异神邪魔外道无上利器,眼见邪魔异神退去,老人心湖阻碍尽去,自得平静祥和,见香炉之中清香燃尽,又奉上三只。不过燃尽三分,云山壮大数倍,直触屋顶一幕星空,幕布破烂极多细碎裂缝,细看可见溃退如潮,老人手掌上推,立时许多云雾落入裂缝之中,弥合虚空裂缝,身处深渊云浩天地,能硬撑到如今,老人功不可没。每年老人都要灭杀一批异神,这些异魔也聪明了,知道在老人心情糟糕之时乘虚而入,老人只觉可笑,冷声嘲讽一句:“不自量力。”随手一挥祠堂改天换地,老人坐回椅子之上,坐看天合,只等地裂,那时世人才知只有天间,地幕,异微不灭,渊域如摘下果实,触之既亡,只是那样存在之神,不知道还能被困多久,却是不知道,护道树已高升相护,护彭迟一家,也护肖致和,还有老人。
肖致和出来发现,早已不见少女身形,心中善意猜测去向,所谓善意便是少女是个心善之人不会行恶事,却不包括诛杀恶人,肖致和绝不迂腐,肖致和于是进入嘉元城,哪里恶人极多,或许便能遇见少女,结果入城之后便有孩子围着他乞讨,这些孩子每天都堵在门口,让进出之人深受其害,小偷小摸不说,有些小孩子更是破坏东西,肖致和一言不发三尺之内无人能近,这些小孩子见他如此诡异,于是纷纷避让,道路之上暂得通畅,肖致和本要离去,背后却又人叫他姓名:“致和,致和。”声音熟悉,顿知来人,果不其然是父亲,肖致和返回去见礼喊道:“父亲。”肖父大笑道:“好小子,这几天不见出息了,不愧是我的儿子。”他笑的大声,仿佛想让世人皆知眼前少年是自己的儿子,肖致和只是一笑,事实如此何必否认,于是之后保持笑意,与父亲引荐所有人皆友善而不亲近,仅仅客套而已,所有人皆知眼前少年早已与众人泾渭分明,无法从这少年这里能寻得一丝好处,于是所有人与这少年尽是点头之交,不做远大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