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回不了头

脆弱的陈见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当医务室老师用碘伏处理了她膝盖的擦伤，让肖迟南用冰袋给她敷着脚踝后，坐在病床上的陈见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

她试图接过肖迟南手中的冰袋。

“我自己来吧。”

肖迟南眉头一皱，打掉她伸过来的手，语气不悦：“陈见，别闹。刚从医院出来没几天，还热乎着呢，又想住进去是不是？”

他很凶。

以至于陈见不敢吭声。

医务室只有她和肖迟南。

周红宁没能跟过来。

估计还被困着继续体测。

陈见双手撑着硬床，沉默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肖迟南头顶上的旋。

“我要回去考完。”

不知过了多久，肖迟南只觉腿有点麻，刚挪开冰袋想去找个板凳，冷不丁地听到陈见冒了一句话。

他冷着脸，装作没有听到她说话，往门口走去，准备提来那空着的板凳。

“我不能缺考。”陈见是倔的，她是在通知肖迟南，并不是在寻求他的意见。

在肖迟南背对着她的那几十秒，她单脚跳下病床，一瘸一拐想要往外走。

回过身看到这一幕的肖迟南终于火了。

他直接把手上的板凳往地面一砸，砰的一声震得陈见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陈见，你脚还要不要了？”

肖迟南冷冷地望着她，气势骇人。

即使在如此瘆人的低气压之下，陈见仍然苍白着唇，迎上他又冰又刺的眼神，坚持开口：“我可以。你不是不知道，我中考体测脚也崴了，一样拿了满分。肖迟南，别管我，我要去考完。”

“那你当时脚肿了多久？有必要吗陈见？一个体测，比你身体还重要吗？”

肖迟南几乎是在吼。

他最看不惯陈见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样子。

之前也是。

肆意糟蹋自己的健康。

失眠、厌食、淋雨、发烧……生生将自己熬进了医院。

这才过了多久？

她真以为自己是金刚芭比，无坚不摧吗？

“很重要。”陈见别开脸，不再看他，但一字一句，都和他杠上，“对我来说，这很重要。肖迟南，我不知道老师会不会给我机会补考，如果我这次不去，直接被记了及格分，那我综合成绩一下子就会掉下来。我绩点再高也没用，我不会再是第一名了。”

看着这样的陈见，肖迟南只觉心头很烦，一股无名火憋在心头，烧得他语气极冲。

“第一名、第一名，你就知道第一名。成绩再好有什么用，陈见，你知不知道再好的成绩要有命来消受！”

以前她不是第一名。

也没见得她像魔怔了一样，满脑子都只有成绩。

现在倒好。

句句不离分数。

她的人生就像只剩下了一堆冷冰冰的数字。

其他什么也不重要。

只有排名最重要。

肖迟南的话陈见尽数听进耳里。

但她的表情始终很淡，淡到肖迟南分辨不清她的情绪。

她平静地看向窗外。

看着一只蝴蝶轻轻停留在花朵中央，然后又很快离去。

“肖迟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第一名。”

在鸟语花香中，她如此冷静地对着肖迟南说道。

少女姣好的侧脸甚至带着一丝很浅很淡的笑容。

突然转过头，对上肖迟南的视线。

那双曾经熠熠生辉的眸子里，现在只剩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生涩。

“肖迟南，你能明白吗？我只剩第一名了。”

陈见平静而温和的样子让肖迟南一下子想起了拿到中考成绩那一刻的她。

当时她就站在办公室门口，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到她脸上，光影交叠。

他以为她会哭的。

明明那双拿着成绩单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但她没有。

初中班主任明面上安慰了她几句。

却在以为他们已经离去时与旁边的老师感叹：“这孩子，我早就知道不行。她太用力了，很难走远。”

其他老师回应了什么，他们听不清楚。

只知道话题下一秒被转移。

渺小的陈见仅仅只是老师们茶余饭后的随口一提。

从办公室到校门口的路上，他一直担心地偷瞄着陈见。

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成绩。

还有——

这样的评价。

然而陈见的表情始终很平静。

是一种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平静。

抵达校门口的那一刻，肖迟南终于忍不住出声关心她：“陈见，你还好吗？”

陈见当时怎么说的？

她好像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惨白而恬静的笑容。

直至他们将要分手道别，各自回到彼此痛苦的家中，陈见才突然开口问他：“肖迟南，你有听说过席慕容的独白吗？”

肖迟南神色一怔。

他向来语文不好，精力大多花在了理科项目，哪有时间去读这些课外书。

他的摇头本在陈见的意料之中。

陈见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认认真真地向肖迟南背诵其中的片段。

“在一回首间，才忽然发现，原来，我一生的种种努力，不过只为了周遭的人对我满意而已。为了搏得他人的称许与微笑，我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所有的桎梏。走到途中才忽然发现，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记忆中的陈见，也是扯开了一个很淡很浅的笑容。

她朝着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肖迟南，你能明白吗？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唯一的选择，只剩下继续往前走，往前走、一直走、永远都不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