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来自陈见的信

接到肖迟南电话的那瞬间，杨清越才发现，原来以为已经放下了，真的是他自己以为。

等到真的到了抉择这一刻，他还是会舍不得。

所以他才会在电话里沉默许久，最终妥协。

“寄给我吧。”

-

收到来自肖迟南的包裹时，正好是回复导师的最后期限。

包裹刚一打开，迎面而来就是一堆纸屑碎片。

他当时愣了一下，然后一块一块开始拼接。

就像肖迟南说的，周红宁只找到了大部分，所以信的内容残缺不全。

杨清越只好拿着勉强粘好的信，开始逐字逐句地读。

-

【写给杨月亮的信】

嗨。

杨月亮，好久不见。

嗯……好像这样的开头生疏又不自然，但我确实不知道说什么会更好了。

为什么会想写这封信？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忍不住这种冲动，就提笔写了。

我想，也许写起来会像我的辩解录，可是应该没关系吧，反正，你也不会看到这封信的。

该从哪里说起呢？

该如何向你讲述关于我自己呢？

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开口，那不如从你在鹿南，我们打电话那天说起吧。

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打电话那天，我就在鹿南。

差一点我就要走进鹿南人民医院，但最后我没有。

也许这就是命运。

我们本来可以不错过的，我本来不想与你有任何意外的，偏偏命运要和我开一个玩笑。

路过小学的时候，我看到了陈富海。

陈富海是我爸爸。

他牵住了一个小男孩的手，笑得一脸慈祥。

我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戴着红领巾，稚嫩的眉目与他如出一辙。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有一个读小学的儿子。

我不相信。

我想知道，真的是他吗？

所以我追了上去。

小男孩在路上碰到了朋友，兴高采烈地聊了起来，陈富海就微笑着站在他的身旁，温和地望着他。

那种眼神我也曾经短暂地拥有过。

在我小学一年级曾是第一名的时候。

明知道是自取其辱，我还是走了上去，指着男孩问他，这是谁。

小男孩没注意我们俩的谈话，他忙着和其他的小朋友分享自己的小零食。

还是陈富海给他的。

陈富海见到我那一刻，表情就变了。

他的神态已经告诉了我这一切，我脑子里那根弦要崩了。

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你怎么可以出轨？

小男孩听到我的声音，疑惑地望了过来，脆生生地喊了一句爸爸。

然后陈富海慌了。

他的样子好狼狈哦。

现在想起来我都想笑。

他说他没有，他和妈妈在高一就已经协议离婚，没有出轨这一说。

所以在他眼里我是瞎吗？

我难道算不出来这个小学生至少多少岁了吗？

我原本以为，他和妈妈婚姻的破裂，全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是个女生，因为我太过爱哭，因为我实在平庸，全都是因为我。

没有我，他们就不会争吵。

没有我，他们就不会离婚。

没有我，他们就永远是完美夫妻。

所以我真的一直好恨啊，恨我自己为什么是个女生，恨我自己为什么一事无成。

但到了现在，他身边的小男孩天真无邪地看向我，脆生生地问他：“爸爸，这个姐姐是谁？”

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爱早就被磨没了。

在生活面前，爱情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妈妈为了这个家，放弃工作，甘愿成为囿于锅碗瓢盆的家庭主妇时，他们的感情注定走向尽头。

你知道多讽刺吗，杨月亮。

陈富海曾经那么爱妈妈。

为了和妈妈结婚，他甘愿放弃爷爷奶奶给他安排的工作，一意孤行，跟着妈妈去外地打工。

舍弃唾手可得的安稳，曾经是他爱妈妈的证据。

那怎么到了后来，这却成为了他捣烂妈妈心口的利器呢？

【如果当时小海听了我的话，去我们联系好的厂里上班，现在哪里需要这么辛苦，还要背井离乡，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打工，我每年就只能见一次我的儿子。】

“可是妈，我也在上班挣钱，虽然没那么多，但我也在为这个家付出啊。”

【依依，爸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反正你这工作一个月没挣多少钱，不如回家好好照顾爸妈吧，顾好家里的事。】

“可是我很喜欢我的这份工作啊……”

【你能不能多为这个家想想？生了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儿就算了，还一天就知道哭哭哭，怎么，是饭没让她吃够还是书没让她读够？一天哭哭啼啼，苦着一张脸给谁看呢？你怎么这么自私啊，你能不能孝敬孝敬我们，能不能管管你女儿？】

“可是妈，这个家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已经为了你们从外地回来了，所以还是不够吗？”

【你看看陈见，也就小学一年级还拿过第一名。看来她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你自己看你女儿你管不管吧。反正我是不会给你带免费带孩子了。】

“妈，我……”

【依依，我在外头一个人赚钱，养这么一大家子，真的很累。如果我当时听爸妈的，去了那个工作，就不用吃这些苦了。我为了你已经让步这么多了，你就不能当为了我，别和妈吵了吗？】

“……对不起，我不会再让妈生气了。”

杨月亮，我到现在都觉得很悲哀。

我亲眼看着妈妈被他们驯服。

而妈妈的投降，是因为爱我，是因为爱他。

可是到最后，我和他没有一个人，让她真的快乐。

站在我面前的陈富海眉头紧皱，他让我没事就别在这里拉拉扯扯，去做自己的事。

我笑了，我问他，你真的爱妈妈吗？你不会觉得对不起她吗？

我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的心也被自己撕得血淋淋的，千疮百孔，快要分辨不清自己的情绪。

声嘶力竭的是我。

红着眼的我，还要强装镇定。说出的话像刀刃，企图捅伤他的时候，也狠狠刺伤了握着刀刃的我。

“陈富海，你不觉得，你是杀死妈妈的侩子手吗？”

-

杨清越知道，这句话之后还有很关键的内容。

但没有了。

撕碎的信，漏掉的过去，他无从得知。

断掉的信，还剩下最后一段的内容。

他没有急着看。

而是拿起了手机，给导师发了一条讯息。

【老师，感谢您的厚爱。但我仍然想回国，非常抱歉，希望以后能有机会继续跟随您学习。】

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发送成功，杨清越愣了很久。

直到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才缓缓挪开视线。

看向外面的那一瞬间，他以为回到了第一次带陈见去自己租的公寓那天。

那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

杨清越决定看完最后的内容。

-

我一直很想问你，杨月亮，是不是走近我，认识了真的我以后，觉得很失望。

真实的陈见，敏感、懦弱、患得患失，不稳定的情绪一次又一次消耗着你对我的爱意。

你失望了吗，杨月亮。

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才让我们两个人走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我其实真的很难过。

难过在于，我们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了。

而是在于，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背叛，甚至我们知道彼此的心意，但我们还是分开了。

对不起啊杨月亮，我知道，外公外婆去世，你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时的你，真的很需要我。

但是我……

对不起。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实在太累了。

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我开始无缘无故地流泪，因为一点小事我会变得歇斯底里。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想，我可能生病了。

说这么多，真像无力的辩解啊。

可是杨月亮，我真的尽力了。

我也好想抱住你，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也好想回应你，认真回复你的消息，同样告诉你关于我生活的点点滴滴。

但我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你为了我放弃出国，你为了我自学医学课程耽误专业课，你为了我去找院领导掰扯，你为了我……

我就想哭。

我好像已经看到了我们的尽头。

很难想象，有一天我和你，走到像陈富海和李依依一样的结局，我该有多难以接受。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恨他。

但我爱你。

说起来太复杂了。

根本没办法用文字表达我的想法。

我说过，你是我永恒不灭的月亮。

所以我不能接受有一天我会恨你这种可能。

算了，说什么都太苍白了。

是我先放的手，是我活该，是我成为了这段感情里的罪人和逃兵。

我明明已经做好了所有心理建设，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抵住对你的思念。

你知道吗，从你离开以后，我爱上了一句话。

想见清风和明月。

意思就是，陈见想念杨清越。

我真的好想你。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

杨清越，我真希望有一天，如果我好起来了，如果我熬过来了，能重新认识你。

可惜我没做到。

你也不会再给我机会。

就像这封信，永远只能压在箱底，成为一封无用情书，不得你回应。

不过没关系。

杨月亮，未来没有我的日子，只希望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