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张八仙桌
这次,贺夔没有再拦着陆闻道,反倒帮他备好了盘缠和车马,甚至还帮他联系了一支南下的镖队随行,以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
在郊外长亭饯别后,陆闻道带着学生们上了马车。
“先生,贺侯爷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陆闻道从窗外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说道:“来京前,那人曾说过,会有人帮我们,我原以为他指的是小贺大人,眼下看来,极有可能说的是贺侯爷。”
贺夔的所有行动,都在无形中配合陆闻道的计划,无论是调查所谓的“好心人”,还是将调查方向引向“清河崔氏”,甚至连引荐王霈贞,都恰好踩准了陆闻道的心思。
这么多巧合叠加在一起,就绝不是巧合二字能够解释的了。
可以贺夔的身份权势,手握南北两衙禁卫军的一品侯爷,那个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能驱使他配合谋划。
想到这儿,陆闻道不觉遍体生寒,他好像在无形中被卷入了一场阴谋,一场不知目的、不知幕后推手、不知会波及何人的阴谋。
燕京一行,使他短暂地窥探到了那个凌驾于云端的世界,手握王爵,口含天宪,掌一国之民生社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是上位者的世界,也是不属于他的世界。
无论幕后之人是想要颠覆朝纲,还是有任何不为人知的目的,都不是他这个升斗小民能说了算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唯一的任务就是传道授业解惑,京城中的权力倾轧和势力争夺,与他无关。
陆闻道拿出随身的书卷,静下心来细细咀嚼,他所求的,不过是太平盛世之中,有一方安稳的书案罢了。
……
视线转回桐庐县,在顾北柠离开后,贺停云一直在反复思索她先前的那番话,她说她知道今天一定会有人死。
为什么一定要有人死?
带着这个疑问,贺停云去到了张绣儿家。
大门并没有落锁,贺停云敲了几下无人应答,便径自推门走了进去,屋中的光线十分昏暗,混着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使人一秒都不愿在此多待。
正屋堂中摆着三张八仙桌,并十二条条长条凳,这不是普通人家正常的家具配置,倒像是开店做生意。
侧间里,屠夫张莽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妻子的死和女儿入狱,对他而言好像并无半点儿影响。
贺停云嫌弃地用刀鞘戳了戳他打赤膊的膀子,直到他一脸不耐烦地睁开眼,骂骂咧咧坐起身:“那个瘪犊子这么不长眼?没看见老子正在睡觉吗?”
他怒冲冲地瞥了贺停云一眼,在看到他那身非富即贵的衣着后,强自按捺住了怒气,他揉了揉浮肿的脸颊,没什么好气地问道:“你谁啊?怎么随便进别人家门?”
贺停云勾过一张凳子,大刀阔斧地坐下,面无表情地说道:“大理寺少卿贺停云,奉旨查案。”
“大理寺?”张莽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在看到他手中那柄长约三尺的雁翎刀之后,眼神颤了颤,畏惧地吞了口口水,“我就一小老百姓,能跟大理寺有什么关系……”
“李玉芬最近有见过什么人吗?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那个臭婆娘,”张莽眼中浮现出嫌恶的神色,说话也变得难听起来,“我管她见了什么人?还有绣儿那贱丫头,还想诬陷我,等她回来,看我不打死她。”
“嘴巴放干净点,”贺停云不满地用刀鞘敲了敲地砖,警告道,“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别耍花招。”
“是是,大人您问,您问。”
“正屋的八仙桌是做什么的?你家不是开猪肉铺子的吗?”
“就平时招待客人用的。”张莽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眼神也开始四处乱飘。
“招待客人?张莽,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我当然信啦,”大概是咬准贺停云没有证据,张莽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本来就是这样,当初多打了两张桌子,闲着也是闲着,就干脆摆那了,说不定哪天就用得上了。”
贺停云压了压眉梢,探究的视线落在张莽那一脸混不吝的表情上,恨不能揪着他的领子暴揍一顿。
“你现在不说,只怕日后想说,也没机会了。”
张莽显然被这句威胁唬住了,但也就那么短短一瞬,他堆起一脸油腻的笑,敷衍道:“小人不明白大人您的意思,什么说不说的,小人不知道……”
眼看问不出什么,贺停云也不想在这儿继续浪费时间,于是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
在临走时,他又多看了两眼那三张八仙桌,四边的桌沿已经被打磨出了油光,这是长期频繁使用的痕迹,说什么偶尔招待客人,明显是在撒谎。
是什么,能如此频繁地用到三张八仙桌,而且是在家里这种偏隐私的环境?
多年办案的直觉告诉他,知县李槐三人的死,李玉芬的死,牵涉到并不仅仅是张莽一家,而是整个桐庐县。
他试着敲开了张莽邻居家的门,开门的是被张绣儿称为勤婶的人。
“勤婶是吗,有些事想问您,可以进去聊吗?”
在看清来人后,勤婶明显有几分局促不安,但她犹豫了几秒,还是侧开身子,让贺停云进到了屋内。
和张莽家相同的布局,正屋内同样摆着三张八仙桌。
贺停云眼神一滞,有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这样的八仙桌,是不是出现在桐庐县的每一户人家中?
“勤婶,这桌子是用来干嘛的?”
勤婶闻言愈发局促,眼神闪烁不定:“就是寻常家里用的,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欲盖弥彰,她越是强调没有其他用处,越说明这桌子有猫腻,贺停云拖开长条凳坐下,如鹰般锐利的目光逡视着室内的每一个角落,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注意到,每张八仙桌的桌面上,都有一些凌乱的划痕。
这会是什么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