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洛郡有雨
两日无事,只是出发前夜,瑶娘又带着阮遥与颜青去了城南的“南涟”酒馆。云叔云婶听说阮遥要去往东南边的听水河,十分热情地给大家分享了不少那里的情况。
原来,云婶嫁到白夏之前,就住在听水的海边,从小十分熟悉那里的山川地理与人情风俗。一番聆听,阮遥对于中州的地理之大,终于有了更深的认知。
虽然白夏城离东南方的祀水下游支流——听水所属的洛郡,并不足万里远,但是中州之大,异地民众的族群、风俗皆有不同。
洛郡的大部分地方,都覆盖着大片大片的森林山地,常年浓雾笼罩。有听水从中州中部横亘东西的洛岭之东发源,在星辰海边汇入祀水。
一河一海,交汇之地,沼泽、洼地、湖泊、草原,地形多种多样。有不少的城镇,就沿着祀水南支与听水而建,洛郡的郡守之地,也在河海交汇的地方,名为双星城。双星城比白夏城小很多,但是地处祀水入海口,内守祀水、外御大海,也是青乌帝朝十分险要的城池之一。
阮遥他们要去的地方,萧家村,就在听水下游,离汇入祀水南支的渡口,尚有一段距离。
萧家村的周围,都是茫茫大森林,万木掩映,萧家村如一颗闪着昏黄光芒的珠子,镶嵌在蓊郁的绿色之中。
此刻,船行碧波中,一路层峦叠嶂,猿鸣三声泪沾裳,时不时有不知名的兽类的嘶鸣在空中回荡着。
阮遥立在船头,极目远眺,祀水河道宽广,水面风浪如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浪叠成素白的花,被两岸的参天古木的倒影沾染成翠绿。空气中弥漫着充足的水汽,还有蛮荒丛林的气息。
从船厂雇佣的双桅船,此刻在四人一组的两班水手的操控下,劈波斩浪,如箭飞驰。此行从白夏城出发,沿祀水一路往东南方向,船东的估计行程大概有十二天。
阮遥正一边赏景,一边想着父亲阮清在临行前对他说的要注意安全、早些回来的话。背后突然一只纤细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阮遥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嘿,遥哥哥,你在想什么?”
瑶娘也跟了过来。
出发前一刻,阮遥已经跟颜青上了起帆的船,瑶娘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她说:“遥哥哥,我决定了这次还是跟你一起去,反正三个月后才有人来接我,以后要是去了西边,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见到你……”
说着,眼圈有些湿了,阮遥心一软:“好了,那你跟你父亲说了吗?”阮遥知道谢昭离的性格,家中长子太执着导致无心接替家业,也就随他去了,而对于自己的女儿,谢昭离反而倾注了更多的心血去培养。
瑶娘点点头,这次谢昭离居然能同意瑶娘跟着一起去外地冒险,看来阮遥的压力顿时如山大。
“哎呀,不要那么担心啊,你一定会保证我的安全的,对吧?而且还有颜青大哥在啊!你们两个人,保护我,我很放心的。”末了,瑶娘还补充了一句,“我父亲也很放心的!”
阮遥无法,只能带着瑶娘,三人一起顺风启程。
此刻刚刚驶离了白夏城的水域范围,已经进入洛郡的茫茫森林之中。
船东有条不紊地发号着各种命令,两班倒的水手们,也各自在岗位上安守。
瑶娘打断了阮遥就着景色的思考,看着转过头的阮遥:“遥哥哥,你在船头看了好久,外面的景色这么好看呀?”
对于蛮荒的森林与波涛激荡的河流,瑶娘本能地有些心惊。
“你是有些晕船?有提前吃晕船药吗?”阮遥见瑶娘脸色有些白,从须弥戒中拿出备好的晕船药,关心地问道。
“早吃过啦,这药还是我自己配的呢……”
以前总是被瑶娘盯着,不让他到处走动,说是为了配合治疗。
阮遥笑了笑,在白夏城一待就是十年,这是自己病愈以来,第一次离开白夏城,而且还是一趟远门。
阮遥自己也有些兴奋,此刻已近傍晚,反倒是颜青说有些困乏,就钻进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颜青之前从幻衣江回隐龙境,又从隐龙境来白夏城,见惯了江湖几度奔波,此行路途遥远,谁也说不好会面临什么,更是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瑶娘挨着阮遥的右边,趴在船头的栏杆上,一起欣赏眼前阔大的江面与两侧浩瀚不见边际的密林。
日头虽然也正当空,但是被绵密厚重的水汽形成的云层遮蔽,阳光穿透不出,天地之间,凉气阵阵,混杂着祀水浪头激荡船体,似乎有些微凉。
瑶娘被偶然跳起的水珠沁湿了左手衣袖,轻轻握起湿的衣袖布料,拧了拧,甩甩手,走错了位置的水珠,再度回归祀水之中。
阮遥见状,突然想起,那天萧初心过来赔罪给瑶娘的手帕,自己似乎忘了给瑶娘。
瑶娘诧异的目光中,阮遥拿出那条洛岭光蚕丝织的手帕,放进了瑶娘手中,示意她擦擦手。
“这就是那天萧初心姑娘送来的手帕,说是赔给你的。”想起那天的醉酒画面,阮遥眉头皱了起了。
瑶娘捂嘴笑,眼睛完成了两道月牙儿。
“那你有替我谢谢萧姑娘吗?”瑶娘踮着脚,凑近了看着阮遥的眼睛,狡黠地故意问阮遥,有时候人倒霉的事,会被周围人记一辈子。
“哈哈”地敷衍了两句,阮遥无奈撇嘴,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二人正打算换个话题,天空一声巨响,“轰隆隆……”风云变幻,豆大的雨点迅疾地砸了下来,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果然,洛郡有雨。
来之前,云婶就告诫了大家,洛郡最大的特产就是雨特别多,寻常季节,几乎是两天下一次,一次小半天;若是赶上雨季,那几乎就是天天下雨,一次几个时辰了。
洛郡的雨,一部分是祀水水脉丰沛,另一部分是靠近星辰海,也亏得是洛郡的地势总体不低,且有水系纵横,东流入海很近,雨量虽大,却几乎很少洪水泛滥。
这一次,阮遥他们是第一次见识到洛郡的雨,如随风潜入,并无太多征兆。
那一声响雷,与随之而来的雨势毫无间隔,也就并无任何警示之意。
雨点砸得甲板噼啪作响,阮遥迅速拉着瑶娘进了船舱,三人的房间在船舱靠后的位置,中间是水手们的工作地,船头有船东及副手的控制室。
颜青应该也是被雨点敲窗惊醒了,推门正好碰见阮遥二人回来,干脆也过来阮遥的房间,围炉煮茶,一起听雨聊天。
外面的雨一阵接一阵,如墨般没入江水,天色也暗了起来,听雨的瑶娘有些感慨地问:“遥哥哥,你们听过这首歌吗?”
随即,在两人惊叹的目光中,瑶娘柔柔地唱起了歌谣: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舟外风雨如晦,隐隐地还能听到森林里的惊雨未归之鸟的泣鸣。几人都被瑶娘的歌谣打动,此刻听雨,正是那意气风发的“少年”。
阮遥听得正入神,房间门被敲响了,接着传来船东的浑厚嗓音:“几位客人,今天入夜后,我们马上就要途经这航路上洛郡的第一个城镇——雨屏镇了。”
船东姓李,是一个不到五十的中年人,一生在祀水之上航船做水手讨生活,后来用积攒的家底从船厂承包了一艘船,自己就成了船东,娶了妻生了子,凭着跟船厂的良好关系,为了养家继续跑船生涯。
船东知道此行的客人都不是一般人,尤其那个姓颜的公子,出手阔绰,大方得紧。于是在寻常的礼貌客套之外,船东更加殷勤地做了更多的服务,也希望行程结束,能多挣些赏钱。
这样的随时提醒与报告,阮遥看在眼里,也不戳穿:“好的,知道了,多谢李大叔提醒。”
被阮遥回绝的船东,并不气馁,在门外继续说着:“是这样的,几位客人,雨屏镇是洛郡的西边门户,外界进入洛郡的第一站,都是这里。几位如果有兴趣,我们可以夜间停靠,上岸休整一番,天明再出发。”
阮遥三人商量了一下,索性统一意见,就按船东大叔的建议,为安全起见,夜里不再行船,停靠雨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