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逆流西行

阮遥刚离开世家盟，还未走远，就被谢昭离拦了下来。

原来谢昭离是送走了王长史和诸位同道后，才紧赶慢赶地找到阮遥，说起瑶娘传讯的事情。

瑶娘那日从萧家村告别阮遥后，便搭乘快船，先返白夏，与谢昭离丁染说明后，就与柳筠和苏珞一路西行，逆流祀水而上，抵达帝城。在帝城休整一天后，再度换上去往揽月郡的帝城官船。

原来，极西之地这么多年来，始终处在一种与青乌帝朝若即若离的游离状态，更何况山高路远、渊深林茂，瘴气横行，青乌帝城也并未敢太过深入，只是派遣了郡守驻军，其他的江湖势力，更多的还是依赖那里自古以来就传承悠久的本地门派，心医门便是众多本地门派之一。

极西之地与帝城的交流并不频繁，每个月有一趟从帝城出发去往揽月郡的来回官船，仅此而已。

大多数人要来往帝城与西部三郡，都是如此安排行程。官船载货也载人，往来帝城与西部，而且，官船上都有帝城的卫队负责协助安全，这是那些私船所不能比拟的。

除非，你的修行境界达到上境，才能长时间不借外物凭虚凌空，极速在超远距离穿梭。而一般的修行者，为了节省力量与精力，还是会乘坐更安稳一些的官船。而且这种官船是青乌皇族的工匠在立朝之初，花了大气力研究出来的，日行两千里，速度也是很快了。

瑶娘一行三人，除了柳筠年长一些，苏珞比瑶娘要大五岁，也才二十一。出门在外，为了方便，柳筠要求二人都以大斗篷遮掩了身形，平时行事也谨慎小心，尽量少露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身为心医门的前辈，柳筠自然熟悉江湖规矩，只不过她甚少离开西方，对中州的中部和东部的江湖势力，并不是太了解，因此谨慎一些，始终是好的。

瑶娘没有什么意见，既然决定了去拜师，听从师门的安排是本分之事。但是苏珞却有些不满，她原本吵着要跟来，是为了闯荡江湖，好显显自己的威名，可惜柳筠一直管教甚严，苏珞无法，只能暗中拉拢瑶娘。

“瑶娘，这里太闷了，还要在这官船上待差不多三个月，你受得了吗？要不我们找师伯说一声，让她赶紧用了那个大挪移符，缩短一下这枯燥的行程……”

苏珞仗着自己暂时还是瑶娘母亲的师妹，也算半个长辈，使劲撺掇。

瑶娘明眸扫了一眼苏珞，便知道她的心思，冷静地一笑：“苏师姑，我觉得这官船挺好的，柳前辈说了此行我们尽量低调，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瑶娘也不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只是拿柳筠说的话挡住。苏珞见瑶娘虽然才十六，却聪慧异常，根本忽悠不了，只得作罢。

可是这份安宁，始终还是在行船两个半月后，被打破了。

这一日，官船满载着一些瓷器、茶叶及成衣等货物，行进在水势渐渐湍急的祀水之上，吃水很深，速度却减缓了不少。

根据船上随船护卫的帝城卫队长的通报，再过两日，官船便靠近禁灵山脉，祀水的源头就要到了。今年禁灵山脉的积雪水融化极度丰沛，祀水上游水势湍急，浪涌太大，官船要就近到月郡的一个小城镇靠岸，不能再继续往上游去了。

卫队长的话才说完，整个船上的乘客都躁动起来。

能坐上帝城官船的，都不是普通人。不是有钱的商旅便是帝城或各郡权贵。

柳筠一叹，果然还是不能一路平顺地返回师门。眼看着再有差不多十来天，就能到尔郡的郡城，这样就离师门很近了，结果又出了这档子事。

瑶娘倒是很淡定，一切事出有因果，她看惯了病人，深明其理。不能直达，大不了就是多几番周折罢了。

柳筠知道瑶娘的性子，转眼马上就开始担心苏珞，苏珞虽然年纪比瑶娘大，但行事往往鲁莽，还是得赶紧去看紧她。

可惜只不过半刻不见，苏珞便身陷麻烦，不能自拔。

瑶娘的讯息讲到这里，谢昭离虽然是给阮遥转述，但眉头依旧皱的紧。

柳筠带着瑶娘找到苏珞的时候，船上的躁动忽地停歇了一瞬。

苏珞不知何时到了官船下层的货舱，此刻就头发散乱，双目无神，一脸惊恐地蹲在货舱门口。而门前的地上，满地的鲜血横流，来源是一个头朝下趴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昏迷，不知是谁。

柳筠一见，迅速拉过苏珞检查身体，却发现除了精神异常，其他毫发无损。

“前辈，我过去看看，劳烦您先照顾一下苏师姑，顺便通知一下船东和卫队的人。”

瑶娘十分冷静，虽然此刻瑶娘的医术肯定比不了柳筠，但是发生事故，柳筠毕竟是前辈，晚辈自该主动去做，哪有让前辈动手的道理。

瑶娘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套，治疗病人、检查伤亡情况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这是丁染教给瑶娘的医道第一课。

官船之上，此刻喧嚣都停歇，众人听闻出了命案，纷纷来到下层围观。

卫队长迅速派卫队的十来位兵士封锁了现场，五十步之内，不让众人靠近，只让船东和一位负责看守货舱的水手一同前来。

卫队长名叫王澹，年纪约摸三十来岁，但是一脸风霜，似乎在这条帝城到揽月郡的航路上执行任务已经有些年月。

王队长手按在长刀上，走近瑶娘几人。

瑶娘已经检查过了倒地之人的背面，其他部位并无明显外伤，只有头部后脑有一道伤口，满地血流便是自此而来。

翻过身来，众人看到的是一个面相普通、腮部却鼓鼓的年轻男子。

“队长大人，这位是医生，正在检查死者。”船东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常年跑船，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负责的船上，那种身临其境的害怕是自然。

“嗯，有人认识死者吗？”王队长语气凛然，带着天生的威严与冰冷，从军之人行伍待久了，都会有一种看待世事的冷淡。

“回大人，这个人是船上的一位水手，名叫李锋。原本是安排他在后厨帮忙的，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货舱这里。”

王队长嗯了一声，看到柳筠与苏珞也待在这里：“你们是谁？为何在这里……”

柳筠扶着苏珞起身，朝王队长行了一礼，苍老的声音让瑶娘觉得陌生：“队长大人，我们与她是一行。”说着，指了指瑶娘。

王队长点点头，看着瑶娘熟练地检查，并不打算打扰。

“说吧，谁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还有没有相关人等？”

柳筠回道：“大人，是她先发现这里的，我们也是来找她，才看到这人躺在地上，她也蹲在地上，精神似乎已经失常，估计是被吓到了……”

柳筠护住了苏珞，苏珞披头散发，双目失神，确实是像被吓到的状态。

王队长忽然将长刀一挥，直接架在了苏珞脖子上，柳筠眼神一动，刚准备开口，谁知苏珞不为所动，眼神依旧发散，似乎不知道恐惧一般。

王队长立刻断定苏珞精神失常不是作假，要知道常人被刀架脖子，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死者既然是后厨帮忙的，你让后厨的负责的过来。”

王队长接着问在一旁抖如筛糠的负责看守货舱的水手张大威：“你抖什么，李锋之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王队长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张大威却仿若遭到雷劈，顿时膝下一软，跪在了地上哭诉：“冤枉啊，我只是出了会小差，才离开货舱没一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你说你离开了，可有人证？”王队长并不信。

张大威哭得鼻涕眼泪都花了脸，却偷偷瞄了一眼船东，扭扭捏捏间，为了保命，只能供出另一件事。

原来张大威向来好赌，每回跑船所得，都会被他在帝城的赌坊挥霍干净，这也让他总是想尽办法去搞钱。

张大威那会离开货舱，其实是去了船东的卧室，想偷一些银钱或者贵重物品，好去找船上的其他水手接着赌。

说完，张大威害怕得居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船东的脸却怒气重重，脸如重枣，眼神躁动，几欲扒了张大威的皮。他其实是张大威的姐夫，这些年为了自家的安宁，只能带着妻弟辛勤跑船，结果却出了这档子事。

有了张大威的招供，船上的其他参赌的水手也能佐证，船东也知晓张大威的所作所为，王队长便知道这凶手的确不会是张大威。

这时后厨的负责人，一个矮小的胖子，摇摇晃晃地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大人，听说李锋死了？！”

“不错，这位大夫正在检验，很快能查出真相。你叫什么名字？”

王队长不知为何，看到瑶娘在那里埋头检查，心中生出一股相信，相信瑶娘一定会找出真相。

“小人叫王宇，是负责后厨每日的餐食，跟船老大已经共事多年了，这点船老大可以作证。”

王队长望向船东，船东点点头，表示王宇说的是真的。

“那我问你，这死者李锋，平时在后厨表现如何？”

“回大人，李锋是去年才进的船队。他平时表现一般，有些懒惰，让他做事，总是喜欢偷懒和拖延。今日后厨都在准备船上乘客的中午餐食，因为缺少一些食材，我才让他去存储食材的货舱拿一些过来。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刻钟……”

王队长听完，继续追问：“那你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

王宇摸摸头：“仇人？我们都是升斗小民，平时都是各自为生存忙碌，哪有什么仇人。”

王队长哑然，是啊，升斗小民，为吃一口饭生存而忙碌，又不是什么江湖中人，天天打打杀杀，哪会有什么仇人。

“那他跟人有什么过节矛盾之类的吗？”

王队长换了个问法。

王宇揉了揉眼睛，仔细想了会，突然大叫：“哦哦，我知道了！他前天在船上给客人送餐的时候，被人骂了一顿。那天他回来后，还不停在抱怨，说什么被人扇了一耳光，他非常气愤又没办法……”

“是谁扇的他？”

王队长似乎找到了关键。

“不知道，不过我们后厨的几位帮忙的，去送餐都是固定的几个房间号。”王宇说。

“行，你去将你们送餐的房间号安排表找来，迅速一些！”

王宇听了，赶紧跑起来去找。

另一边，王队长询问众人的时候，瑶娘已经将死者检查了一遍。王队长走近问：“大夫，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瑶娘皱眉，刚刚的问话她也听得真切：“死者似乎是死于头部重击，直接敲碎了颅骨，失血过多。”

“确定吗？”柳筠忽然插嘴问。

瑶娘回头：“基本确定了，体内五脏六腑都没有内伤和中毒的迹象。只有后脑的重击破碎的伤痕。”

正在这时，官船甲板上传来人群的惊呼：“啊！有人飞走了！”

王宇也跌跌撞撞地跑来，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只不过，他似乎也受伤了。

王队长迅速带着兵士上前，扶住王宇，接过册子。

“大人，刚刚有人偷袭，但是被卫队的兵士挡了一下，那人跑了……”王宇有些心惊。

“报告队长，刚刚有人偷袭王宇，被我等逼退，接着他便反身上了甲板，直接飞走了，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人，他们有两个人！”有兵士上前报告情况。

“那偷袭的热闹有何特征？”王队长有些恼怒，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人。

“那人一身灰袍，遮住了脸，看不清容貌。”兵士回答。

“我知道，那人偷袭我，被兵士挡住的时候，我瞥见那人的袖口似乎有一处刺绣，好像是一个赤红的……权杖模样。”

王宇摸着胸口，还在喘着粗气。

“赤红权杖？”不仅王队长不解，在场众人都懵了。

只有瑶娘秀眉忽地展开：“是他们！”

瑶娘曾经在萧家村和白龙寺都听阮遥讲过，灵王使组织的一个标志，似乎就是绣在袖口的赤红权杖图形。

王队长看向瑶娘，瑶娘却示意人多口杂，不便说。

王队长马上懂了，立刻让兵士将闲杂人等都带出底舱，只有瑶娘三人和王队长，一共四个人在场。

“大夫现在可以说了吗？”王队长显然也很好奇，为何如此慎重。

“凶手是灵王使组织的人，他们的标志就是赤红权杖。至于我怎么知道的，这牵涉太广，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既然是帝城的卫队长，你可以向帝城右相和鹤印大将军求证，他们那些高层，必然是知道这些的。”

“灵王使组织？什么时候中州大地有这个组织？”

“是江湖中最近才出现的势力，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一切都是暗中行事。这次他们潜伏在官船之中，也许是在货舱内做什么密谋，正好被李锋撞见，这才杀人灭口。后来也不知怎么被苏珞碰见，苏珞精神失常，我们寻找她而来，才发现了死者。”

王队长知道事关重大，此番马上返程，他要去帝城求证。

柳筠扶着依旧木楞的苏珞，看着瑶娘，忽然心中涌起一些复杂的情绪。这次带瑶娘回师门，也不知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灵王使组织的事情，柳筠略微知道一点，但是也只是听师门的长辈说起过一点，似乎跟中州江湖的未来有着深切的联系。

不过，这次回师门，并不是为了这事，师门目前面临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