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隔世
她自始自终，都只是别人算计好的、用来刺杀顾卿的工具。
纵使顾卿身体异于常人，也掩盖不了她成为“帮凶”的事实。
一度她认为顾卿罪大恶极，这样一个没有人性、没有良善，与兽毫无分别的人，是可怕的，稍有不慎便会召来屠杀。
可……
沈安歌怔然看着自己捏紧的双手，她憎恨一个没有理由帮她的人，没来由的，她感到恶心。
胸口像是压了千金的重石，呼吸的进出都变得困难无比。
“小姐又不曾损失什么，怎么还欲赴死的模样？”见她低沉着脸，顾卿冷冷开口。
闻言，沈安歌像年久失修的机括般有了反应，再次抬首，她的眸中闪烁着细碎的星光，一下子朝他怀里扑了过去。
没来得及反应，顾卿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撞了个满怀靠在墙上，顿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迟疑着，拢着她的后脑往胸膛按了按。
想了想，他笑道：“小姐真不会挑时辰，这投怀送抱来得未免晚了些。”
“付九……”
沈安歌颤抖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带着哭腔。
顾卿目光一沉，玩味的笑淡了下来。
他将下颌搁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小姐这是想起什么了？”
两辈子，她自恃清白坦荡，不曾有丝毫对不起顾卿。甚至觉得心里从未看好过顾卿，以上天的审视评判顾卿罪大恶极。
现在她才彻底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重生归来，她每每都提醒自己不可以如他一般记恨，心生怨怼，但不能忘记自己曾经遭遇过什么。
可是，人一旦经历过委屈、挫折，又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怎么可能丝毫不介怀？
她以此为理由收留顾卿，将其当作庇护沈家的靠山。她告诫自己不能步前尘……与他有超出“各取所需”的额外情愫来……
可到头来，自己同他一样是受害者，亦与他不同自己也是加害者。反而真正无愧于心的，是这个被世人称作阎罗的疯子。
错的荒唐，错的离谱，她感到莫大的讽刺，为这半年来的偏见和一叶蔽目。
“付九，对不起。”
她今夜到底在幻境中看见了什么？
沈安歌鼻尖微红，眼泪含糊着眼眶，抿着唇轻声补充道：“以后，没人能再欺负我们。”
她说的是“我们”，看来在这环境中有自己啊……
顾卿皱眉，看了她许久，杏眸中流转着浓重的情绪，抚拍后背的手移到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男人指节硬朗，力道不算温柔，却给人前所有的安定。
后巷想起了五更天的梆子声，鸡鸣初啼。
让沈安歌突然惊醒，从他怀里挣扎着起身，四处找着袜子，再过两刻钟，府中打扫的下人，便要醒了。
怀中的软玉突然空了，显而易见的顾卿不爽。
找了半天无果，她欲开口唤他，可这付九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
“小姐还是唤我付九吧。”顾卿淡淡道。
“好，付九。”
见他又换回了这个名字，沈安歌知道今夜的风波有惊无险地通过了，不由得松了口气：“今夜多谢，我先回去了。”
窗外一缕淡金色的晨曦钻了进来，顾卿的眼眸格外的光亮。
他起身拉住沈安歌，阻拦她欲下榻的举动，瞥眼盯着她光着的脚，问：“凉阁过去皆是石路，小姐就这样回去？”
明明房中蜡烛的光亮已经没了，淡淡的金光也不足以照亮。沈安歌却有一种被他看穿的感觉，不由得缩了缩快沾地的脚。
想了想道：“不碍事，石路不过几丈远，忍忍从角门抄过去便是。”
安排的明明白白啊……
还未来得及反应，顾卿披衣下榻，手臂抄过沈安歌腿弯处抱起来。
那声惊呼硬是被她咬碎吞下，她抓紧眼前的衣衫。
什么都已经坦白，顾卿是皇子，甚至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而她只是臣女。原以为坦白过后她和顾卿的身份就顺理成章的从此调换过来……
“小姐以前唤我可是顺手无比，这会儿执拗什么？”
顾卿的嗓音自头顶响起，离得很近，连带着她都能听见胸前微微的共鸣。
推开门，踏过石子路，顾卿丝毫没有将她放下来的意思。
直到转了方向，回到了昨夜她路过的长廊，这才明白他是打算直接送她回凉阁。
这是为什么呢？
既然已经表明了身份，他大可以利益交换不用像现在这样讨好她了啊，且不说不用讨好，她也会尊他敬他。
因他这个动作，正胡思乱想的沈安歌听见了后院传来的人声，想必应是开始打扫过来了。
沈安歌顿时心里一紧，攥着衣衫的双手，她不怕被人撞见丢了名声，只是怕给沈家带来麻烦。
顾卿低头瞥了她一眼，脚步不停，继续朝着人声的方向去。
三、二……
沈安歌呼吸都快停止了，掩耳盗铃般将自己塞进他的怀中。
顾卿稳稳的抱着她，看着她的动作嘴角一勾，转过回廊拐角，朝凉阁楼上提身而去。
几乎同时，楼下路过几个拿着扫帚的侍婢，和几个推着采买板车的仆从，刚刚好错开。
“再不呼吸，小姐该憋着了。”
沈安歌听见人声越来越远，这才松了口气，手脚顿时软下来。
顾卿这个记仇的小疯子，定是故意吓她的！
耳房中的烛灯亮了起来，想来是老人家觉少，总会提前起来看看她有没有盖好被褥。
沈安歌动了动脚，小声道：“已经到了。”
谁知顾卿没有理会，直接将她送入凉阁内，搁在榻上。
顾卿转身就要走，被沈安歌拉住衣袖，道：“药。”
顾卿回身看了她一眼，挑眉故意道：“什么？小姐要说清楚些，不然付九可不知道。”
夜里缱绻纠缠的细节，她不太记得，但她始终记得嘴里滔天的苦味，苦味过后身上的热度便降了许多，想来那应该是解药。
她嘟囔着：“就是你给我吃的，那种解药。”
“不能给。”
顾卿拒绝得干净利落，“小姐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却不曾有小姐的把柄，虽然小姐话说得很好听，我也相信小姐，但总归还是得谨慎些。”
沈安歌欲启唇辩解，便被她以指腹按住，直接不让她开口。
“这药还需服用三次，每日亥时，小姐来我房中取药。”
顾卿无辜道：“至于给不给，要看小姐诚意了。”
“亥时。”沈安歌讨价还价。
夜半去他房中，那才真的是危险，她才不上当。
顾卿笑笑：“小姐喜欢就行。”
说罢起身走到大开的窗户面前，左手一撑，竟然直接跃下。
这把沈安歌下了一跳，忙赤脚扑到窗边。
顾卿早已经没了身影，身后门扉打开，嬷嬷惊呼响起：“哎呀，小姐！怎的鞋袜也不穿，还在窗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