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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就在

柳树阴影下,少年的神色淡漠到极点。

沈安歌紧了紧手中的木盒,里头是她觉得很合适顾卿的玉料。

就在方才,马匹受伤许多东西都被甩出来,她无处接力稳住,下意识就抓住了这个装玉料的盒子。

“可惜了……那个葡萄冰酪……”

那个真的很适合这个季节吃,心中好一顿惋惜。

手臂酥麻使不上力,木盒脱落,滚落在地上。

沈安歌起身去捡,却不料一阵晕眩,朝前栽去。

“谢……”

顾卿及时揽住她,望着她不对劲的脸色,一把扯下了她左臂碍事的披帛,露出了正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怎会还一直在流血?

仔细一瞧,血的颜色不对,带着隐隐的暗色。

“怎么伤的?”顾卿的嗓音一下子沉了下来。

“你别生气,我没事,方才被箭矢擦中。”

顾卿的脸色陡然冰冷,一下子撕开她手臂上轻薄的布料,将布条扎在伤口上方阻止血液流动。

随即便俯身凑近她的伤口处,薄唇覆在她的伤口之上。

唇下的手臂一顿,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抬手搂住腰,将伤口更贴近唇间。

嗓音冷冰冰“别动。”

这人那么冰冷,唇间却炙热无比,酥麻的感觉至全身。

沈安歌并未怔神太久,一阵剧痛将她的思绪唤回。

顾卿用力一吸,吐出一口带着暗色的血。

沈安歌呼吸急促,侧首看着顾卿冷沉的脸色,不难猜出这箭矢定是带了剧毒。

她要死了么?

顾卿接着一口、两口、三口……

血渍溅在倾倒出来的墨玉上,有种浓烈的艳丽,她还是第一次见。

“染上人血的玉,果真好看。”

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回首见着顾卿抬起的头,有一滴血渍染上了他的眼尾。

他也好看呢……

手太抖了,她也渐渐没了力气,红豆大小的血迹,被她一抹拖出尾巴。

越擦越脏,索性她也就放弃了,将额头抵在顾卿的肩,清缓着问:“付九,我会死吗?”

顾卿一直垂着眼眸盯着她,闻言抬眸。

河面波光潋滟,只是这暖黄色太过刺眼,红色好,暗红血色刚刚好……

他脸色铁青,冷淡的薄唇染着有点暗暗发紫的血迹。眸色也如同这染血的玉一般,底子里透着暗红,且越来越红。

沈安歌已经没力气,也没法发现他眼中翻涌的情绪。

酥麻已然换成了无知觉,顺着手臂蔓延,侵袭她的神智。

“顾卿,我……我从未向你讨要过什么……”

眼前晃然浮现前世的密室。

晚风轻拂,她嗓音轻缓,如同渴睡一般,断断续续道:“我……我要是死了,能否别将我藏起来,太黑了,我害怕。”

“嘘。”顾卿食指按在她的唇上阻止。

低首凑近她耳边,执拗而轻柔:“小姐不会死的,我在小姐在。”

她怕黑,他当然知道。

沈安歌不喜血腥,因此他许久没有杀人了。

但是……

“小姐乖,闭眼。”

他抬手覆盖住她的双目,轻缓道:“小姐暂且休息,我去清理干净。”

沈安歌的睫毛微动,在他掌心划过,乖乖应了声:“好。”

顾卿把她盖的严严实实,替她整理了贴着脸颊的湿发,起身,朝着桥上还在缠斗的刺客走去。

沈安歌悄悄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中只见黑色身影飞身而上,隐入刀光剑影中。

不过片刻,刺客的尸首如绽开的花般四散掉落桥下。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他是真的发怒了啊?这么快就解决了,可是为什么呢?

一向冷静盘算的他会这样失控。

当一切归于平静,桥上独独只剩下射出带毒箭矢的刺客,垂地的剑尖擦着路面而过,发出瘆人的声响。

明明他表情淡漠看不出一丝愤怒,地上的刺客却在瑟瑟发抖。

“哪只手伤的她?这只?”

刺客欲逃,却觉得左臂一凉。

他惨叫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捏着弓箭的左臂,在空中划过一抹血色的弧度。

顾卿又缓步向前,将人钉在脚下,骨头碎裂,剑尖右移:“还是右臂?”

惨叫声响彻桥头,四肢皆被脚力硬生生碾碎而又寒光分开……

绽开的血色花朵沾染到他脸上,印在他漆黑的眸底,靡丽而又疯狂。

头一次杀人并不有趣,也无掌握生死的快感,只剩下怒意。

这怒意,来源于险些失去沈安歌的恐慌。

按照以往他喜爱的东西,是死是活在他看来都无所谓,只不过储藏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可当怀中的人虚弱问出“她会不会死”时,所有的无谓、随意统统消失不见,他笨拙到只能用沉默掩饰心中的慌张。

她染着水汽的眸子澄澈透亮、她唤自己时眸中只有自己的身影,那种感觉让他很愉悦。

她笑起来时,仿若头发丝都在发光……

若是死了,便都没有了灵魂,不过是一团黑沉的底色,也无法再看见自己的身影。

星辰只有活在无边际的空中才能散发光芒。

顾卿将剑再一次刺入那具不能称作尸体的东西中,为心中突然想明白的事情勾唇笑着。

她是不一样的。

沈安歌于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不论旁人怎样,她就该永远活在苍穹,永远明媚灿烂活着。

桥下周景和沈府侍卫站着,即使他自认为久经沙场,也不免被眼前这磅礴的杀气压得不能动弹。

少年的眸中仿佛真的只剩下血色,侍卫颤抖开口:“付九……你……”

话还未说完便一头歪倒在地。

“你……”

周景还未开口,沈白带人赶到,眼前的一幕让他久久不能平复。

桥上,满地虐杀过后的残骸伫立,桥下河水荡漾,泡着的尸首晕开比落霞更艳丽的颜色。

满街满桥,没有一个活物站立。

那名少年一身黑色,在这靡丽的落霞中更像神只,亦或是阎罗。

他抱着自己昏迷受伤的妹妹稳步而来,晚风撩过他暗色的衣角,淡然自若的神色。

袭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他一时愣住。

沈白翻身下马,道:“付九,把歌儿带回府中,我……”

话未说完,少年径直略过他,带着沈安歌翻身上马,反手一拍马臀,绝尘而去。

沈白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然看不见少年身影。

他要带自己妹妹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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