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奴塔台喝醉了
当于谦、高谷和俞士悦联袂求见,朱祁钰就知道自己谋划的罪己诏彻底没戏了。
不过这三个人为什么会一起来呢?
答案在胡濙身上。
胡濙接到了孙太后传的话,立刻就打算出衙门往宫里赶,但是仔细一想,自己近期因为朱祁镇的事情和皇帝闹得有点僵,估计劝不动朱祁钰,思量了一下,便叫人去通知于谦和高谷,让他们一起进宫劝谏。
高谷当过朱祁镇的老师,这个自不必说,而叫上于谦,则主要是他算是朱祁钰的心腹重臣,为人刚直,凡事都讲个理,有他在,也会更好劝谏朱祁钰收回成命。
至于俞士悦,纯粹是他倒霉,本来是去工部商议修缮刑部大牢的事情,结果刚巧碰到胡濙的人来传话,便被高谷抓了壮丁,一同入宫劝谏来了。
三个二品大员一同求见,朱祁钰不能不见,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便命人带他们进来。
果然不出朱祁钰所料,于谦进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陛下可是要让太上皇下罪己诏?”
朱祁钰无奈,指了指殿内站着的王直和胡濙道:“于爱卿,可是他们命人通知你的?”
于谦也不管胡濙,直接便回答:“正是胡尚书派人来通知臣的,不知他所说的可是真的?太上皇真要下罪己诏?”
朱祁钰点点头,道:“的确,太上皇感念此次北征犯错太多,打算下诏罪己。”
“恕臣直言,此事不可。”于谦立刻道:“此次北征,朝廷已下定论,一切罪责全都是奸宦王振所为,太上皇只是被蒙蔽而已,天下人皆知此事,不可更改,否则于江山社稷无益。”
高谷也在一旁搭腔:“陛下,太上皇若是有错,那会让天下人质疑朝廷所作所为是否合理,极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给太上皇冠以昏君之名,便可蛊惑百姓起兵叛乱,朝廷刚刚平定麓川、剿灭黄潇养,国库空虚,军士疲惫,急需休养生息,不能再起是非了。”
“但是此事乃是太上皇决定的,他才刚回来,就这么挡回去不好吧?”朱祁钰没死心,还是想尝试一下,真要是能将这封罪己诏发出去,自己就彻底不用担心太上皇了。
“臣可以与诸位大人一同面见太上皇,劝谏他收回此意。”于谦立刻道。
胡濙和王直想去见朱祁钰都不让呢,你于谦还想加上高谷他们一起去?朱祁钰立刻道:“这个就不必了,太上皇如今急需休养,朕不发这封诏书便是了,回头朕再去劝劝他。”
“陛下圣明。”胡濙立刻出声,将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免得朱祁钰回头再反悔。
反正如今在位的是朱祁钰,只要他不发,这封罪己诏就是不存在的,天下百姓不知道就行。
众人也是齐声道:“陛下圣明。”
没想到朱祁钰突然问道:“王爱卿,你说你是听一个小宦官说的,可知那个小宦官叫什么?”
王直没想到朱祁钰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顿了一下才道:“回禀陛下,臣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朱祁钰问道。
“没问。”王直哪里敢说实话,只希望将此事糊弄过去便是。
朱祁钰点点头,轻轻放过了王直,平静道:“没问就没问吧,朕回头命王成去调查一下就行了,一个小宦官,居然敢妄议朝廷大事,随意泄露宫里的消息,真是不知轻重。”言语间还透露出一丝杀意。
王直连忙道:“陛下,一个小宦官而已,不必太过在意的。”
“对了,如今右都御史杨善与瓦剌议和有功,礼部右侍郎李实探听瓦剌虚实有功,不知陛下想如何赏赐?”
为了不让朱祁钰追查此事,王直将杨善和李实拿了出来,试图转移朱祁钰的注意力。
这一招果然有效,朱祁钰立刻沉思起来,问道:“你们吏部有什么想法?先和朕说说。”
朝中一群人便开始就此事讨论起来,胡濙知道,罪己诏的事情算是就这么过去了。
朱祁钰身边还是有孙太后的眼线,很快便将消息传回了仁寿宫,接到消息的孙太后松了口气,转手便将消息送去了南台。
朱祁镇这面收到消息,也是松了口气,自己复位的一丝机会总算是保住了,但是还不能放松,要抓紧施行投毒之事,先确保自己安全再说。
第二天,朱祁钰在奉天门宴请瓦剌使臣奴塔台和剌来。
这二位是送朱祁镇回京的使臣,也是来京城讨债的债主。
朱祁钰赎回朱祁镇花了整整五十万两银子的财货,不过也先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让大明尽早乱起来,便先放了朱祁镇回来,但是为了防止大明赖账,顺便也就派了奴塔台和剌来一同过来盯着点,催促大明早日交货,不过明面上还是送太上皇朱祁镇回京的使臣。
也先给了大明面子,大明自然也要给也先面子,于是朱祁钰便下旨,在奉天门宴请了瓦剌使节团,命文武百官作陪。
宴请流程很简单,赞礼官宣读了也先进贡的贡礼,包括良马五十匹,各类皮毛若干等草原特产,大明给予回礼,也就是正常的丝绢布匹和纱帽犀带等物,不过大明还多了一群人,那就是石亨突袭草原时候抓到的也先妻妾等人。
这些人原本就是因为朱祁镇在也先手里才留下的性命,一直关在刑部大牢里,大明养了整整一年,要不是石亨提醒,朱祁钰早就将这些人忘到了脑后了,如今朱祁镇既然已经被赎了回来,这些人也就顺势放了便是,反正她们也不值钱,没看和谈的时候也先都没有提过么?
一切都很顺利,朱祁钰原以为今天的宴会就会这样平淡结束,没想到瓦剌使臣还是闹出了事端。
根子还在太上皇朱祁镇那里。
昨天朱祁镇入宫,也先送来保护他的那些瓦剌战士非要带兵刃进宫,这朱祁钰哪里能够同意,也没废话,直接命宫中侍卫砍了他们,今天瓦剌使臣便来找茬了。
也先正使奴塔台直直地站在奉天门丹陛下,对着朱祁钰问道:“大明皇帝陛下,昨日我瓦剌勇士二十人送太上皇入宫,却被皇帝下旨,无故斩杀于东华门下,此事大明皇帝还请给外臣一个交代。”
一提这事朱祁钰就来气,当即反问道:“交代?你要什么交代?一群人携带兵刃强闯我大明皇宫,这分明是不把我大明放在眼里,朕还没找你们瓦剌要交代呢!”
群臣一听,立刻来了兴致。
昨天迎接太上皇,居然还发生了这种事儿?真是岂有此理。
鸿胪寺少卿俞山立刻出班道:“居然还有此事?你们瓦剌这是要干什么?逼宫吗?此事是你们太师指使的吗?意图谋害我大明皇室?”
不过俞山这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镇住奴塔台,反而是让奴塔台反问道:“请问你是?”
“鸿胪寺左少卿俞山。”俞山中气十足地回答道。
“俞少卿。”奴塔台行了个礼,道:“那二十名瓦剌勇士是太师派来保护太上皇安全的,从未有过其他心思,但是你大明天子居然命人杀了他们,难道不应该给我瓦剌一个交代吗?”
“但是陛下刚才说过,你们的人携带兵刃强闯皇宫,我大明杀了他们何错之有?若是按照贵使的说法,那回头我大明使臣亦可以带人携兵刃入你们太师的大帐。”俞山立刻反驳道。
“这是你们皇帝的一家之言,不足为信。”奴塔台开始耍无赖,不承认闯宫的事实。
俞山嗤笑了一声,道:“我大明天子骗你一个蛮夷?有必要吗?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朱祁钰坐在丹陛上,看着下面俞山和奴塔台互怼,心中计算着该怎么处理这事儿。
不管怎么说,人总是他杀的,其实总是要给也先一个结果的,奴塔台这么做,也是不想承担责任,否则在他出使的时候人被杀了,他还不闻不问,这就很容易让大明将责任甩到他身上。
朱祁钰本来还没想好如何处理此事,但是奴塔台居然质疑自己的话,这就给了朱祁钰一个机会,立刻站起身,一脚踹飞面前的桌案,佯装暴怒道:“瓦剌使臣,你一个外臣,居然敢质疑朕?知不知道这是大不敬之罪。你信不信朕现在就下旨撕毁盟约,出兵瓦剌找也先讨个公道!”
奴塔台见状,连忙跪倒:“外臣不胜酒量,失言了,请陛下恕罪。”
他不敢不道歉,也必须道歉,不然朱祁钰真的撕毁了盟约,他就傻了。
要知道,他这次过来,不仅仅是送朱祁镇回京,还要负责监督大明支付赎金呢,五十万两银子的财货啊,这么多东西,都是草原需要的,远比那二十个战士重要得多。
没有给瓦剌战士讨回公道,最多就是降职,挨几下鞭子,说不准还有关系好的为自己求情,有可能免于处罚,但要是这笔钱真出了什么问题,那就绝对不会有人管自己,掉脑袋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大明和瓦剌的盟约,现在还关系到也先征讨脱脱不花的事情,真把这件事搞坏了,那也先就不是有可能杀他的问题,而是一定会杀了他的。
草原人和汉人不同,面子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性命才是,所以奴塔台果断认怂,还想了个喝醉的理由。
“不胜酒量?”朱祁钰还是不想放过此事,质疑道:“你们草原人不是都挺能喝酒的吗?”
“大明物华天宝,外臣从未喝过如此佳酿,贪了几杯,故而喝醉胡言,请陛下恕罪。”奴塔台继续辩解道。
朱祁钰的脸色略微好了一点,问道:“那你还追究朕诛杀那些闯宫之人的事吗?”
“不敢,这些人久居草原,不通礼数,冒犯了皇帝陛下,杀之无错。”奴塔台彻底认怂了。
朱祁钰这才点点头,道:“既然使臣贪杯喝醉了,那今日酒宴就到此为止吧,回去后醒醒酒,别在胡乱说话了。”
“外臣遵大明皇帝旨意。”奴塔台老老实实地道。
朱祁钰也没再理他,转身走进了奉天门,回宫去了。
奴塔台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庆幸自己反应快,他刚才明显感受到了朱祁钰的杀意,这才快速认错,逃过了一劫,不然以现在大明和瓦剌的情况,朱祁钰杀了他也是白杀,也先不会替他报仇的。
前朝宴会上的事情很快传到了仁寿宫,随即便有消息送到了南台。
朱祁镇收到消息,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要宴请奴塔台等人。
按理来说,奴塔台和剌来是送自己回来的瓦剌使臣,理当宴请感谢一番,但是今天奉天门发生的事情,让朱祁镇有些犹豫不决。
朱祁钰诛杀瓦剌战士的消息是他请孙太后派人告诉奴塔台的,原以为奴塔台可以给朱祁钰带来一些麻烦,没想到却被朱祁钰这么轻易就压服了,他不禁有些担心,害怕奴塔台将孙太后的人给卖了,好在朱祁钰在这件事上也有些理亏,没有继续追究,不然自己肯定会有麻烦。
但是按照计划,明天就是他宴请奴塔台的日子,流程早已定好,到时候必然会谈起东安门之事,自己该怎么说?
据实相告?这无疑又是在挑拨大明和瓦剌的关系,朱祁钰肯定不愿意。
避而不谈?奴塔台也不会愿意,万一他回去和也先乱说一通,自己怎么办?他朱祁镇还想引也先为外援,助自己复位呢。
思前想后,朱祁镇决定装病,避而不见。
不宴请他们,自然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反正自己也是刚从草原回来,得个什么病也属正常。
让朱祁镇没想到的是,这个消息请朱祁钰通知了奴塔台后,奴塔台也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二话不说便请旨启程,压着第二批财货,用最快的速度出了京师,直奔北面去了。
没办法,太师也先还眼巴巴等着这批财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