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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边挂的是哪家的衣服?”

说来也有意思,乔韵和青哥还是在n市第一线现【笙歌】的新衣的:【韵】的第一批衣服理所当然都是包给陈靛家的厂子生产,一则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来陈家家族企业,秉持任人唯亲的优良传统,关键岗位上都是自己人,关键素材不容易外泄,工厂私下跟单的风险可被消弭至最低,三来,也是因为【韵】的衣服工艺复杂,面料多样,质检要求也高,偏偏订单量还不大,除了自己人以外,很少有厂子会尽心做。

之前的合作效果的确蛮好,但订单量比预料的多,陈家厂子的产能跟不上,要扩大生产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新厂也不是那么好找,急单、工艺复杂、质检要求高,制衣成本还要严格把控,敢接会接的厂子实在不多。乔韵和陈靛只能采取扫街制——一家家可能合适的厂子都去登门拜访,除了展现诚意以外,也要看厂子本身的实力,设备新旧、工人素质,甚至包括老板本人的性格都在考察范围内,n市这些服装厂,有些老板是很有江湖气的,合同签了也当废纸一样看待,万一大包大揽接下单,最后次品率高到违约,他双手一摊,要钱就来告,【韵】这边经销商坐蜡,刚打开一点的局面说不得马上就废了。

他们也不是没筹码,【韵】先期上市了三件单品,件件都畅销,各方回馈也给他们信心,夹克和阔腿裤、针织衫都可加到千件的数量,之后的sku如果能看齐,那就是每单千件,这个等级的客户,对大厂来说还不值得另眼相看,但对一些中型服装厂已经是重要客源了。两人还是能享受到上座香茶待遇的,这厂子老板和陈靛是点头之交——以前和张姐有合作关系,把他们让到沙上泡茶,正烧水,乔韵一眼就看到衣架上挂着的样衣:一件黑毛衣,半边袖子拼了皮,她问,“罗老板,那边挂的是哪家的衣服啊?”

罗老板手忙脚乱地找遥控器——电视还开着,播着《钢铁心》的预告片,秦巍拿着剑,慢慢挑起宁小雪的下巴——也讲不清乔韵是不是因此才转开眼神,误打误撞看到那件毛衣的,“噢,那是笙歌的,他们今年的单子一半都在我这里做——对哦,陈靛,你们不是担心皮革拼接的事情吗?”

商人本性,他拿下样衣,眉飞色舞,“其实说起来,为什么欧美那边的大牌子都推崇手工作坊?什么萨科威街(乔韵嘴唇蠕动一下)——还有什么爱马仕,不都是手工小作坊吗?有些单子找大厂还真不如找小厂,大厂哪耐烦找那么多老师傅给你手工接驳头啊?不是我吹,n市几百家厂,我罗氏一直屹立不倒,凭什么?所有高端牌子要做衬衣都来找我,就是因为我们厂里由老师傅,这不是笙歌今年也一定要找我们?皮革拼毛衣,这工艺必须老师傅把关,帮传带,新工人没做过根本不敢上手,她们这一条线都在我这里走,大牌子都放心,你们还怕什么?”

话里多少有点锋芒:他们进来要看设备,乔韵又问了一堆刁钻问题,罗老板心里,恐怕不是没点气的。

陈靛也笑,“那是,要不然我们能找上门?n市这么多厂,能符合技术标准的根本没有几家——我们厂的大拿技术员和您厂里的大拿还是亲戚呢……”

一通迷汤灌下去,罗老板听得哼哼哈哈还算满意,从抽屉里拿了一本画册,翻到那几页给他们,“这是销售版,和生产版比改动不大!你们看看这工艺,全n市除了我这厂还有谁接得下来?”

他起身出去,“我去弄点好水,你们先坐会啊。”

从素描图到最后的成衣,服装要出多版样衣和打版,销售版,也就是展销会上给经销商看的样衣惯例都会精致些,但也不敢太过分,否则大货落差大,经销商是要抗议的。所以画册基本可视作美化版成衣,【笙歌】这一系列出了五款拼接,模特穿着效果都还不错:针织衫、毛衣、夹克、t恤和紧身裤,品类倒是都齐全了。其中抄得最明显的应该是t恤和夹克,t恤一样是圆领七分袖加皮口袋,只是廓形不同,不像是【韵】的t恤采用了跟身设计,【笙歌】的t恤是短打,从胸线往下就放开了,在肚脐上方结束,刚好搭配高腰紧身裤,让模特多了几分年轻的俏皮。

至于夹克,一样也是飞行夹克的款式,但细节有不同,拼接的材质也不一样,【韵】拼接了粗花呢,而【笙歌】拼接的是黑色防水布,拼接方式也不一样,多数都是细节——领口、下摆,还有手肘等要点位置,不得不说,不愧是国内女装界的翘楚,这几套衣服至少在画册上看效果相当不错,比【韵】的成衣要更圆熟——【韵】的态度始终是有些dgy的,但【笙歌】就把这元素和日常成衣结合得更不露痕迹。

但静照是一回事,成衣是一回事,罗老板一走,乔韵和陈靛丝毫也没浪费机会,立刻围到衣架边上窃窃私语,“pu皮吧?”

“肯定是,他们单价700,做真皮怎么能回本。”单价700的t恤,即使出场成本在100以下,品牌商能赚的利润其实也不多,【笙歌】的进货折扣也不是秘密,稍微一打听就有了。但定价再高也不能把专卖店开遍南中国——700的t,小县城里还有那么一两千人能买得起,但1800的t受众就会骤跌为100人以内,这个数量级也许不准,大家都凭经验在估,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件t要1800的牌子大概也只能在北上广开专卖店了。

“棉料也一般,”陈靛连捻几件衣服,多少有点不可思议,他略带夸张地说,“【笙歌】这是在自认比我们低端啊,乔乔?不至于吧,牺牲自己给我们造势?”

这多少有点宽慰的意思,因为乔韵确实没法对【笙歌】做什么,【笙歌】用的就是zara、h≈这种快消品牌最常用的做法:从t台汲取灵感,做极类似的设计,然后抢在大品牌之前推出低价替代品。这里它抄的就是【皮革混搭】这个概念,设计上有相似,但不同也明显,别说中国在服装知识产权保护上的法律法规极为不完善,就是在国外都没法告,只能捏着鼻子认栽:甚至这都不叫抄袭,应该叫跟风,或者‘被启’、‘灵感来源’。

话又说回来了,陈靛也并不是苦中作乐:原创不原创,顾客不在乎,但业内人士却一清二楚,跟风是行业现象,只要不构成抄袭,大部分时候不会被谴责,是行规,也有默认的游戏规则——跟风,一定是由上到下,一级一级往下去传递的。华伦天奴今年做了横须贺夹克≈a和跟做,ango、h≈,zara纷纷开始做绣花夹克、飞行夹克,接下来几年中大街小巷开始出现各式各样来历不明的人造丝夹克。华伦天奴是始祖,跟风的设计师品牌是随潮流,如果消化不了潮流,全都是跟风品,不能维持统一风格,便会沦为copycat,逼格消失殆尽,品牌也渐渐落入三流,至于快消品,虽然赚钱多,但无逼格可言,属于捡剩饭吃的乞讨人士。

至于说混淆黑白,非说自己是创者,这属于痴心妄想的阴谋,就以笙歌事件来说,【韵】先在时装周上的画册,【笙歌】在时装周展销会上还没推出这系列,画册也是增改版的,谁先谁后一目了然,抢时间点先商业气息更浓的修改版……这是快消品牌的风格啊。

乔韵也是不自觉松口气:走快消品风格就好,奢侈品恨极了快消品,但二者还是能共存,自然是有道理的,她最怕【笙歌】扒版以后直接采取低价攻势,亏本也要抢占市场,那恐怕会直接把【韵】给逼死,现在这结果比她一直忍不住担心的要好点。“马总到底还是谨慎……”

“是啊,真要扒版,成本也实在是太高了。”青哥是理解岔了,“而且他们家一向走女人味风格,咱们这一季的,他扒了估计也不好卖,不适合顾客群啊。”

乔韵只是一笑:这选择也许更适合【笙歌】的熟女气质,在商业上会更成功,但也使得它沦为跟风狗,逼格上就弱了一成。等于在鄙视链上自动把较高级的位置让给了乔韵,按行规来说,马总也算是仁至义尽,这官司就算打到顾教授面前,他也不会无话可说。

“确实,这料子太一般了。”她拎起针织衫掂掂分量,“连羊毛都不是美利奴的……卖多少?1300?啧啧啧啧啧……”

“你觉得能不能卖?”青哥很八卦地问,“咱们要不要——”

他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给你出出气?”

“时尚圈不就是你抄我我抄你,设计师被抄都习惯了……更何况它还不是扒版,只是跟风概念而已,”乔韵瞥青哥一眼,“你觉得我心胸有这么狭小,这么容易生气吗?”

青哥很诚实,猛点头,“是啊!”

“……”乔韵没来得及说话,罗老板就拎着两桶农夫山泉回来了,两个人迅速坐回原处,罗老板当没看到,坐下来烧水泡茶,又卖力自卖自夸,“你们带来的样衣,我刚才也给技术员看了,确实有难点,但不是无法攻克!陈靛家厂子能做,我们就做得出来——陈靛你别生气,这是实话——我也说句大话,整个n市也就只有我们厂子有这个底气这样讲。皮,我们厂子是做透了!”

陈靛也当没看到墙角的一挂农夫山泉,给乔韵使眼色以示肯定:皮革拼接确实工艺不简单,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没人在商业成衣上大量应用,要把这设计从t台送入千家万户,是需要一点功夫的。罗老板能把【笙歌】的款做出来应该就能做【韵】,从体量上来讲也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一上午跑了七八家,这家厂应该是最理想的选择了。

如果是第一次下单,估计还有个讲价问题,不过【韵】已经在陈氏那组织生产了一个多月,陈氏的技术员和罗氏大拿沾亲带故,又是陈靛带着来的,多少有点同行分单的意思,罗氏也不会欺生高开,价格差不到哪去,乔韵想想今天早上走过的厂家,也承认找不到比罗氏更好的,毕竟皮革算是比较trcky的面料,是有点门槛的。

顾虑不是没有,但不好和青哥明说:罗老板这么有眼色,给他们看【笙歌】,那会不会给【笙歌】也看【韵】?

如果说这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介意,更现实的顾虑是,罗氏以前和张姐合作过,可见还是会偷单,这是乔韵无法容忍的,【韵】的牌子刚打出来,正处在用产品开拓市场的阶段,品牌价值还没多少,这时候要是有同质化原单大量流出,对品牌会是毁灭性打击。

那些外国一线大牌,为了防伪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把中国人当小偷防,工人进出厂都要严格安检,面料从海外自行采购,工厂只做加工,关键工序放在本土完成,五金、扣子都用自己的厂子专门开模,一件大衣十几个扣子,每个扣子都不一样……【韵】的定位和他们相似,仅低了一线,但生产上却无法模仿,先她无法去搞个绝对安全的海外工厂,其次,以【韵】现在的单量来说也承担不起太昂贵的防伪手段。她原本的设想,是把五金留到陈氏上,但两家技术员认识,使得这手段已失去意义。

但这等于是怀疑陈氏的操守,和青哥没法讨论,乔韵想想,除非去g省d市找欧美代工厂,否则说到皮革,n市也就罗氏了,但去d市一样存在跟单风险,而且他们在g省还没有跟单员,“确实,能把拼接接缝做这么平整的也就是你们厂了,罗老板厉害,我们之前跑的几个厂子,样品都有料子皱缩问题,大货质量是怎样真不敢想。”

这就是玩高级工艺的代价,只好接受这个不那么理想的选择——美女夸人就是不一样,且又到位,罗老板乐得眼睛眯起来,“夸得好——就冲乔小姐这句话,这单我不赚你钱,大家就当交个朋友!”

说是这样说,但怎么可能真不赚钱?讨价还价仍是难免,青哥人情熟,也不便暴露和【韵】的关系,乔韵自己出马来讲,又撒娇又许诺,摆事实讲道理,又给未来画饼,罗老板却一口咬定自己厂子人工成本高,做好做歹,最后单件成本比陈氏多十元,算是在登门价和熟客价之间取个中间值,乔韵对青哥也有个交代:她在陈氏走单是熟人得不能再熟人的价格,和罗氏要是讲不下来价难免有杀熟的嫌疑。

到签合同的时候又出幺蛾子——罗老板不愿签合同,“我们这一般都不签的,小本经营,合同多麻烦啊?你问陈靛就知道了,信得过!——你们和陈靛家不也没签吗?而且你这个单急——签什么啊,今天定金一收,料送到就给你开始做,迟一天都给你赔钱行不行?”

乔韵忍不住就瞪了青哥一眼,青哥缩缩脖子没说话:乔韵是提过,但他是【韵】的股东,自家厂子做衣服这是左右手关系,怕麻烦就没当回事,现在捱这一瞪很服气,自觉找个墙角蹲着去了。

“您这是在玩我呢?”她按捺火气,甜着嗓子半开玩笑半当真,“一进来我就说了要签合同,这要是不签合同都做,我还不如去找大厂——您的设备人家可都有!您要不签合同怎么不早说啊?”

说着就站起来拉陈靛,一边说一边跺脚,“走了走了,不浪费时间了!”

这一阵子乔韵都灰头土脸,搞设计搞的,今天出来谈生意没敢素颜,也戴了隐形眼镜,嘴一嘟,脚一跺,像是大小姐脾气,叫人好气又好笑:生意哪是这么谈的?罗老板中年男人,心都要化了,忙上去拦,“哎哎哎,别别别,别动气啊乔小姐——”

手乘势要落到她肩膀上,乔韵动作快,借着拉青哥躲过去了,“走了,下一家下一家。”

青哥做出无奈被动的样子,望着罗老板苦笑,“罗叔,你看——要不签一个吧?乔乔,你等一等嘛——脾气别那么大,有话好好说——”

这一单的利润还是不少的,罗老板无非出于惯性想给自己找点主动权,现在就坡下驴,“好好好,签签签——”

但在失期赔偿上却绝不肯再让步了,死活都只肯赔双倍定金,双方据理力争,险险又谈崩,在办公室里关着博弈了好几个小时,总算签下合同——罗老板还想请乔韵吃饭,乔韵没兴致,说是还要回上海谈面料采购,罗老板又自荐说n市也有面料商,他可以牵线,乔韵只得和他交换手机号码了事。

“应该不会逾期违约的,”两人到车上,乔韵一径沉思不语,青哥还当她在担心这个,便安慰她,“他要没签合同还不好说,签了就不会违约——定金也是钱啊。”

“嗯。”乔韵粗粗应一声,还在低头沉吟什么,青哥斜眼看她,提醒,“你手机亮了。”

“噢。”乔韵不看,还想事,“别理,肯定是罗老板。”

青哥不太信,拿起来看下,还真是,手机提示罗老板来一个笑脸,【很高兴认识你,合作愉快】。

“这不才刚分开吗?”他啧啧啧,“小孩都上高中了,他这啥意思啊——回不回?”

“冷处理好了。”乔韵把手机拿来看看,又扔到一边,很随意地说,“今晚还会两条来……最多明晚再几条,不理他也就知道意思了,有贼心没贼胆,撩着玩呢,不用理。”

那老司机的语气——青哥又啧,“昨天的徐总?”

“了——你自己翻。”

“张老板——”

“了。”

“刘总呢?——他都五十多岁了!”

“倒是没,太老了不会短信吧,”乔韵低头翻包,不小心带出来一张折好的海报,是《看电影》送的,她又塞回去,“不过送我们走的时候非得和我握手,还非要握那么久,你觉得呢?”

青哥一阵感慨,很有经验地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就是。你也不是好东西。”

“我是!”青哥慨然认证自己是世上唯一一个好男人,过了一会又说,“傅先生也是好东西。”

“傅展许你多少好处?你这样为他说话。”乔韵都被逗乐了,笑了一会才说,“傅先生才不好,所有人里最坏的就是他。”

“为什么?”

“那些人都有贼心没贼胆,”乔韵说,“傅先生呢,有贼心也有贼胆,做坏事的都是这种人——别往上海开,陈靛,先回你家厂……你打电话约一下洪哥,看看今晚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陈靛有点吃惊,“啊?洪哥?你是想让他做裤子?但……”

“我要找他做裤子不如找他做上衣了,不是。”乔韵摇摇头,“罗氏那边我还是不能完全放心……罗老板和张姐合作过,他知不知道张姐是被洪哥弄走的?”

“当然知道。”青哥说,“你是要借助洪哥压一下他?”

“可以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罗氏经常接洪哥的分单,是他的半个小弟。”陈靛也有点振奋,“洪哥一句话,他肯定不敢做跟单,就是——”

就是洪哥那一句话不好得就是了,大家签合同做生意是一回事,为你用人情又是另一回事,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帮你?

乔韵心里也一直在调整计划,算盘打到这时候差不多成型了,“不就是想要业务量吗,我也有单给他做啊——不对,是你也有单给他做啊。”

她笑笑,笑意斯文,仿佛手里没沾过血似的,“马总这么看得起我,自降逼格来和我斗,我怎么能让他空手而归呢?”

陈靛有点懂了,他很畅快,但又有点不服气,嘀嘀咕咕,“还说自己心胸不狭小,不容易生气……”

“我什么时候否认过?我就是心胸狭小,睚眦必报,不服气?”

“服服服,服服服!怎么敢不服……不服我今天就死这了……”

#

“想做裤子啊,简单啊!”

青哥很顺畅地就约到了洪哥:用的还是居中介绍【韵】订单的借口,【韵】的订单,罗氏承接了一大半,但还有些不需要皮革拼接的单子需要另找厂家。洪哥什么厂子?这种单子怎么看得上,电话里态度不冷不热,见到人以后倒是一下热情起来,和乔韵握手时依足刘总规矩,握了十多秒,还盯着乔韵不放,略带惊叹,“——之前听他们说,我们n市来了个大美女,我还当他们开玩笑呢,没想到他们还说保守了——我们n市来的不是大美女,是超级大美女!乔小姐,请坐请坐!”

像洪哥这样的大厂,并不是【韵】最理想的合作对象,服装厂和客户之间的关系,充满了博弈的味道,大厂店大欺客的现象非常严重,不是万件以上的客户,基本享受不到签合同的待遇——倒也不是要昧定金,罗老板和洪哥不签合同,其实都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大客户,大客户下个急单,他们就压了小客户的单先去伺候。洪哥在电话里就直接说了,“裤子少于一万条现在急单做不了,你先过来喝喝茶,我给你介绍几个厂吧。”

——现在倒是不着急了,笑眯眯地让乔韵坐,一边又泡茶一边问,“乔小姐和陈靛是怎么认识的?陈靛,你不够意思了啊,回n市不找我,先找什么刘总、马总……你有单找我啊!我不做,帮你分单出去,难道有人敢说不?”

……青哥唯唯诺诺,乔韵眉头却微皱:这就是她一开始犹豫是否来见洪哥的原因,美女出来做生意不容易,低头求人更不容易,和罗老板谈事情,双方平起平坐,倒没什么好说的,像洪哥这样,要求他办事的,对方固然会因为她是美女格外热情,但这热情她敢生受吗?

乔韵是不想生受的,她念头一转,抢在青哥回答以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笑得很幸福,“我们是在上海服装周认识的——陈先生去看展,一下就聊上了,接下来……”

说着说着,飞了青哥一眼,双颊绯红,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声若蚊蚋,“就被他骗到手了……”

青哥和洪哥一起目瞪口呆——还算青哥关键时刻不掉链子,深刻领会【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精神,撑住道,“哈哈,让洪哥见笑了,这一次回来是带她来见家长的。”

见家长没错,的确见了家长,陈靛这么一门心思和她做事,又往家里拿了那么多钱,陈家父母把她当女财神,她来n市怎么能不亲自朝拜供奉?乔韵抿着嘴笑,白陈靛一眼。洪哥那边好像刚生吞了一块茶饼,咽不下吐不出,欲言又止许久,方才噎下去笑,“真的啊!陈靛,你这小子,真有你的哈,哈哈,哈哈——”

他看乔韵的眼神怪怪的,在色.欲之外又充满同情,自己调整一会开始让茶,“那个,喝茶,喝茶——喝茶……”

茶过三巡,乔韵道出来意,陈靛又谈到这半年交洪哥做的几个大单,还有明年上半年新增的生产计划,洪哥回过神来倒是答应得很痛快,“没问题,罗哥那里,我会打个电话过去!乔小姐你就放心好了!他敢作,我洪某人一手指就捏死他。”

他做个抓苍蝇的动作,乔韵抿唇一笑,洪哥又看呆了。在几个老板里他最年轻,自制力最差,眼神就没离开过乔韵——嚷着要请吃饭,不许走,要和陈靛一醉方休,这酒还没喝呢,眼神先醉了。

乔韵被他看得不太舒服,但这顿饭局是没法回避的,毕竟他们托人办事,即使是看在单子的份上,洪哥才答应下来,但也有人情在里面。若是一顿饭也不肯吃,洪哥这样的江湖人自觉受辱,翻脸成仇都有可能,只好赴鸿门宴——但酒是真不敢喝了,洪哥这样子,她怕喝多了出事。

她有特权,不喝洪哥也不勉强,陈靛就不行了,洪哥是以胃出血的决心去灌他的,陈靛酒量又不好,没喝半小时就出去吐了,洪哥自斟自饮,望着乔韵,一唱三叹地喝,喝一杯摇摇头,喝一杯叹口气,最后一咬牙,低声说,“乔乔,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

他似也是下了很大决心,坐到乔韵身边,压低声音,“那个陈靛……陈靛他……不是啥好人,我劝你……唉,我就直说了吧!这小子是同性恋!你跟他没什么结果的——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他看了这么一晚上,欲言又止了这么久,原来是要做这提醒,乔韵也不禁哑然失笑,又有点吃惊:陈靛后来在s市是比较自然,不太掩饰,但一回n市必定人模狗样,藏在柜子里就没出来过,n市这边民风是要保守些,她还当这边的故旧没人知道,洪哥是自己看出来的?

不论如何,男人没什么好东西,亲亲相护尤甚。哥们儿之间多得是互相遮掩龌鹾还引以为荣的,洪哥能说这句话,良心已令她刮目相看,也让她对他有点改观,乔韵正思忖该怎么糊弄过去时,只觉大腿一热,有个人的手放上来了——

本能反应,她反手一推,一个巴掌就摔了过去,力道之大,直接把洪哥脸颊打偏,也把他酒意打飞,手捂脸颊坐在那里,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眼底暴戾之色渐渐浮起——想来也是,洪哥的能耐有多大,看张姐的下场便知,他这一生人,恐怕还没吃过这么响亮的一记耳光吧?

就连乔韵,打完了也僵在那里,无数种最坏的可能一一浮现:这一巴掌打下去,她在n市的单子,【韵】好不容易铸就的一点点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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