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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风厥

荣贵妃的唇角不觉含了忿郁,她便眉心一沉,揉胸道:“原来是冤枉了慧姐姐,怊妹妹即便如此憎恨,确是不该污蔑人家清白。”

怊常在显然意外之极,一时目瞪口呆,只面容阴冷,道:“皇上不可能!不可能!即便皇上不信奴才,也要信郝公公与翠芳的话!她二人真真切切看到了!”

翠芳哭意更甚,道:“是啊皇上,奴才真的看到了!是真的!”

慧贵妃骤然伸手甩了翠芳一个耳光,那怒气仿佛烈火一般熊熊,道:“还敢狡辩?你伺候了我与公主一回,竟然偷窥主上,密谋暗合!”

乾坤的神色渐渐温和了些许,便转头道:“今儿的事,郝进喜与这个丫头是人证?”

翠芳捂着脸哭泣怯怯,膝行上前,垂泪道:“回皇上,奴才不敢说谎!是慧主儿窃物!”

乾坤的眼皮垂垂也不抬一下,只微微颔首,道:“平日伺候公主,这双眼睛却时常乱瞟旁人,人家做了什么你都细枝末节这样清楚,可见这双眼睛有多明亮。”

荣贵妃微吸一口冷气,极力缓和,道:“这样一双拨弄是非、污蔑主上的眼睛不必留了,剜下去喂狗算了。”

乾坤微微含笑,迎着荣贵妃惊惶的目光,慵倦地摩挲着三彩珐琅红釉茶盏,道:“将这个奴才拉下去,剜掉她的双眼,乱棍打死!”

李长安、顺喜吓得双手颤抖,忙挥了挥手上来几个太监,立刻拖了翠芳下去,只传来了翠芳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的呼喊之声。

慧贵妃面上微红,便垂首道,“皇上天纵英明。”

只听得殿外连着数十声的拼命惨叫,渐渐微弱了下来,便有一位侍卫进来回禀,道:“回皇上,翠芳的双眼已经剜下来了,人已打死。”

慧贵妃微微颔首,唇上含了一缕笑意,冷厉道:“将这个奴才的双眼悬在怊常在寝殿,让她仔细管好自己的眼睛,别四处张望攀扯。”

怊常在又惊又怕,浑身止不住颤栗,道:“你好狠毒!皇上!即便你不信翠芳丫头,但还有郝公公啊!是郝公公亲手将御赐之物典卖出宫的!”

郝进喜立时尖声喊了来,她的声线原就尖锐细长,现下声嘶力竭,道:“回皇上,奴才冤枉!都是怊主儿威逼奴才,让奴才陷害慧主儿的!奴才冤枉,奴才迫不得已!”

怊常在愤怒至极,已然红了双眼,啐道,“你个阉狗!竟敢污蔑我!”

乾坤愈见愈是恼怒皱眉,便生了几分倦怠,喝道:“够了!今儿一事是委屈了慧贵妃,至于怊常在、郝进喜,由慧贵妃处置。”

乾坤的凌厉目色像悬崖上的寒冰,十分凛冽,他缓缓扫了荣贵妃一眼,道:“荣贵妃倦了,这些日子圆明园之事交由慧贵妃主理。”

荣贵妃打了个寒噤,只仓惶垂了头,道:“嗻,奴才……奴才谨记。”

慧贵妃轻轻一笑,忙躬身一礼,道:“嗻,今夜风波四起,是奴才搅扰了皇上静安,奴才自觉失德,奴才处置完这两个贱奴,便日夜焚香手抄佛经忏悔过错。”

乾坤的语气十分恬淡温和,便道:“好了你也受惊了,日后若缺了银子向朕请旨是了,何必生出此节。”

慧贵妃泪光微闪,脸颊上已盈满了泪痕,道:“谢皇上体恤奴才,夜深了,奴才恭送皇上清安。”

待乾坤出了勤政亲贤,已是月黑风高的深夜时分,殿内烛火摇曳,偶有一阵晚风拂过火光,或明或暗,夹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

郝进喜膝行爬到慧贵妃衣裙下,道:“慧主儿,奴才是受人逼迫,才迫不得已诬陷您的,奴才一直侍奉主儿多年,断断……”

慧贵妃端正了颜色,那脸庞清冽如月上光辉一般肃然起敬,道:“孝顺皇后薨时,我曾罚过你,原想你能记一些教训,不想却这样惹祸,搬弄口舌是非。”

郝进喜跪地求饶,不断磕头,道:“慧主儿,奴才冤枉,是怊常在这个贱婢指使奴才的!奴才对您一片忠心!”

郝进喜仰面痛哭,紧紧扯住慧贵妃的衣裙袂角。慧贵妃撇了撇鎏金珐琅暗黄掐丝护甲,悠然带恨,决决冷笑,道:“郝进喜,立毙杖下。”

郝进喜低呼一声,吓得不省人事,立时便有几个太监张牙舞爪地将他拖了出去。

怊常在的脸上皆是恼怒恨意,她不断厉声咒骂,道:“你这个贱人,我一时失算,即便皇上信你,你这个贱婢也不会好过的!”

慧贵妃扬眸冷然,厉声道:“怊常在苏氏,立刻关入冷宫,随侍之人一律杖打一百,撵出圆明园。”

怊常在瞪直了双眼,忙道:“你这个贱妇!即便我变成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得海哪里容得怊常在大喊大叫,使个眼色便让一众太监架住了她,忙扯了棉布塞住了她的嘴。怊常在犹自拼命挣扎,呜呜哀求,尤是深夜寂静,愈发凄厉无比。

慧贵妃轻轻摇头,那面容如冬雪烈阳下凝结的冰,道:“日后还有妄造口业,攀诬圣恩之人,一律立毙杖下!”

荣贵妃身子渐渐瘫坐一边,眼中的精明锐气也渐渐失了,只浑身栗栗发颤,匍匐于地。

到了这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一,数九寒冬,冷意迫人,宁嫔于武陵春色诞下一位皇子,序齿排为八皇子,取名瑞懃。

宁嫔接连育子,不免水涨船高,晋了宁妃。待到八皇子满月之日,乾坤更是亲口嘉许,道:“八皇子瑞懃,面丰耳阔,乃有福之相,且懃字是勤勉不懈之意,朕希望瑞懃擅明此理。”

仁后扬了扬嘴角,沉声道:“宁妃身子柔弱,不像荣贵妃、丽妃一般健壮,你若身子不济事,吾可做主将八皇子交由慧贵妃抚养。”

宁妃忙屈膝跪下,垂首道:“回皇上、仁后,奴才身子虽是不济,可万不敢叨扰慧姐姐清安,还望仁后开恩。”

丽妃妙目扬眉,柔怯一笑,颔首道:“妹妹若真是身子不济,交由慧姐姐抚养再好不过了,一来宁妹妹悉心侍候皇上,二来也好仔细调养身子。”

宁妃头上的一串玲珑步摇莹莹一荡,她冷了冷脸,道:“妹妹身子要比丽姐姐济事多了,丽姐姐的六公主还病着,合该仔细着御医调养,倒不如将四皇子交由慧姐姐抚养是了。”

乾坤脸上安然笑着,便点了点头,道:“宁妃年轻,不该为儿女所累,皇额娘提议甚好,且慧贵妃膝下一直无子,交由她抚养也是一桩美事。”

宁妃急得脸色微沉,嘴上却是不让人,含笑道:“回皇上、慧姐姐主理六宫事宜,自是无暇分身,怎比过奴才手轻脚闲,慧姐姐琐事繁杂,八皇子顽皮,倒扰了慧姐姐清安。”

仁后眼眸清亮如水,她抚了衣襟上赤金珍珠,便道:“好了,说这些话也不怕刮了舌头?皇帝是心疼宁妃,若是交由撷芳殿抚养也好,到底不如慧贵妃清闲仔细,你还年轻的确不该所累。”

慧贵妃脸上一红,便蛾眉星眼,淡淡垂笑,道:“仁后做主就是,说来奴才不曾生育过,怕是伺候不好瑞懃,劳宁妹妹挂心。”

乾坤的容色十分清朗温和,笑着道:“慧贵妃虽无儿,却把端惠公主教导得温淑知礼,可见你用心,八皇子乃朕幼子,且宁妃出身卑微,养在你膝下也无不可。”

宁妃含泪相望,苦苦哀求,但见乾坤不曾抬眼,连仁后也是含笑赞许,便气馁了七分,不觉屈膝叩首,道:“那奴才在此多谢皇上,多谢仁后、多谢慧贵妃了。”

慧贵妃接过常嬷嬷怀中的八皇子,他亲昵了一口,笑道:“如此一来,奴才便派人将八皇子一应吃食、枕线被褥,挪去涵虚朗鉴了,但请皇上放心,奴才定悉心伺候八皇子。”

仁后温婉含笑,云鬓如霜,手捂着青花暗纹掐丝珐琅暖瓷炉,道:“有慧贵妃教导,吾与皇帝也安心,想来八皇子得你教诲,定能夺人眼光,出类拔萃。”

仁后的声音并不高,却沉沉入耳,乾坤倒是点头称好,慧贵妃福了福身,颔首道:“嗻,有仁后做主,奴才定不负所托,悉心教导八皇子。”

丽妃、煦嫔忙屈膝施礼,道:“奴才恭喜慧姐姐、恭喜八皇子、宁妹妹。”

乾坤微微闭眼,仿佛嗅着檀香沉郁的气味,笑道:“瑞懃健壮,慧贵妃有得费心了。”

慧贵妃笑意温婉,哄着八皇子福了一礼,只道:“嗻,有皇上委托,奴才不累。”

接下来的十数日,慧贵妃便将八皇子瑞懃抱至涵虚朗鉴,指了十几名御医一同伺候照顾,乾坤每隔两日探视六公主、八皇子,却甚少探视一墙之隔的七皇子,连着荣贵妃也是恩宠浅薄。

这一年年下,先是晋了勋贵人为勋嫔,后是八皇子患了一场风寒,慧贵妃更是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悉心相守。慧贵妃白日总揽六宫开支,中午率领宁妃、勋嫔、恭贵人、嫤贵人、玟常在、珠常在、璐常在跪在慈云普护佛堂前下跪祝祷,尽心虔诚,晚上便安排圆明园御医轮番守夜,直至天明。

当晚黄昏时分,圆明园的上空就变了天,冷风呼啸,寒气逼人,天空上又飘起了雪花,十分寒冷。

吕进祥又着了太监往六公主房中多添了四个锡火盆、四个炭火盆、十多个汤婆子。着人将窗户纸糊了又糊,门帘子也放了三层,不敢有一点冷风吹入,他便抬着眼皮,道:“六公主体弱,不得有一点儿冷风吹,汤婆子勤灌热水,火盆的炭要添足了,你们定仔细伺候六公主,别灌了一点儿风丝。”

周嬷嬷、吴嬷嬷、十几个奴才忙道:“嗻,奴才领旨。”

周嬷嬷躬着身子,笑道:“奴才伺候六公主,公公在丽主儿跟前,替奴才美言几句。”

吕进祥掸着身上的灰土,道:“嬷嬷小心伺候吧,丽主儿得宠,伺候好六公主,等着丽主儿赏吧。”

周嬷嬷笑容越深,道:“多谢公公了,丽主儿赏了奴才,奴才请公公吃茶。”

待吕进祥走了,陈奶娘从内殿端着碗走来,眉上愁苦,道:“如何是好呢,张御医说六公主喝不下药,那药太苦,六公主一喝便吐,便是化了奶水喂与六公主也不好。”

周嬷嬷坐在炕上抿着热水,道:“旁人喝吧,我可不喝,那药比黄连还苦,六公主苦得喝不下,我苦得更喝不下。”

陈奶娘也笑了笑,道:“周姐姐说的是,上回丽主儿来了,我喝了几口做做样子喂给六公主,转头便喝了一碗蜂蜜,这药确是苦。”

吴嬷嬷替六公主多添了双被子,道:“我摸公主身子都捂出汗了,别说公主这样热,就是我身上都起了热汗。”

周嬷嬷盘腿大坐,浑身也都是汗津津的,她撇了撇嘴,道:“内务府真疼六公主,四个地笼、八个火盆、十多个汤婆子,烧得房里热气腾腾,让人喘不上气,偏偏六公主这般柔,手脚还是冰凉。”

吴嬷嬷也撇了嘴,道:“咱们做奴才的,屋子冷的都结冰,六公主屋子热的都喘不过气,千尊万贵,还这般娇弱。”

正说着话,六公主热的嘤嘤哭了来,吴嬷嬷道:“公主宝贝,哭了做什么?房里烧得这样热乎,你且睡吧。”

周嬷嬷摆手道:“吴姐姐快哄公主睡吧,我瞧着外头刮了风,下了雪花,想是今夜丽主儿来不了了,她不来便好,一来的话又张牙舞爪个没完。”

陈奶娘拍着热得出汗的公主,道:“六公主的小手小脚缓了来,我瞧着屋子真是太热,连我穿的这件薄衫子都湿透了。”

周嬷嬷歪在炕上,她热得也脱了衫子,道:“是呢,这么多火盆烧,我额头都滚了汗珠子,把窗户漏出点儿缝透口气。”

陈奶娘答应了一声,便伸手把房上的窗子开了开,透出了一点儿缝,又给六公主添了添被子,几个人伏在炕上瞌睡了起来。

夜深人静,红烛高照,散发着淡淡的火光。到了半夜六公主想是饿了冷了又哭起来,陈奶娘、吴嬷嬷胡乱拍了几下,便又瞌睡了。

三更天之时,周嬷嬷、吴嬷嬷吹得冷了,起身合了合窗户。吴嬷嬷定睛一看,只见六公主面色铁青,翻着白眼,双脚双手一抽一抽搐动着,浑身冒着汗珠,哭声也愈发微弱,吴嬷嬷有些慌张,忙唤了周嬷嬷、陈奶娘。

两人一起看时六公主的脸都白了,手脚也不会动了,几个人对视一眼慌乱冲出去,喊道:“御医,御医!六公主不好了,六公主不好了!”

六公主是在御医赶过之前停了气息,待乾坤、仁后、慧贵妃赶来洞天深处时,丽妃已哭成了一个泪人,死死抱着六公主冰凉的尸身不肯撒手。

丽妃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想是梦中被惊醒,她的脸上脂粉不施,凄楚可怜,乾坤额上青筋凸起,他十分恼怒,重重拍着桌子,道:“六公主怎么回事?朕前儿瞧还是好的,怎得今儿便殁了?”

跪在地上的黄贞显、江丛禄、张永清、赵永年一众太医忙止不住地磕头。

唯有张永清大着胆子,颤颤道:“回皇上,六公主血气虚亏,心肺脆弱,不得漏一点儿风丝,奴才着了嬷嬷将门窗合好,防止冷风倒入,奴才想许是六公主乍然受寒,闻风啼哭,惊厥而死。”

乾坤咬牙切齿,怒容难禁,一脚踢了伺候嬷嬷的肩膀,道:“这群刁奴!你是怎么伺候六公主的!”

周嬷嬷伏地痛哭,吓得眼睛都直了,忙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照顾六公主前半夜,陈奶娘和吴嬷嬷照顾后半夜,皇上……皇上……问她们……”

陈奶娘吓得拼命磕头,道:“回皇上,是周嬷嬷嫌热的,奴才还给六公主喂了药,添了被子,奴才……奴才……万万不敢害六公主!”

张永清沉沉磕了头,便道:“六公主胎里孱弱,还有手脚冰凉、畏寒畏冷之症,奴才给六公主择了温和补血、暖胃祛寒之药,六公主病势本就沉重,不得吹一丝风霜。昨夜风雪,骤然寒冷,不曾想奴才敢来时,六公主头上竟开了窗,不等奴才诊治,六公主就过身了。”

乾坤气急败坏,惊怒交加,喝道:“谁开的窗子?你们不知六公主受不了风么?怎得还在六公主头上开了窗子?真是存心要害死六公主!”

丽妃乍然惊闻,呆滞的眼神转了转,一把将怀中的六公主塞给碧绮,发疯一般冲上来抓着周嬷嬷、陈奶娘又撕又打,道:“黑了心思的女人!不仔细伺候公主,一味地偷懒耍滑!今儿倒好这群贱婢生生害死了公主!”

慧贵妃撕心愤怒,连连啜泣,道:“真是一群黑心的女人!”

丽妃眸色凶狠,她撕心裂肺,疯狂挥手掌掴她们几个耳光,道:“将这几个毒妇杖毙!周氏凌迟、吴氏车裂、陈氏腰斩,三人皆灭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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