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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圣怒

丽妃恨到了极点,她下手极凶狠,像一只猛兽一般撕拉抓扯。周嬷嬷、吴嬷嬷、陈奶娘也不敢躲避,被她抓得皮开肉绽,满脸血痕,狼狈不堪。

仁后实在看不了,挥了挥手示意拉住了丽妃,冷冷道:“丽妃住手,别失了身份!果是一群贱皮奴才,不好好伺候且害了公主,吾瞧洞天深处这些嬷嬷统统该死!”

丽妃哭得云鬓蓬松,花容失色,撕心裂肺,十分揪心。乾坤舌间如寒冬冰凌,冷冷吐道:“真是该死!苑长青、顺喜,将伺候六公主的嬷嬷、奶娘,统统拉出去立毙杖下!”

仁后坐在炕沿上眉目之间皆是怒色,道:“跟内务府说查清这几个奴才身家来历,若是世代包衣,永世不许进宫伺候。”

跪在地下的吕进祥、秦世海、许福喜浑身都在颤抖,忙答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下。

见乳母嬷嬷被拖了出去,丽妃抱着乾坤的腿,失声大哭,道:“皇上!这群奴才定是受了旁人指使,奴才的女儿死得冤枉啊!女儿没了,奴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起去了!”

丽妃刚一说完,昏头涨脑地爬起了身便往墙上撞,幸好李长安、碧绣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丽妃。

乾坤见丽妃这般撒泼打滚,又是生气且是怜悯,便吩咐黄贞显,道:“六公主殁了,朕也痛心疾首,朕见不得丽妃伤心,若丽妃一直疯癫,给她喂点药,别在闹了。”

黄贞显答应了一声,便起身搀扶了丽妃,乾坤说完,他将最后的温情留于手心,抚摸着六公主冰冷的小脸,眼角闪过点点泪光,迈着疲倦的步子出去了。

六公主突然夭折,令一向娇弱的丽妃伤心得不断垂泪,难以言喻。乾坤回了九州清晏的乐安和,愈发气愤震怒,便下旨杖责洞天深处伺候的一众宫女太监,一律杖打二十,以儆效尤。

乐安和的炕下乾坤正盘腿坐着烤火,慧贵妃在一旁小坐,碧绮沏了一壶参茶,道:“皇上舌干,进一口茶吧。”

乾坤微微点头,默不作声,碧绮忙倒了青玉窑花纹瓷碗,她福礼摇头,恭谨退下,慧贵妃含了淡薄的笑意,道:“皇上多少进一口吧,总是伤心也不济事,累了圣躬违和该怎么好?”

乾坤听了慧贵妃的话,吹了吹浮着茶碗的沫子,且微抿了一口,道:“六公主那孩子,那样娇小,小手小脸儿软软的,可惜那孩子这般命薄。”

慧贵妃笑意柔和,温婉相劝,道:“六公主畏寒,吹不得一丝风,许是胎里劳累受凉之故,皇上杖毙了伺候六公主的奴才,又削了旗不允进宫侍奉,说来已是得了惩戒。”

乾坤冷声冷色,他重重拍着桌子,茶水微晃便洒了来,道:“诛三族也不为过!朕御极多年,从未见过这种愤怒之事!偏偏伺候不精心早早折了,该死的奴才,削了旗收入奴籍已是仁慈。”

碧绮见茶水洒了,忙走上前擦了擦,道:“皇上珍重龙体,万勿动怒。”

乾坤怒色难消,道:“李长安,再传朕谕,凡是伺候皇子、公主的奶娘、嬷嬷,五服之内一律查验,倘若再不周,一律杖杀九族。”

慧贵妃见乾坤动怒,忙屈膝下跪,道:“皇上面色不豫,珍重圣体。”

这时碧绣掀了淡紫帘子,苑长青忙打千行礼,道:“奴才请皇上圣安,请慧主儿清安,嫤主儿来了。”

但见乾坤怒色冲冲,满脸怒容,顺喜便瞄了一眼,低低道:“回皇上,嫤主儿求见。”

乾坤眉毛蹙了蹙,道:“她来有何事?”

苑长青低头垂眉,道:“嫤主儿惦记皇上,带了琵琶小调一曲,说给皇上解闷。”

乾坤的神情舒缓了几分,静默片刻,才叹气道:“算她有心,去传她进来。”

木兰紫撒花绣万寿福字帘子一掀,嫤贵人便垂首躬身走了进来,她左手扬着洒金绣花手绢,右手斜抱琵琶,轻巧地福了一身,道:“请皇上圣安,请慧主儿清安。”

只见嫤贵人上身穿一件红粉色镶红边褂子,下身罩了一条飞雀绣花锦缎裙裳,挽成把头发饰,嵌了一排珠翠翘饰,发髻轻挽,鬟堆鬘绕,浓描娥眉,细敷胭脂,樱红点唇,铅华扫鬓,一身清贵,明艳动人。

乾坤闷不作声,连眉毛也未曾抬起。嫤贵人容色一滞,她倒也不羞,忙坐了圆凳上卸了护甲,戴了薄象牙片,便要琅琅弹了。

慧贵妃温柔一笑,道:“皇上别恼了,嫤妹妹久未侍驾,听嫤妹妹的琵琶最能舒心。”

乾坤乍然抬头,猛一瞧见端坐小凳的嫤贵人髻上嵌了各色绒花珠翠,一张脸擦得有红似白,浓妆艳抹,周身鲜袍红裳,娇嫩明艳,一片华丽。

乾坤脸色顿时苍白,眼眸深处冒着幽幽的光,雷霆之怒越发气恼,上去劈头盖脸给了嫤贵人一个重重的耳光。

嫤贵人不知所以,骤然受了一掌,已是从圆凳上摔了下来,发髻散了大半,珠花翠饰掉了一地,嘴角不住淌着猩红的鲜血。

慧贵妃、碧绮、顺喜被这一怒震惊不已。慧贵妃愕然抬头,跪下道:“皇上息怒!”

乾坤力气颇大,下手极重,嫤贵人骤然掌掴被掀在地上,撞在红木镂花雕凤桌,一撞之下肋骨撕心疼痛,半个身子摔得酸麻。

乾坤呼吸粗重,怒视着嫤贵人,厉声道:“没心肝的玩意儿!六公主刚刚夭亡,你竟穿红戴绿,打扮得花枝招展?如此娇媚,你是在给谁瞧?”

嫤贵人捋着凌乱的头发,她泪流不止,匍匐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不是有意!请皇上息怒!”

乾坤眼底一片雪色清寒,冷冷道:“没良心的奴才!朕挑你入宫,却生不出孩子,还到处惹是生非!”

慧贵妃秀眉一挑,低头道:“皇上息怒,想来嫤妹妹不是有心的。”

乾坤舌底一片沙哑,乖戾道:“不是有心?六公主殁了,宁妃还在月中,没心的贱人,抱着你的琵琶给朕滚出去!今后摘了她的牌子,不许在御前走动!”

嫤贵人仰着一张雪白玉脸,泪如雨下,紧紧抱着乾坤的裙袍,道:“皇上!奴才不是有心的!奴才……奴才知罪……”

乾坤的裙袍纵然一甩,甩得嫤贵人重重地磕了桌角,又狠狠地踹了嫤贵人一脚,道:“给朕滚!朕不想见到你!”

嫤贵人哭着爬出了殿门,慧贵妃这才缓缓起身,从桌上倒了碗温热的茶,柔柔地抚着乾坤的脊背,道:“嫤贵人也是心切皇上,皇上一时动怒,想是吓坏嫤贵人了。”

乾坤怒气难消犹自不解,唇齿间都冒着十足的冷气,道:“她这样没心肝,如何做得了贵人?传朕口谕,瑚尔哈拉氏禁足圆明园,等朕气消了,在放她出来。”

顺喜答应了一声,吓得连忙躬身下去传旨了,慧贵妃只低低替乾坤抚胸揉背,面上虽含悲急切,但心中不免暗笑。

到了乾坤九年的正月,才过了初五,乾坤以祉二皇子不敬之由问罪于乌拉那拉一族。乾坤素来狠决,且他隐忍已久,不免心狠手辣,雷厉风行,与祉二皇子交好的戴恒、努尔古、吴铭亮、荣诚贪污纳贿、结党营私、严苛不仁之罪七十三件,朝堂一片震惊。

这一日雪后初晴,冷消寒止,勋嫔与慧贵妃坐在炕上落子数枚,才清婉一笑,道:“听说圣上问罪了祉二皇子的一众党羽,连从前孝顺皇后的兄弟、储嫔的父亲都深涉其中。”

慧贵妃手捏一枚白子,笑道:“天子之怒火,雷霆万钧,早些年顾念孝顺皇后中宫之位,才不能妄动,如今人已仙逝多年,是时候该一并清除了。”

勋嫔松了松一件青紫色琵琶襟罩衫,婉转含笑,道:“皇上践祚多年,且这些臣子行事跋扈,目无王法,不敬天威,皇上承雷霆之势而下,他们也措手不及。”

慧贵妃的笑意十分清浅,薄如微风,道:“这次的事也是你阿玛得力,一早查出祉二皇子与鄂其尔有逆反之心,你有个好阿玛,在六宫也能挣到好前程。”

勋嫔似乎感慨,便落了一枚黑棋,道:“皇上的这些妃子,不是多子,就是得宠,我无子,宠爱也一般,只能依仗娘家立功眷爱了。”

慧贵妃轻柔地拾起颗颗白棋,柔和带笑,道:“你且年轻,生儿育女不是迟早的事?倒是那储嫔,这次你阿玛弹劾她阿玛,她指定怀恨在心。”

勋嫔蛾眉微扬,冷冷一扫,道:“自作孽,不可活!她还有脸怀恨在心?许是皇上一早便知她的狼子野心,才这般不召幸她的。”

慧贵妃拈了一枚棋子沉吟,道:“这小半年,皇上不爱往六宫走动,连丽妃、宁妃都见不得圣颜,倒是前两日皇上传了储嫔伺候一回。”

勋嫔笑色温柔,只捏棋不言,沉静淡笑。

一场蒙蒙春雨,将乌拉那拉一族淋得彻底败落,曾经的乌拉那拉府高胄延芬,名门毓粹,自太祖皇帝起至乾坤九年没落,煊赫了百年之后,变得树倒猢狲散,门可罗雀,鄂其尔、荣诚自知无颜面对乌拉那拉氏的先祖,听到消息后在狱中绝望自裁。

这一日天气清爽,过了立夏以来一直闷热多雨,绵绵的夏雨,映照着六月绿荷菡萏,芭蕉染春雨,雨落打红墙。

仁后一向喜静早眠,不到晨起请安的妃嫔便恭候在天然图画的廊下,一个个衣衫鲜亮,面容娇丽,香鬓花颜,俏丽地站在桃花树下,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乾坤下了朝换了一件粉青色长袍便往仁后这里来了,他星眸朱睐,容色微清,修身玉立,惹得一众嫔妃心意迟迟。

乾坤笑色缓缓,道:“八皇子近来可好?”

慧贵妃含笑福了一礼,道:“谢皇上,八皇子一切都好。”

乾坤笑色愈深,道:“昨儿去瞧了瞧,瑞懃长得壮实,奶水也足,进得很香。”

慧贵妃凝眸微挑,按了按衣领上一串珍珠压襟,道:“是,奴才侍候瑞懃不敢不尽心,怕辜负了皇上期许。”

仁后微微颔首,便迎着乾坤的眼眸,笑道:“你做事一向尽心竭力,吾与皇帝也安心,皇帝安心,才能料理好朝堂之事。”

丽妃在一旁莞尔含笑,道:“皇上日日都要见上八皇子,还这样放心不下,真是慈父情深。”

荣贵妃轻挑的唇勾起一朵笑纹,道:“不只皇上,奴才有三个孩子,日日相见,也总有操不尽的心。”

荣贵妃恍雅含笑,轻轻瞥了一眼丽妃,道:“丽妹妹如此,宁妹妹也如此吧。”

丽妃面上脂光水净,浅笑轻颦,道:“妹妹唯有四皇子,终究不及荣姐姐、慧姐姐辛苦养儿。”

仁后端详了慧贵妃片刻,淡淡一笑,道:“慧贵妃操心多了,人也憔悴了些,养着旁人的孩子,也该适时养个自己的孩子。”

慧贵妃脸上绯红无比,面红耳赤,依然福了福身,道:“嗻,奴才福薄。”

乾坤抿了抿一口茶,笑道:“慧贵妃没有做过生母,虽然抚养了公主、皇子,但到底不是亲生,自然也不知怀娠有喜、生儿育女是如何繁琐劳累了。”

慧贵妃的脸容瞬然失色,却依旧端庄含笑恭身,道:“是,奴才不做生母,却一直将端惠公主、八皇子视如己出。”

宁妃蹙额颦眉,扬了一把海棠红绣金丝雀手绢,道:“八皇子虽然长得结实,到底不如生母侍候精心。”

丽妃忽然含笑便站立起身,稳稳施了一礼,乾坤微微一愣,略带了三分笑色,道:“丽妃怎么了?为何突然行礼?”

丽妃眉目如春,笑色盈盈,翩跹得如一只飞舞的彩蝶,道:“奴才恭喜皇上,昨儿太医回报,储嫔妹妹已怀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仁后腮叠喜意,脸颊生春,便道:“是么?这是好事啊!”

丽妃浅笑扬唇,抿出一朵亮丽花纹,道:“是啊!回仁后主子,储妹妹身子弱,骤然有喜,也是平日请脉才发觉的。”

乾坤果然欣喜不已,忙扶了丽妃起来,道:“这是好事!怎么瞒了这么久才说?”

丽妃笑吟吟道:“回皇上,储妹妹胆子小、身子弱,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她父亲还在宗人府关押,储妹妹也不敢张扬。”

玟常在黛眉轻挑,笑容和悦,道:“这皇上有七八日没召幸了,倒是储姐姐怀娠遇喜了。”

勋嫔掩鼻凝思,接过一盏清茶进了进,才道:“我记得皇上快一年多没单独见过储姐姐了,不想今儿还有这样喜事。”

丽妃冷冷剜了一眼,立时花容清戾,道:“有福之人等了一年半载怎么了?没福气的人等了一辈子也终究不成气候。”

勋嫔脸子乍然冷沉,便要扬唇一讥,慧贵妃忙柔婉欠身,道:“奴才奉旨协理六宫,且储妹妹怀娠遇喜,一定尽心周全储妹妹的龙胎。”

乾坤握一握慧贵妃手,笑色愈加清朗,道:“好!储嫔有娠,这是难得的喜事,宫中从八皇子诞育以来,快一年了便再无人遇喜。”

丽妃眉妩新月,欲笑还颦,道:“储妹妹有喜,且是同批新人中第一个怀孕的,皇上隆恩是该晋储嫔为妃位了。”

仁后扶了扶鬓上寿字烧蓝珠饰,沉吟许久,道:“依礼晋妃位也无不可,只是前朝之事,皇上尚未定夺。”

宁妃一双丹眸瞥了瞥丽妃,便低低道:“这么抬举储嫔?我记得奴才与荣姐姐都是生了孩子后才晋的。”

乾坤盈盈一望,捻着墨绿珠串,道:“规矩如此,破一破又能如何?”

丽妃抚了鬓上鎏金掐丝云纹翠翘,清婉一撇,道:“储妹妹心细,只怕旁人非议她是为父亲吴铭亮所累,如此伤心,如何还能养胎?”

慧贵妃脸上含着似笑非笑,道:“丽妹妹真是为储嫔思虑,说来储妹妹有喜,也该晋一晋了,要不储妹妹心细伤神,延误了安胎,那才不好。”

丽妃柔波一剜,便妩媚含笑,道:“谢慧姐姐意了,姐姐美意,妹妹一定转达。”

仁后笑纹愈深,便抚掌称好,道:“这多子多孙,才是有福之景,你们伺候皇帝久了,也该诞育皇子了。”

勋嫔、璐常在、玟常在垂头一笑,便含了含温和的笑意,沉默不语,如此这般,众人也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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