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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绵计

往后五六日承恩召幸的多半是芷答应了,芷答应年轻鲜妍,擅长曲调,才几日时候便晋了常在,一时宠占椒房,风光无两。

相比之下,同住屋檐的玟贵人却是恩宠稀薄,君意寡淡了,赵得海沉吟道:“近来敬事房的差事倒忙了,先是璐贵人、玟贵人、珠常在斗宠,而后又上来一位芷常在。”

皇贵妃徐徐站起身子,笑着抚了腮边新涂的红晕,道:“容貌清秀,长得标致,且擅昆曲,皇上不喜欢才怪,这么久了也该有活泼的人伺候了。”

赵得海忍不住蹙眉,道:“可奴才总记着她侍奉主儿的时候。”

皇贵妃立在一架绣花架子旁,挑起丝丝红线绣了几针,便道:“好了,这事都那么久了,皇上素来风雅,案牍乏累时听上一曲不更舒心么?”

赵得海比对着蔷薇绣样,含笑道:“主儿是好性子,能容得下这样的人使手段。”

皇贵妃轻垂螓首,只勾了一针花叶,才柔柔道:“上次萨满祈福的事也耽搁了,昨儿去请示仁后,仁后的意思是过了年再迎进宫做场法事。”

赵得海低头缠着金红二线,笑道:“那主儿可好好歇一歇,这些日子您一直料理账簿,奴才见您都瘦了。”

皇贵妃凝眉绣花,绣了几针便哀婉似的叹气,道:“皇上还未下诏立后,就不能有一刻松懈,否则那几个人非把我拖下去不可。”

赵得海只颔首出神,但见那绣得蔷薇朵朵鲜艳,叶子片片翠绿,仿佛真的一样,皇贵妃这才舒心一笑,颊上生了许许清波。

这一日天气晴和,暖风融融,乾坤向仁后请安回来不觉困倦难当,便躺在炕上眠了一眠,只吩咐李长安、顺喜、顺福守在殿门外侍候。

午睡刚起,乾坤只觉身上乏力,便饮了一盏龙井漱口,却瞥见端贵亲王、张庸泰、玉瑸、松昀等人候在门外,挥了挥手便传进来叙了话。

几人先行了叩安,端贵亲王才缓缓含笑,道:“皇上病倦初愈,可悉心调养,万不累了龙体。”

乾坤颔了首,慵慵懒懒地打了呵欠,靠在团花软枕上,道:“谢皇叔关爱,这时令天气暖,倒有些春困体乏。”

松昀笑着扬眉便拱了双手,道:“圣躬康健乃是奴才福祉,皇上万万珍贵身子,年前奴才在福州办事,窃闻皇上夙恙沉疾,奴才揪心不已。”

乾坤手端一盏墨青色莲花缠枝茶釉,含笑道:“没事了,这次福州之行可有收益?南方春日闷潮,阴雨绵绵,想那江海必多涨水,福建毗连大海,治理水域上可有什么起色?”

松昀长得一双八字眉,便沉思带笑,道:“回皇上,自李云璐毙海殉国后,新任的福建提督都隆瑞出身蒙古,一向不识水务,调兵指挥上也费力一些。”

乾坤手上悬着的茶釉顿时停了停,皱眉道:“竟有这事?朕一直以为他能干且擅主理,会将水师总兵训练得力,竟不想他难当重任。”

张庸泰低头凝思,只缓缓屈膝,道:“回皇上,朝中熟悉水务之人唯有李浐,他是李氏的五服侄子,乾坤二年的进士,现任河北水务使,做事倒也稳妥。”

乾坤撂下手中茶盏,眉上不觉扬起疏朗笑意,道:“做事是一方面,更该有忠心,他若有能力就提拔他吧。”

端贵亲王上前一步深深作揖,道:“奴才听闻铁布其尔大人与三皇子即将凯旋,漠北那群匈寇一向寻衅滋事,奴才以为必得清剿,免除后患。”

玉瑸的容貌与乾坤有三分相似,只见他轻惋叹气,唇上的笑也像蕴了春色一般,道:“当年先帝仁德,曾修书与漠北可汗交好,还命太亲王之女平安郡主远嫁,不想可汗病死,平安郡主又被迫嫁与新汗,三年之后已谋逆之罪竟处死了平安郡主,这群人丝毫不顾先皇颜面,真是豺狼虎豹之性。”

乾坤怒目圆睁起身便背对窗下,忙挥手冷冷打断,道:“好了,这事不必说了,昨儿副统领那丹珠回信,说大致上匈寇叛贼已斩首示众,仍有小窜匈寇逃离至北,只是那贼寇头子阿穆尔衲吉尚未擒住,还在信中褒赞了三皇子,说他英勇善战,刚猛杀敌。”

端贵亲王笑着捋了捋胡须,道:“有功当赏,这次三皇子凯旋而归,皇上要厚赏立功之人,才可体恤将士杀敌之心。”

乾坤眸光沉定便落在了窗外的一树紫薇上,道:“那是自然,三皇子人不大但出征两次,屡屡建功,是为皇子中最早征讨之人,朕已做打算册封三皇子为郡王。”

玉瑸含笑躬身,抿嘴道:“奴才先恭喜三郡王了。”

乾坤随手翻了几页《诫子书》,他颊上多了几许慈爱之色,吟吟道:“这一句险躁则不能冶性,讲得甚好,父亲对儿子该是劝勉立志,殷殷教诲之多,则不是声色俱厉,严苛谩骂。这大皇子一直拘禁在璇贵亲王府上,如今也二十几了,不知管束教导得如何?”

端贵亲王见乾坤眸色慈和,面颊多有悔过之意,便笑道:“奴才年前探视了一次,大皇子比年少时懂事多了,行事也更具严慎,璇贵亲王得旨约束养赡多年,一向耳提面命,温言相劝。”

乾坤喜上眉梢,不觉含笑抚掌,道:“那太好了!这孩子能有出息,不忤逆不犯上,朕也放心多了。”

松昀深知乾坤舐犊情深,仍伏头道:“到底是圣上之子,即便从前放纵无知,行事不端,毕竟皇子龙孙,还望皇上垂怜。”

乾坤微微垂思,眼中便蓄了一汪怜意,道:“先养在璇王府吧,这一时也不愿见他,这几年朕思念孝顺皇后,遥想她一生勤俭,为朕生儿育女,却落个母随儿亡的下场,也是可怜。”

端贵亲王的脸上含了悲恸容色,道:“固伦端庄公主早已下嫁,孝顺皇后崩逝也逾三年,皇上未曾册后,人心浮动,不利江山社稷。”

张庸泰抬眉捋须,摇头道:“乌拉那拉一族落败,只留了几个承袭世爵,若继立新后,家世门第不能逊于孝顺皇后,皇上心意已定,先是晋了慧主子佟佳氏为皇贵妃,暂摄六宫事,只是……”

乾坤愀然变色,惊疑道:“只是什么?”

张庸泰吓得不敢抬头,只宁和欠身退在一旁。端贵亲王见他顾忌颇多,才敢壮着胆子接口,道:“只是这佟佳氏……佟佳氏出身一般,阿玛是内大臣毓彰,祖上也从未有人册立中宫过,便是一般嫔妃也寥寥无几,这样的身份实在不宜入主坤宁。”

乾坤摇着手上佛珠,一张冷峻面孔微微凛然,道:“那依皇叔之意,朕该如何继立?”

端贵亲王额上生了一层细汗,便和声道:“奴才不敢妄言浑说,只是江山万代,还需谨慎思虑为上。”

乾坤沉思不言,只微阖双目捻着一串佛珠,还是玉瑸垂头一笑,道:“无论是谁,皇后主子必得恩慈黎民,母仪天下。”

到了傍晚,乾坤传了谕旨叫散,一众人便失望而归。荣贵妃沿着蜿蜒小径赏着季春月色,那月光清辉照在湖上泛起层层碧波凝滟,倒映着海棠春睡的香影,愈发将春色清波,袅袅柔和,映入眼帘。

孙富海忙耳语几句,荣贵妃的面上不觉银碧恍惚,繁春光闪,道:“皇上真是这样说的?”

孙富海悄声带笑,道:“张庸泰大人传的消息,指定错不了,皇上要封三爷为郡王,圣旨已定就差三爷班师回朝了。”

荣贵妃连连抚胸,抬头拜月,笑道:“佛祖保佑!真是太好了!昨儿我探皇上意还不曾有什么,今儿却亲口嘉奖瑞愆。”

孙富海搀着荣贵妃一截玉藕般的手臂,道:“奴才还听说端贵亲王等人对皇贵妃腹诽心谤,颇有微词,不满她继立为后呢。”

荣贵妃垂首摸颈,轻轻一嗤,道:“端贵亲王还算明理,既然有人提出不满,那她这个皇贵妃之位也做不长,谁先伸手就能把她扯下来。”

孙富海引着台阶上的鹅卵石,含笑道:“三爷封了郡王,不出几年再封亲王,这妥妥儿地将四皇子、五皇子甩在了百丈远。”

荣贵妃眉目热切,眸中像燃着灼灼烈火,道:“皇上既有此言,那我也不得不先走一步了,今儿阿玛递信了么?”

英桂婉声含笑,抬头道:“递了,老爷之意是刑部尚书苏泰好像得知皇上圣意,上赶着摆了一桌酒菜款待,还嘱咐老爷一定让主儿与圣上进言,促成这段佳偶良缘。”

荣贵妃端然敛睫,手上摇着一串琥珀珠,冷哼道:“这次他想将女儿嫁给三皇子,我还不肯呢。”

孙富海殷殷赔笑,手提的一柄绡丝灯笼照路,道:“这中宫之位、太子之位离主儿、三爷是越来越近了,只要扳倒皇贵妃,那主儿便是皇后了。”

荣贵妃手抚两腮,轻轻挑眉,便生了许多算计。

李桂珅替煦嫔搭了脉,便与鞠树郴、苏钰、韩玉鹤三人回了太医院,又拟了方子送至煦嫔手中过目,不过半个时辰,就配好了药吩咐了一名小太监煎煮。

但见李桂珅风尘仆仆走了进来,庞景全眉开眼笑,忙拍着李桂珅的肩膀,笑道:“李太医回来了,李太医妙手仁怀,得皇贵妃指派伺候煦主儿一胎,真是尽心了。”

李桂珅拱了手,笑道:“庞御医过誉了,您德高望重,伺候了六宫主子们多年,这才是妙手仁怀。”

庞景全素来性喜阿谀逢迎,只抚着脸上笑纹,道:“李太医自谦,咱们拿皇家俸禄,自是效忠圣上,圣上康瑞,才是奴才之福。”

李桂珅诺诺连声,连连点头,只见庞景全凑近了身子,低低道:“这煦主儿脉案可在您手上?”

李桂珅先是茫然沉吟,只道:“是,是在我手上,不知庞御医有何指教?”

庞景全陪着十足笑意,道:“指教谈不上,皇上爱重煦主儿一胎,特允了黄院判与我一一察看配药是否无虞?诊脉是否精准?李太医也知四公主殁了后,煦主儿身子不好,这次遇喜必不可轻率。”

李桂珅知道轻重,忙从屉中翻过一叠卷宗递到他手中,道:“这是煦主儿有娠脉宗,您请过目斟酌。”

庞景全翻过几页仔细瞧了一眼,敛容道:“李太医行医谨慎,温和下药,这本脉宗手抄了一份拿至我处,我也好存了脉档,方便借阅。”

李桂珅连躬了一身,忙坐下挥笔蘸墨写字,不再多舌。

下夜黄昏,煦嫔撕心裂肺的哭喊惊扰了圆明园寂静的夜,众人的阵阵脚步声急急促促,似乎不祥。

赵得海从月地云居得来消息,煦嫔下晚小了产,胎象十分凶险。皇贵妃听完禀告,连手上端的一盏奶羹都在洒了地,她立然站起疾步走到殿外,立刻传了轿辇前去月地云居。

皇贵妃刚走进殿内,却见乾坤坐于炕上,他双颊冷冷,怒色难掩,一侧伴着荣贵妃、珠常在、芷常在个个战战兢兢,瑟瑟垂头。

皇贵妃先是请了安,即刻便走了内殿去瞧,只见大红棉被上鲜血滚滚,一盆一盆的清水端进去眨眼之间端出一盆盆腥红血水,带着强烈的血腥气味,使她触目惊心,心战胆寒。

皇贵妃定了定神,伸手一探煦嫔鼻息,急切道:“到底如何了?晌午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

李桂珅急得汗水津津,他颤抖的手拽着皇贵妃的裙裾,战栗道:“皇贵妃主儿,这儿实在污秽,您千金玉体,但请候在殿外。”

皇贵妃才出了殿外便恭在乾坤一侧,垂睫道:“皇上,煦妹妹一胎像是不好。”

荣贵妃冷目怒斥,唇齿迸着阵阵清寒,道:“皇贵妃这般好意?还不是你惹得祸,居然有脸在这假惺惺!”

乾坤婉转瞥了一眼荣贵妃,便微眯双眼,低声一喝,道:“尚未查明,不许污蔑皇贵妃。”

皇贵妃迎着荣贵妃熊熊的怒色,只屈了一膝,低低道:“回皇上,奴才不知何事犯了什么事?惹得荣贵妃这样咆哮,但请皇上奏明。”

荣贵妃温和的容色中含了缕缕狠毒,她的嘴似一把尖刀闪着锐利的锋芒,轻笑道:“皇上,煦妹妹一胎怕是不成了,事关龙裔,皇上一定彻查到底,此人实在狠毒,损了六宫福祉,断不可枉了皇嗣性命。”

珠常在抚了抚乾坤的脊背,愈加轻声轻语,道:“皇上万勿动怒,仔细龙体康健,李公公已将一众奴才抓了慎刑司拷问,想来定能问个清楚。”

苑长青躬着身子,轻轻道:“回皇上、荣主儿、珠主儿,慎刑司的人做事极熟了,刁嬷嬷、沙嬷嬷从死人嘴里都能挖出话来,七十二道酷刑一一轮下,定有人受不住招认。”

皇贵妃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见乾坤脸色铁青沉郁,荣贵妃像是胸有成竹一般闪着恶毒眼光,她只低垂一张脸,心中惴惴不安,愈加烦躁。

过了一炷香,黄贞显、赵永年、李桂珅、鞠树郴急急跪下,黄贞显忙碌得满头大汗淋漓,只摊手道:“回皇上!煦主儿……煦主儿……龙胎已死腹中,恕奴才该死。”

李桂珅、赵永年只跪地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而煦嫔身下流的血越来越多,连昏迷咿呀之声都发不出了。

乾坤茫然无措,痛楚和惊恸交织眼底,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昨儿还好端端,今儿……”

赵永年的声音极轻,像不忍啼破这殿中寂静,道:“奴才……奴才查了煦主儿的碗底,煦主儿服了掺了化瘀药的参汤才致小月。”

乾坤怒意冲冲地盯着屈膝的皇贵妃,粗重的吸气使他一脸恼怒,暴躁之下急急上前便踢了一脚正中皇贵妃的左肩,暴怒道:“皇贵妃,你做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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