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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冤屈

丽贵妃飞扬矜狂,暗自得意,她回了景仁宫便手舞足蹈地跳起了舞,只见她袭着素雅清新的一身白色衣衫,露出一截手腕,却是不畏严寒霜冻一样,几支宫花流苏挽起万千柔顺的青丝,不饰其他珠翠钗环,眉画远山,眼含青黛。

她的舞姿极为曼妙轻盈,每一次舒袖舞动间,冰枝上的梅瓣和片片轻雪纷纷扬扬拂过她的云鬓青丝,落上了双肩衣袖与裙裾之下,又随着远处传来的弦乐旋律飞扬而起,手执一朵兰花,一颦一笑处轻提花蕊,遮掩鼻尖,轻嗅唇瓣,于一片清冷月光下,更加妩媚娇柔,不胜晚风,低垂回首,令人欲醉。

舞得累了,丽贵妃便坐在炕上徐徐饮茶,章廷海忙跪下替丽贵妃捶腿,赔笑道:“主儿这次羞辱了皇后,看她还敢给您脸色瞧。”

丽贵妃转弄着一枝兰花捏玩,笑道:“瑞悊也算争气,这才几个月就得皇上亲赐绮春园,这样的荣耀,想来皇后的儿子一辈子也得不到。”

苓桂伏在地上,她手持一柄金丝玉杵轻轻捶着丽贵妃的小腿,笑道:“奴才出来时瞥了一眼皇后的脸色,羞愧得跟茄子皮似的,皇后动怒,定是要腹痛了。”

丽贵妃缓缓进了一口蜜柚,清媚的容色顿生两靥,道:“即便皇后正位中宫,我也要让她清楚,皇上宠爱的是谁?”

苓桂含笑起身伺候丽贵妃饮茶,低眉道:“皇上刚刚让顺喜公公传话来了,傍晚皇上请主儿至暖阁侍膳。”

丽贵妃只笑言颔首,转眼就上挑眉线,揾腮压鬓,从她素色的暖袖里盈溢一缕甜腻的醉香,十分清旖旎绝。章廷海立在一旁垂头带笑,道:“自四郡王力毙猛兽,救父有功,便深得皇上爱戴,主儿也跟着风光,一两日侍膳,三五日伴驾,放眼东西六宫谁能与主儿相比。”

丽贵妃双手捂着珐琅瓷炉,便梨涡轻荡,飞扬挑眉,道:“好了,这样的喜事光咱们知道怎么成呢?传遍整个燕蓟城才好!”

这时只见撒花如意帘子盈然一掀,四郡王像一阵风似的悄然入殿,他身量挺拔,气度雍容,眉眼之间隐隐藏着傲气。

丽贵妃殷殷含笑,忙牵过他的手坐下,道:“儿子,这次你征讨漠西蛮人,是该建功立业的时候了,皇上器重有军功的皇子,你又有章佳一族做援引,这太子之位必然是你的!”

四郡王听她言语絮絮,便起身站在一幅《红白芙蓉图》下仔细赏画,蹙眼道:“额娘,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大哥、三哥样样出色,丝毫不逊于儿子,且三哥早早地随皇父出征,人又贵重,皇父眼里只有他。”

丽贵妃忽然诡秘一笑,忙凑到四郡王耳边,低语道:“三皇子眼看着失势了,你还长他人志气,这次挂帅漠西,你舅舅也被调至御前了,三皇子若有一点儿不老实,他这条命必得葬在漠西草原。”

四郡王登时拂袖转身,他腰间的串串珠珏环佩,振振齐鸣,喝厉道:“这事能行么?这可是大罪!三哥是儿子亲兄弟!额娘万万不可胡来!”

丽贵妃面带凶光,冽厉双眼,道:“儿子放心,一切有额娘在呢,缓过这道劲儿,你才能安安稳稳坐上太子之位!”

四郡王依旧逗着那只绣眼鸟,便摆手摇头,颦颦蹙额,缓声道:“可是皇额娘有九弟,还有腹中的孩儿,九弟是嫡出,额娘不是说皇父一直眷爱嫡出么?”

丽贵妃冷冷怒眉,惊得她急急撂下青花茶盏,怒道:“且瞧瞧是谁的嫡出?皇后不过是继室,是续弦,是填房,根本不值一提,儿子你且安心吧,有额娘和章佳一族的支持,这个皇位非你莫属!”

送走了四郡王,丽贵妃唤来了章廷海,她的阴狠面色下藏着深潭一般的计谋,道:“你去递出消息,这次大郡王、三郡王与五皇子若是都出征,就不必让他们活着回来了。”

彼时皇后趁着烛火迎光,便闲闲地翻过一页账簿,沉吟道:“今儿皇上独自歇息了?还是翻了谁的牌子?”

赵得海拱手垂在一侧,思忖道:“是鑫常在,皇上近日政务缠身,许久不曾召幸,倒是洁常在、鑫常在几人还能侍候几次。”

皇后掩卷深思,她轻轻抚摸着小腹,颊上的容光也愈发清和,道:“我这怀孕四个月了,身子也不宜伺候圣驾,这些日子递牌子时把她们几个放在显眼处。”

赵得海点头答应了一句,道:“嗻,奴才会晓谕敬事房的,皇后主儿上午为三郡王、四郡王践行,许是乏累了,奴才替主儿煲安神茶养养精神吧。”

翠竺蹲在地上烤火,便横眼道:“瞧上午四郡王与丽贵妃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不知她的儿子多么有本事似的,奴才想想就不忿,丽贵妃居然敢身穿橘黄冲撞主儿。”

皇后低眉浅笑,捂着珐琅彩花鸟镂空梅枝袖炉,道:“皇上宠爱她们母子,穿一件鲜亮衣裳有什么不可?说不定哪一天皇上一高兴,将这咸福宫让给丽贵妃呢?”

赵得海弓身候在熏炉旁,神情愈加愤愤不平,生气道:“丽贵妃这样僭越,皇后主儿该拿出中宫气度打压她,前儿她跑来气主儿,主儿就不该让她走。”

皇后笑着敛眉便进了一匙姜茶乌梅粥,道:“先让她得意几天,我还怀着身孕,不想与她争长论短。”

蕊桂抿嘴一笑,将切好的片片雪梨递过皇后眼下,道:“顾念主儿有孕,皇上将六宫事交给了丽主儿主持,这几日嫤贵人、璘常在对丽主儿格外逢迎。”

皇后听得面露厌倦,她半是惊讶半是不信,道:“皇上这样看重丽贵妃母子,她们难免讨好些,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蕊桂悄声在旁,她端过一盏银耳桃胶牛奶羹,笑道:“说来也怪,这璐贵人、璘常在太会拔尖扮俏,而这洁常在对皇上恩宠却不以为然,皇上每每召她,她都不愿侍驾似的。”

皇后蹙眉摇首,撇唇道:“那日你也见了她,性子那样冷淡,这样孤寡脾气,谁能合得来?”

赵得海伺候皇后拭了嘴,又将痰盂摆在脚蹋木下,笑道:“这洁常在、璘常在、鑫常在三人皆源自蒙古,各自入宫也是为了家族安定,奴才瞧这洁常在是有些古怪。”

皇后笑言抚腮,便饮了一口羹汁,道:“她是亲王之女,从小养尊处优,且不做作,大概性子就是这般吧。”

翠竺取了一块浅紫色绣兰花方巾垫在釉盏下,皱眉道:“主儿尚在安胎,却不知外头的风波,奴才听顺福说丽贵妃的阿玛弹劾了玟贵人的父亲,好像是先前济南贼寇叛乱的事,丽贵妃的阿玛指责玟贵人之父愚弱无能,觉察不力,还说私吞钱粮,贪污军饷。”

皇后停下手中一柄鎏金小匙,暗暗抬眉瞪眼,道:“竟有这种事?丽贵妃父女真是处处生事,不让人省心,她阿玛斗唇合舌,巧舌如簧,一直鼓吹圣上攻打王天子之地,丽贵妃更是依仗这几个儿子,撒娇邀宠,一步登天。”

赵得海连连颔首,他剥着栗子放在圆钵中,道:“玟贵人一直求见皇上申述冤情,可她早早失宠,皇上岂会饶过她父亲。”

皇后凝眸婉叹,哀哀捶胸,道:“必要的时候,能搭把手是把手,她也可怜。”

蕊桂仰起一张干净小脸,笑着将烤熟的栗子剥了壳、剔了瓤喂给九皇子,道:“主儿为中宫,皇上又不是是非不辨之人,必然不会让丽贵妃奸计得逞。”

赵得海踯躅不定便撂下一把栗子,低低道:“奴才有一事,必请皇后主儿清听。”

皇后微一屏气扬眉,只一脸疑窦地望向于他,赵得海眼藏金光轮闪,便打千甩袖,道:“奴才奉旨去坝上询问了当日戍守的官员,有人亲眼看见狩猎前一日,三郡王、四郡王脚前脚后去的野杏坡,二人在树林深处逗留了许久才匆匆赶回。”

皇后细若柳叶的眉尖颦颦卷起,便道:“什么?他二人去野杏坡做什么了?”

赵得海沉吟良久,垂首道:“奴才问不出来了,只是听人说丽贵妃身边的章廷海在三日前也曾偷溜过皇上狩猎的那片林子,且他做了什么,奴才无从查起。”

皇后轻咳一声便愀然不悦,她立时头脑警觉,靥藏疑惑,道:“我记得在坝上时,是瑞悊母子怂恿皇上偏去野杏坡狩猎,才累得皇上被野兽袭击,而这时偏巧瑞悊最先救驾,之后瑞愆、瑞悆紧随其后,待杀死了几头野兽,瑞恿才救下的皇上。”

蕊桂忙展眉含笑,道:“这么说来是大郡王立了功?”

翠竺拾起烤好的栗子收入筐中,又洒了一层椒盐熏香,才道:“当日之事奴才也疑心不解,皇上才豹口脱生,接着主儿便遇刺,那刺客偷袭不成,便偏偏往野杏坡逃去,像是很熟悉一样。”

皇后放在碗盏重重一搁,那清脆的瓷器发出阵阵悦耳之声,道:“而遗落的荷包不似民间,却像是宫中之物,这人一定是混迹其中,趁着月黑风高,杀人灭口。”

赵得海微微摇头,沉着道:“皇后主儿之意是谁?大郡王、三郡王、四郡王力博猛兽,护驾有功,皆被重用提拔,三人风头尤以四郡王最盛,主儿……”

皇后的眉峰上怂起一层暗云密雨,阴郁在睫,道:“瑞悊一马当先,率先救父,惹得皇上格外青睐宠幸,经此一事,朝堂上竟然还有人提议立瑞悊为太子,而瑞恿因射杀虎豹,忠心救驾,令皇上对他刮目相待,连同瑞愆被生母拖累也得到皇上封郡开爵的荣耀,看来谁受益最多,谁的嫌疑才最大。”

蕊桂蹙眉浅笑,忙递过一片雪梨入皇后手尖,道:“主儿圣明,不过毕竟是亲儿子,不至于吧。”

赵得海偏下头沉吟,轻轻道:“正因如此,奴才才不敢冒失,行刺皇后主儿之人尚未抓到,而那荷包到底是谁的,皇后主儿应该猜到了一二。”

皇后的唇边勾勒一朵冰凉霜花,她冷戾眉眼,喋喋暗笑,道:“我总觉得这件事与丽贵妃母子有关,怂恿皇上猎杀野兽的是他,引入野杏坡的也是他,最先救驾的还是他,如此种种,真是心惊。”

蕊桂再次递过一片雪梨,清婉道:“主儿不要想了,这件事过于蹊跷,暂无证据,空口无凭怕是难以信服。”

翠竺笑着剥了颗栗子送入皇后口下,道:“是啊,一来皇上爱宠三位皇子,二来主儿以皇后之名申辩,恐怕皇上必会疑心。”

皇后清寡的容色下惙然带气,道:“皇上正在眷爱上,我这个时候去泼人家冷水,岂非难堪?”

这时门外的珍珠挂帘骤然被掀,一阵热风扑面而来,夹带着玟贵人急促不定的喘气声,她霍然跪下一把握住了皇后的衣裙,呜咽不绝,哽咽涟涟,道:“皇后主儿!皇上听信了丽贵妃与其阿玛的谗言,要处死奴才的父亲!奴才请求皇后主儿救救奴才一家!”

蕊桂、翠竺立刻将她扶起,并安抚坐下,皇后这才望向她的眼睛,已经肿得跟桃子一样,便惶然道:“这是怎么了?芸茜,你先起来回话。”

玟贵人呜咽难言,只垂泪哽咽不已,皇后耐心听完一番哭诉,才握住她的手,道:“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你也别急着哭,只是……只是事涉朝务,我虽为中宫,却也不敢妄政。”

玟贵人忙止住了哭泣,脸上流露一丝企盼之色,道:“皇后主儿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父亲!我失宠多年,眼下只有您才能搭救郭氏一族。”

皇后替她擦了泪,忧愁之意叠生两腮,道:“丽贵妃父女二人有备而来,我听说她阿玛指责你父亲清剿贼寇不力,还说私吞钱粮,贪污受贿,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玟贵人抽泣涟涟,泪水汪汪,道:“父亲一向谨小慎微,一心只求自保,断断不敢如此,是丽贵妃父女污蔑!我父亲从前在丽贵妃的哥哥手下做差,他一向与我父亲政见不同,处处构陷,我父亲一贯刚直,不像外人所言如此!”

皇后只好握紧玟贵人的手,婉言相劝,道:“好,你先别哭,是非对错我也不好断定,我先走一趟御前探探口风,再坐下来与你商议此事?”

玟贵人心中悲苦,拿着手绢不停擦拭眼角滑下的泪,道:“如此,多谢皇后主儿,有皇后主儿搭救奴才父亲,奴才一族定能沉冤昭雪!”

才好言送走了玟贵人,却见赵得海立在一侧摇头,道:“皇后主儿,这事儿事关朝政,您虽贵为中宫,实在不必蹚这道浑水。”

皇后理着鬓发旁一侧珠翠,皱头道:“可是……可是玟贵人之父若真是遭人诬陷,蒙冤受屈,那可是几十口性命。”

蕊桂说着叹了口气,疲倦地揉了揉皇后额头,道:“玟贵人对皇后主儿不过尔尔,这时候却求您出面,奴才与赵公公一样,也觉得主儿不该冒犯皇上天威。”

皇后端着近处一盏鎏金飞鹤雕莲花炉,深深嗅了口香,道:“先过去瞧瞧,她父亲若真如此,我也不必为她出言求情了,听闻丽贵妃的阿玛格外能干,一旦叼住了猎物,时时不肯松口。”

赵得海低头擦拭着桌上物件,便躬身蹙额,道:“皇后主儿实在不必替玟贵人碰钉子,皇上一向忌讳密谋暗合,串通沆瀣,彼时丽贵妃母子颇得圣上恩眷,又有赐邸之荣,若皇上得知,必定会怪罪主儿。”

皇后愁眉淡雾,哀叹惋惋,道:“好了,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先探探皇上口风,看他是什么意思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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