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逐鹿天下
而此刻的琅琊之地,秦郦由于没有寻到无极先生,也是苦恼得很。
“父王,那无极先生来无影去无踪的,儿臣使人寻遍了大江南北都不曾寻到一点踪迹。”
这人除了天下留名,连人都不曾露面,无人可知他在哪里,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当真是大海捞针。
“莫非是其已经认主?”
既然出世,势必会投身于人,可至今又突然消了声息,莫不是已经投效?那他们如此不遗余力不是白费功夫。
广南王抚眉深思,他固然心中对这位先生势在必得,可若已经寻主,那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若是这样,那也没必要留着他了。与其让他成为祸害,还不如见之,除之后快。”
若是留在自己身边,可以是最好的帮手,可若在别人身边,那就是最大的敌人,敌人么?就不能留着,给自己添堵了。
秦郦见此,为之一振。
做大事者,必然不能被禁锢于条条框框里,要放眼开外,当断则断。
他们这模样若是被太多人瞧见会很麻烦,谢长柳便直接带着秦煦回了他住的地方。
满月在家里正等得急不可耐,只差进王府去找了。
正是急火攻心的时候人就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了太子爷回来。
“先生!”满月看见人进来,就急忙冲了上去,但看见谢长柳那一身落魄的样子后就不敢再上前一步了,立在原地,远远的瞅着,带着若有若无的嫌弃。
“怎么了这是?”她吃惊的看着谢长柳,这还是她那矜贵高洁的先生吗?平时滴一滴水在身上都要蹙眉的人,怎地转身就成了个泥人了?她不禁质疑,这去的是王府吗?还是田地里啊?
啧,可瞧得她心疼。
谢长柳可没时间答她这些问题,毕竟说来话长。只让她赶紧置备衣物与热水,他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背后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准备热水和衣物,两套。”简洁明了,交代着人,一边带着秦煦进屋去。
“啊?好!”满月本还在吃惊中,回神后赶紧就下去准备了。
热水烧好后,谢长柳让秦煦先去。不说尊卑有别,秦煦应当先沐浴更衣。
“爷你先去吧,我擦会头发。”谢长柳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喊错了。当年他是可以毫不顾忌的称呼秦煦为爷,那是因为他还在东宫,可如今自己是个外人,秦煦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自己这称呼定然会让他起疑。
果然,他抬眼就看到了来自秦煦的审视。谢长柳闪动着眸色,故作镇定。
“怎么?太子爷不去?要人伺候?”
秦煦摇摇头,见谢长柳很是随性,并不自觉称呼有什么问题,便也没有计较,说不定是他自己多想了。
也是他对秦煦的称呼让满月更为震惊。
她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的那位陌生男子。
这个跟着先生回来的另一个泥人就是太子?太子怎么跟先生一起回来?怎么两个人都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人去哪里打架去了。
她满腹疑问,虽然忍住了没有在人面前发出惊呼,但她落在秦煦身上的目光可不清白。
秦煦率先进里屋去沐浴明衣,满月看着人扶帘去了,才开始啧啧咋舌。
“先生,那是……太子啊……”打一进门,她就注意到他了,只是并不好奇他的身份,毕竟,在那个时候,惊于他们的经历更甚于好奇那位男子的身份。
但她如何都没有想到,这男子居然就是众所周知的太子爷。
传闻里玉树临风高不可攀的太子爷,她不仅见到了,还看见了他落魄狼狈的样子,这……不会给杀人灭口吧?
应当也不至于,太子爷想必宰相肚里能撑船,岂会如此狭隘。
谢长柳不知此时满月在心中暗自腹诽人,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淡淡的嗯了声,满月还惊魂未定。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爷呢。”
满月还有些恍惚,她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何其有幸还能见到太子呢,那可是未来的皇帝呀,被传得神乎其技的,似乎看一眼都能长生不老似的。
自己生来平庸,流浪于江湖四海中,此生都不会有接触到王侯将相的机会,可自从跟了谢长柳,王爷见了,太子爷也看了,这若是以后吹嘘出去,都能震慑不少人。
瞧着满月这副惊喜交加的模样,谢长柳忍不住揶揄。
“怎么样?是人还是神?”
“同我们普通人也一样嘛。”被谢长柳这么一打趣,满月自觉颜面无存,好似跟没见过世面的,太丢脸啦,只得赶紧给自己找回丢了一地的面子。
固然是口上如此说,可实地里还是在感叹皇室人就是不一样,那周身气度都不凡,不似他们普通人,就是往那一站,都如鹤立鸡群般,艳压群芳。
“那肯定啊,若是不一样,你觉着他是会多一只眼睛?还是多一只手?”谢长柳好笑的打趣她,取过挂着的面巾准备擦脸。
“先生你真逗。”满月被谢长柳这一番话逗得忍俊不禁,乐得前俯后仰。
这时,秦煦却从里间出来了。
他扶着璧帘,问着那两正笑得前俯后仰的人。
“不是……”
他一出声,屋内就陷入了寂静,两个人齐齐回头看着他。
秦煦自知是打搅了他们,于是赶紧表示自己的目的。
“我……我问,衣物我能穿哪一套?”
谢长柳有些赧然的看着人,强装镇定自若的回答,“你看着穿,都是干净的。”
“好。”秦煦应了又转身进了里间。
而谢长柳镇定后却是汗颜。背后说人小话还被人抓住,真是……只差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两个人都浴洗干净后,一同坐在廊下吹风喝茶。
秦煦看着谢长柳着一身绿衣,薄薄的夏衫,支起的肩胛骨都清晰可见,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勒得细腰一把,似乎一手可揽。
他从来没觉着谢长柳这般清瘦,好似一根劲竹。从他身上,他看到的就一个‘清’字,最衬托他。不说身份,单这么凭着眼缘,就觉得他是与世无争的世家公子,而非一介江湖人。
面若冠玉,清风明月,翩翩公子,似乎说得就是他。
谢无极俊美无俦,世间少有,恍若不食人间烟火,不似凡士俗人,是那误入人间的仙人,终有一天会消失不见,会乘风归去。
他坐下来的时候,露出了侧身处挂着一块玉环。玉环坠着朱红色的穗子,不同于他平日里的素净,突然在他身上见到的明亮的色彩,给添了分不一样的气质。
“你配玉?”他提起茶壶给两人的茶杯斟满,随口问了句。
“嗯。”谢长柳端坐着,很是享受着这一刻。
自从七年前离京后,他们几乎都没有再这样安安静静的坐一起说说话了。
他奢望的,其实也不过是像这样的时候罢了。
“说起来……东宫里一殿,满是玉器,价值连城,你若喜欢,日后可予你一块,以报今日浴洗之恩。”
谢长柳讶然,心里却是清楚他说的是长留殿的那一室玉器珍奇。
“殿下舍得?”
秦煦笑得坦荡,不过一块玉罢了,哪里就有舍不得了。“自然,我记得,当初就赠予过故人一块。”
“谁?”谢长柳微微皱眉,有些意外。他知道秦煦长留殿内满室的玉器的,他知道这些存在的意义,也是这些玉器,让两年前他再次出现在东宫后,无力又动容。
可是,他现在说他曾把玉赠予过别人?
他岂会把玉随意送人?这些玉器的存在,不是因为他吗?可除了他外,谁还能分走原本属于他的一点一滴?
“说了你可能也不认识,那是邱家的长子,邱频,曾经于我东宫门下效力。”
谢长柳了然,原来是他。
邱频为东宫付诸良多,赏一块玉,似乎也不足以说明什么。
若是以往的秦煦,对那玉器珍爱有加,定是舍不得赏人的,如今的他记忆受损,说不得就是忘记了那满室玉器的由来,才会觉着无关紧要,逢人都要送一块的。
既然说到了邱频,谢长柳不难就问及邱家的事来。
“邱家待东宫一向赤忱,怎么听说,邱家与殿下离心?”
这事一直萦绕在他心间,以他对邱频的了解,邱频是不会突然无缘无故的与东宫离散的,特别是这种时候,离开东宫,无异于是让东宫雪上加霜。
秦煦长叹一声,也甚为惋惜。
“说来话长,不过是私下的矛盾罢了。”
私下的矛盾?邱频本分,其他人也不差,能有什么矛盾连东宫都不肯待?
谢长柳心中疑惑愈盛,但见秦煦神色惨淡,也不好去追问个究竟,落人心烦意乱。
两人就着茶水饮了几口,谢长柳转着白瓷盏,看到了满月抱着他们的脏衣物在收拾。
他们的衣物一向是请的婆子上门洗涤的,今日怕是得麻烦满月了,秦煦身份不同,衣物也需谨慎,不好拿出去让外人清洗。
他收回视线,看向了对面的秦煦。
“殿下,可是在想要把你的发现上报朝廷?”
他那时目不能视,而秦煦究竟看到了多少,他尚不清楚,但真真假假,不外乎是禄安王的韬光养晦罢了。
然秦煦正要有说辞,谢长柳突然抢先一步。
“谢某想劝殿下还是当做没看见的好。”
“为何?”秦煦不明白,他们大费周章的去寻找的真相,为何就要当做从未发生过?岂非白费功夫?既然如此,何必受那番罪过。
可这真相也是谢长柳要去找的,如今找到了为何就要当做全然不知?莫非真是要为禄安王效力,替他未雨绸缪。
秦煦百思不得其解。
谢长柳看着秦煦复杂的神色,知他定然是不解自己的决定,但他是设身处地的替东宫打算过了。
东宫如今,可谓是祸不单行,不论是朝廷还是琅琊、云中,都有可能是席卷东宫的暴风雨,他既然要为东宫打算,就不能去请这场暴风雨。
“殿下啊,你的处境适合去做这个出头鸟吗?”谢长柳瞧着秦煦,气定神闲了一句,虽然是用词难听,可很适合现在的秦煦的处境。
笨鸟先飞不假,但出头的那只鸟,存活的几率可向来不大。
“你若揭穿禄安王,然后呢?”
牵一发而动全身,届时,所有的凶险都将接踵而至,却是如今的东宫招架不住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就算揭发了真相,又能怎样?陛下十有八九会让你来镇压云中,而你能如何对付这位禄安王呢?”
禄安王韬光养晦多年,势力也不容小觑,而陛下岂会轻易让东宫落了个镇压叛军的好听的名声?
这话点醒了秦煦,是啊。他就算是给陛下办了件大事,可陛下就会容忍他吗?消除换储的心思吗?
他自告奋勇的揭穿了禄安王,禄安王必然会对他痛下杀手,那他能活着离开云中都不能够预判。
而禄安王对外与世无争的样子,除了生性多疑的陛下,谁会信他?就比如说陛下在汴京时给他的口谕。什么叫必要之时的雷霆手段?如今就已经到了必要之时,不是吗?可他的雷霆手段是什么?直接镇压禄安王吗?就地处决?他又有什么手段能制服云中的王。
他若在云中有大动作,必然会引起琅琊的忌惮,届时,谁能保他?汴京本就是张随时会勒死他的网,而他背后没有一处可供遮风避雨的地方。
他若真的处置了禄安王,那到时是凯旋?还是回去自投罗网?
见秦煦神色凝重,知他定然是已经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必然不适合做个明白人的,陛下那里,已然失了心,没必要去做着无用功挽回帝心了,不如给自己谋个更好的出路来。
“殿下,此行就此结束吧,禄安王于云中脚踏实地的做着藩王,陛下与天下人都能安心才是。”
一句话,就盖过了所谓的真相。
对云中的袖手旁观也是对东宫的手下留情,云中出事,谁都不会落个好,届时覆灭的岂是一个封地?
陛下才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东宫是他丢出的一枚棋子,而棋子一旦用完了价值,他若不能掌控全局,那必然是会被收起来的。
“琅琊虽说是险地却也是能绝处逢生的机会。”
“与其被做棋子,用完就丢,不如与虎谋皮。”谢长柳把茶杯倒扣在托盘里,便站起来望着四角之上的天空,负手而立。
“就让禄安王同陛下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