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牵扯
蒲译林明白秦会之的顾虑,但是,他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比他们年纪上长的老成,做事瞻前顾后的,又优柔寡断,要想走的高,就得无所顾忌。他这个年纪在大理寺混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这件案子办得好,他说不得还有机会往上走,他就指望着结案呢,陛下这时候全权交代给大理寺,正合他意。秦会之担忧的莫非就是难办,棘手,磨人,他啊,还年轻,没定力,以后大理寺怎地指望他?
可是心中固然是如此腹诽人的,但面上依旧对着人阿谀奉承,伏小做低,谄媚之态毕露。
“是这么一回事,可是您想啊,要是办妥了,这功过不都落在我们大理寺头上了吗?”
好比如一个饼,是十个人分着吃香还是五个人分着吃香?说白了,他就是想要这个功劳。
秦会之被他扯着胳膊走的拖拖拉拉,但不妨碍他戏谑人。
“你觉得好办,那你去提审江泥。”
秦会之真是不会说话,净给人泼冷水。蒲译林一噎,生生忍住了朝人翻白眼的冲动。
叫他去?前些日子为了逼那小子认罪,刑部隔三差五的就折磨人;还有这秦会之别看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实则就是个衣冠禽兽!提审起人就只差抹脖子放血了,阴狠的手段就跟黄泉来的索命鬼有的比。这时候人都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了,让他去提审?要是人死了怎么办?他背锅?想得美。
蒲译林摸着鼻子把自己从秦会之身边不动声色的移开,他已经见识过此人的狠辣,更加不乐意表现出与他为伍的关系,自己与他不过也仅是同僚,并不亲近,还是不要走得太近,毕竟,近墨者黑,况且,秦会之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好听,他还好说。
秦会之发现他的小动作,不由得轻呵一声,嘲讽意味拉满了。蒲译林听见身边响起刺耳的嘲讽语气,气的想要跳脚。
他这个年纪,都够得上跟他爹一个辈分了,怎么如此不敬长辈,还敢嘲讽于他!简直是不成体统!没有教养!毫无尊老爱幼读的美德!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即便是心底在咆哮,可作为他的下级,蒲译林只得面色不显的赔笑,装作自己压根就没有听见那声正常人都不会听不见的嘲笑。
“苏大人呢?”
秦会之才懒得理人,他又不是没长眼,蒲译林在他面前就是阳奉阴违的人,何必跟他浪费口舌,丢下句不知道人就走远了。他又不是苏严的下人,又没有时时刻刻的看着他,怎么知道他在哪。
蒲译林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秦会之,脸上的阿谀奉承逐渐掉了个精光,只剩下不屑。
东宫内,雨亭下,秦煦敲着茶盖,游丝已远去。
花盏进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他轻声走近。
“殿下?”
秦煦闻声回神,扭头看着花盏,只见他一身官服正装还未脱,想来是才从衙门出来的。他们这些人虽然都在印象堂,可每个人都有官职在身,在朝廷里领俸禄。
“来了。”与身边的人,他一向是如此的随意亲和,招呼花盏在身边落座。
花盏也没有推却,于他右手边坐下。
秦煦之所以招呼他来,还是凌源中的那件案子。花盏一向心细,如今这件事他尚且琢磨不透。
“陛下在宫里对凌源中的案子不出意外的怀疑到我身上,我原本以为还要花好大功夫才能把自己摘出来,没想到宫里又突然下了这么一个旨意,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陛下下旨让刑部移交案子给大理寺侦办,已经人尽皆知,他在得到消息后,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认为陛下是放心自己,如果真放心自己,岂会在一切没有成定局的时候就先是拿他是问。而如今,圣旨一下,没了刑部的搅合,这案子十有八九都不会再跟东宫扯上干系了。是因为他的那些话吗?让陛下做出了让步?但……陛下会吗?他与陛下早已经离心,还能是他几句话就能改变的吗?还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但是陛下的人,岂会不跟陛下一条心。
他想不明白,同样想不明白的也有花盏。
“圣心难测。”花盏知晓了陛下新的旨意已经下达,只是,太子都未能明白的事情,更遑论他了。
陛下向来是出其不意的,说不得背后隐藏着其他什么阴谋也未可说。
“殿下,如今只能见招拆招了。”无人知晓为何陛下会突然行这一步,但是,为今于东宫来说也算是化险为夷了。
他们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就算是来势汹汹也要力挽狂澜。
“嗯。”一切从容应对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那藏于宁静之下的是何风波,只能迎刃而上了。
秦煦仰头望着檐角上那浅淡的天色,眸子也是浅淡的,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元家,闲杂人一律止步不可靠近的书房内。坐在书案后的元艻听了元葳的话,手下一顿,笔端的黑色墨汁从笔尖滴落,正落在面前铺开的纸页正中间。
他凝视着那白色宣纸上晕开的墨,皱紧了眉头,这不耐的心情不知是因为那已经被污染了的宣纸还是此时元葳带来的坏消息。
“怎么回事?”他前几日同陛下请了病假,这几日都窝在家中偷闲,要不是这会元葳来说,他还不知道凌源中的案子被陛下从刑部放到大理寺了。
元葳同样表示困惑,他也是被今朝宫里突然下发的旨意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会子面对元艻,底气就没有那么足了。
“陛下突然下旨,我手头的要务都被大理寺收去了,如今案子都归到了大理寺,我们是插手不得了。”
元艻听完,面色一点点的难看下去,好似风雨欲来。元葳瞧着父亲如此神色,知晓他是因为自己手头上的事儿丢了而愠怒,奈何这是陛下的意思,如今圣命是不可违的,他也无法。
“父亲,无妨,这案子大理寺那边不好过,除非就是让那江泥认罪伏诛。”
依照他们的计划,这件案子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都不会是真正的真相。他们的目的,一个在于结案,一个在于让东宫背锅,原本都只差一步之遥了,奈何宫里突然下旨,把案子全权移交到了大理寺手上,现在一点甜头都不给他们刑部留下,枉费了刑部殚精竭虑多日。
“你晓得什么,这案子不在刑部,跟你就没有半分关系了。”
元艻心中另有计较,他当初借凌源中的死发挥,无非就是为了让刑部接收案子,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白费好一通力气了。
只是,陛下怎会突然下了这一番旨意?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孩儿明白,父亲这是为孩儿考量。”元葳瞧着元艻的神色,知他此刻不耐,也只得小心翼翼的陪着。他从小就敬畏父亲,他的交代他都竭诚而为,不敢有一丝懈怠,对父亲真正做到了绝对信服,尽管他明白,父亲其实更看重的是长兄,而非他。
元艻气恼了一会儿,也知此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便不再去纠结什么,只得叮嘱元葳,后面行事小心。“听说镇北王要回京了,让人小心点。”镇北王回京的消息,如今朝廷上下都知晓了,这个人一回来,怕是汴京里说不得有多少人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镇北王心思缜密,又是忠君不二,他们行事若是被他抓住了小辫子,少不得会捅到陛下面前去。
“是,父亲放心。”对于元艻的交代,元葳一向谨记在心。
元艻此时心中郁闷,便摆手叫他出去。
“你大哥要回来了,你出去吧。”
“是。”元葳应着退出了书房,他与父亲密谋的事情很多他大哥都不知道,所以也需要瞒着他。
再说大理寺的牢狱里,蒲译林为了自己那可见的前途正和犯人周旋。
秦会之当时讥讽他,说的要他自己去提审,他虽然抗拒,但是为了前途光明还是眼巴巴的去了。
此时,他悠哉的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罪犯江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血迹斑斑,想起家中的儿子年纪与他差不了多少,不禁对他的遭遇深感同情,于是苦口婆心的劝他认罪。
“不然你认了吧?”
眼前的少年,浑身血淋淋的,必然是挨了不少的打,受了不少罪,他瞧着都不忍心。可是对方却精力充沛,被关了这么久,倔强的性子一点都没被磨下去,反而更加嚣张。
蒲译林说的真诚,他是真的想要这个机会,而那被人追着扣帽子的江泥恨恨的向前面的人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只是,他离得远,唾沫一点都没沾到人。
“呸!凭什么叫我认罪?我根本没有杀人!”
少年充血的眼睛瞪着蒲译林,剧烈起伏的胸膛表达着他的愤怒与不甘。自从被抓,他什么罪没受过,每一个人都是叫他认罪的,可是,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凭什么叫他认!他没有杀人!
他是恨不得凌源中死,但是,自己不是凶手!这些人却想要平白把这个帽子扣自己头上,凭什么!他就不认!
蒲译林自认为是一方官僚,陛下亲授的命官,比起寻常人那可就高高在上了,又怎能容忍人对自己吐口水。
被江泥这嚣张的态度刺激得想叫人继续收拾他,他腾地从椅子里站起来,食指朝前指着江泥,回头看了眼背后的狱卒,‘你’了半天还是没敢让人动手收拾。
他是看明白了,这小子就是不怕死,威胁都威胁不住他,要是刑法真对他有用,又岂会折磨多日毫无进展。而现在自己却是不敢动他的,要是人在自己这死了,那有事的就是他了。
“那你说说,凌源中死的那一晚你有什么证据你在家?”
他们也不是胡乱去抓的人,一切证据都指向了江泥,凌源中死的时候,没有人见过江泥。再说了仵作验过了,凌源中死相安然,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这只有熟人作案,才会教人防不胜防。那把人捅个对穿的凶器,也是寻常可见的刀子,大街上的铁铺子,几文钱就能买到一把。凌家人对江泥的看法不一,对于他弑父可能抱有肯定,种种迹象都指向他,还真不是就冤枉的人,只是这小子拒不服罪,可是难为人
凌源中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他自认为亏欠了的儿子,而江泥对凌源中只有恨,江泥会杀凌源中也不是没有动机。
然,此时的江泥觉得自己这是被刻意刁难,谁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孤儿,娘都死了,这汴京里没一个人认识他,他找谁来给他作证?再说了,那大晚上的,谁会没事特意看着人啊!除了老天爷还能有谁来给他作证那晚他的确没有出门!
可惜他是百口莫辩。
“我在这里无亲无故,唯一的娘都死了,谁会给我作证!你就是故意的!”
要不是全身被绳索捆缚住,看他那激动的模样都想挣脱出去跟蒲译林拼命了。
蒲译林有恃无恐,睥睨着那半大的少年,一开始的同情已经烟消云散,觉得他真是不识好歹,自己都好言相劝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劝你好好说话,不然,等那位狠角儿来了,够你受的。”那位狠角儿说的就是秦会之,这人只有在秦会之面前才会表现出恐惧,显然是怕极了他,也不知道秦会之是用了什么手段制服了人。
果然,他在听见蒲译林意有所指的时候就充满了恐惧,他倏睁大了眼,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地瞪着蒲译林,那蓬头垢面的模样似乎已经癫狂,咬牙切齿恨恨道:
“你们是屈打成招!我不服!我要告御状!”
“死的是我们的朝廷命官,这还真就是陛下叫审查的,只是,你可没机会得见天子圣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