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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迫嫁

天刚蒙蒙亮,白春鸣就被屋子前的阵阵唢呐声和吵闹声给吵醒了。

她连忙起身,随手从木头床架子上抓了件衣服披上,下床来踩着布鞋,快速地扯开窗帘的一角。不曾想,早已腐朽不堪的破布经过这用力一扯,撕拉一声,春鸣手中就捏了一大块碎布。

透过窗外,她看到外面影影绰绰地好多人影,正围在她居住的小院里,唢呐响个不停。

“就是这家,没错的。”

“这老汉不是早就讲好了的嘛,怎么还一点儿响动都没有。”

“老酒鬼,十之八九是喝醉了的。响一挂鞭炮,炸醒他。”

院子里的人七嘴八舌地大声说着话,好像是在和唢呐比赛谁的声音更大一些。

白春鸣见惯了上门来找养父吵架打架的各路人马,这破院子里倒是从来没有消停过,但今天这阵仗,她想不出到底为的是哪一茬儿。

“哎呦,哎呦,亲家,咋来这早呢。快请进呀。”

养父赵福高谄媚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亲家。”

春鸣觉得脑袋瓜子嗡的一下炸开了,赵福高是个老鳏夫,无儿无女,只有她一个养女。

这绝不可能的,她从来没有听赵福高说过要将她嫁人的话,虽说这六十多岁的老男人从来不跟她说话,只有咒骂她的份儿,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该知会她一声的。

转念一想,他也不大可能将她嫁出去的,这个家里的吃穿用度都仰仗她和母亲辛辛苦苦赚工分养活的,而母亲在两年前就已经病死了,赵福高将她嫁人了,谁来给他赚钱买酒喝、买衣服穿呢。

春鸣心乱如麻。

“赵福高,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不长点心啊,一身酒气,我搁这吹了半天也不见出门来,错过了吉时,这事可就做不下去了啊,你还得赔我这阵仗的一切损失。”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嘛,亲家,我这清醒着呢,一切按照计划来哈。只是你们搞这么个响动,怕是把人给吓坏了呢,不听话可咋整。”

赵福高鬼头鬼脑地说着,一边回头来看向春鸣的屋子。春鸣对上了那双小眼睛,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从这个眼神中,确定无疑是自己了,而且这绝非是什么好事,若是好事怎会来这么个措手不及。

春鸣害怕得不知所措,拿着那块碎布跌坐回床上,猛的又站起来,走到床头的那个破箱子面前,翻找起衣服来,她一个劲儿地将一堆破旧的衣服往外面丢。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从这地方逃出去。

“姑娘,姑娘,开开门呢。”

门外很快响起了两个拍门的声音,唢呐声停下来了,门窗被外面的人震得山响,好似立马就要被推倒一样。

“啰嗦什么,让开。”

一个粗大的男声闯入春鸣的耳际。

春鸣完全吓傻了,颤抖着坐在床上,不知所措。忽然她又猛的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紧紧地推挤着插销,不让它掉下来。门被踹得摇摇晃晃,她的努力一点作用也起不了。

“几位大哥,别这样,别这样,吓着她怎么行啊。”

赵福高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你要怎样,还好好哄啊。这里边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个晓得里边有人没人啊,要是敢耍我们,要你好看。”

“哎呦,哎呦,这怎敢呢。”

赵福高求饶也似地说着。

“春鸣,春鸣,把门打开,快点。”

赵福高提高了声量,喊着春鸣。

春鸣不敢答应。

突然她听到一声响,窗子被整一个的摘下了,那块陈旧的窗帘也随之掉了下来。

春鸣吓得脸色煞白,立马将整个身体贴到了门上,大气都不敢喘。

她看见首先一个男人跳了进来。

“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到底有人没人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摸着过来,打算将门打开。他很快发现了春鸣,还不待男人反应过来,春鸣就上前咬住了他的手臂不松口,他立马哇哇乱叫起来,同时用另一只手和脚踢打着春鸣。

春鸣松了口,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打开了门,随即两个身着大面襟衣服的大婶走了进来。好似熟门熟路地在小矮桌上摸到了火柴,划燃了一根,顺利地点上了煤油灯。

“妹子,过来,今天要做新娘子了,高高兴兴的啊。”

其中一个摇头晃脑地对她说着话。

春鸣觉得昏黄灯光下的妇人像只妖怪一样,嘴一张一合的,立马就要吃人一样,头上的红花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你们搞错了,我不嫁人,我不是新娘子。让我出去。”

春鸣害怕极了,仅有的理智教她往门外跑。

可是门口黑压压地站着一排壮汉,她冲撞着,用尽浑身解数撞不出这面人墙。那群男人哈哈笑着。

“别闹了,丢人现眼,赶紧给我梳洗打扮好了,一个小时之后就得出门。”

刚才赵福高喊亲家的男人高声说着。

“春鸣啊,咱别闹了啊,爹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你好好听话,日子会好的,成不成,算爹求你了。”

“爹,我不嫁,我一辈子伺候你,给你养老送终,我求你了,看在俺娘的份上帮帮我成不成。”

“别叽叽歪歪的,耽误了时间,谁负责。搞快点。”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赵福高从春鸣的眼前消失了。

“姑娘,好好听话,你这样啊只能是自己受苦,听话了免得皮肉之苦。你这一闹啊,怕是得受不少罪呢,你看外头这么多大汉子,你斗得过谁呢。”

“是啊,那户人家不差,有三间大瓦房,家里有余粮,比你这破家好过几十倍不止呢。可别犟啊,打扮得美美的,乖乖听话好不好。”

两个媒婆轮番劝说着。

春鸣知道自己而今就是那案板上的鱼,在劫难逃。

她坐到椅子上,任由两个媒婆摆布。她们让她换上红衣,给她盘了头发,插上了不晓得用什么制作的花儿,洗了脸,甚至还给擦了身子,里里外外给换了一身,脸上擦了粉和胭脂。

那用破布重新蒙起来的窗子不时地晃动着,站在外头的一群男人总是往里边偷看。

“这小媳妇儿可真俊呢,果然名不虚传呢。哎,可惜了。”

其中一个大婶深深地叹息了一身,另外一个立马拐了她一下。

春鸣听到了这位媒婆大婶的怜惜之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哀求起她救救自己。

“救啥救啊,这傻姑娘,这是让你享福去了呢,咋还让人救呢,姐,你说好笑不好笑呢。”

那位年轻一些的大婶故意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着,以证清白,自家没有乱说话。

此刻,天已经大亮了,屋内的煤油灯已经被吹灭了。春鸣如同木偶一般地看着前方,眼中没有半点光亮。

“春春,你在里面吗?春春。”

二婶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那是她流落到这个家里,对她最好的一个人,若不是她的保护和爱惜,她恐怕早已随母亲魂归别处了。

“二婶、二婶,我在。”

春鸣立马有了力气,本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打开门冲撞着那群人,一下下地被阻拦了回来,男人们的手趁机在她身上乱动。春鸣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哎呀,哎呀,这小姑奶奶,都弄得好好的了,这又乱七八糟的了,这还得重新来。”

两个媒婆急吼吼地出来拉扯着她。

“赵福高,你这天打五雷轰的,你要给春鸣卖到哪去?”

二婶也推拉着那些壮汉们,一边大声问着不见身影的赵福高。

“老婆子,瞎说什么呢,我这嫁女儿,天经地义,这阵仗这排场,见过吗?躲远一些,不然我们可不客气了啊。”

“你们这群强盗,就没王法了嘛。我去找村长去。”

二婶声嘶力竭地挣扎着。

“你找天王老子来也没用,他爹已经把她许配给我家儿子了,我真金白银的给了他800块钱,那是我家一年的收入啊,你去打听打听,这年节谁家给得起那么多的礼金啊。找谁来也是这个理儿。”

那个男人大声说着。

春鸣听了这话,知道自己真的是被养父悄悄许配给人了,那年头全凭父母做主,嫁过去也才晓得丈夫是啥样的女子多了去,可那是完全建立在爹妈心疼儿女的份儿上的。如今,只要瞧一瞧这阵仗还有养父那谄媚样儿,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儿。她晓得养父的无情无义,却不曾想绝情到这程度。

二婶被她的两个儿子驾着半拖半拉地带回家里去了。又剩下了孤立无援的她。

她完全没有声息地瘫坐在地上了,两个媒婆趁机上来又给她重新梳理起来。

“行了,不用折腾了,就这么走吧。”

那个养父喊的亲家,也就是王强顺大声喊着。

随即,春鸣被两个老婆子一左一右地驾着朝着一辆披着红花的马车走去。

“赵福高,枉我喊了你九年的爹,我要是死了,做鬼也要回来找你的。”

她回过头来,用尽所有的力气从牙缝中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家院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村里人,妇人们嘴中说着造孽啊造孽啊,昔日同她一起玩耍的女孩子们擦着眼泪,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为她辩解。或是解救她。

这群接亲的人中,除了那两个媒婆,其他的二三十个全是庄稼汉子,全是王强顺花钱请来的。

很快,唢呐声响起,爆竹声阵阵,媒婆半推着将她推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做了一个戴着红花的人。

那是一个只有人形,却没人样的人儿。

春鸣一下子被吓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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