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后的巡边2
在洗马岭的行营休息了数日，朱瞻基感觉慢慢的好了起来。
这天朱祁镇再一次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爹爹让宦官掌握批红的权利，若他们日后专权，你又有什么办法节制呢？”
可能是精神好了，朱瞻基这次很详细的解答了朱祁镇的疑惑。
“儿子，你一定要记住，宦官只是一个工具，他们是用来分摊我的负担的。若他们中谁有了非分之想，那就必须立刻革除，一定不能心怀仁慈。你一定要记住社稷为大，我们的一生都要为祖宗江山社稷负责。”
“那如果，宦官和外朝的大臣勾结呢？”
“若是这样，那一定是文官内部出现了分歧，这些读书人有自己的傲骨，与宦官联手也是权宜之计。其实他们绝大部分人表面上是为我们朱家卖命，可是心底里还是为了自己获得更多的私利。”
“朝臣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是给了宦官权利，他们不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吗？”
“那是当然，可是宦官会比外朝的大臣更容易控制啊。我和外朝的大臣就好比跷跷板，只有保持平衡，大明才能稳固的发展，这就叫做制衡。你看你太爷爷留下的那些大臣们，他们各个根深蒂固，门生满天下。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很难做到制衡的。”
“我觉得宦官如同一把利刃，若使用得当也就罢了，一旦用不好就会反噬到自己。”
“你说的对，宦官的权利，就如同放风筝，线在你手里你可以决定他飞的高还是飞的低，但是一定不能让风筝线断掉。特别是你身边的宦官，他们对你会很忠诚，但是忠诚不代表就能拥有更多的权力。”
“爹爹是在说王振吧”
“不光是他，而是你身边所有的宦官。你在用他们制衡外朝的大臣时，他们也会打着你的旗号攫取利益。若这些宦官的权利不受控制，就一定会危害到天下。所以宦官能拥有多大的权利一定要靠你自己抉择。”
“我明白了，爹爹。”
父子俩就像一对老友推心置腹聊了许多，这时朱瞻基貌似回过味来了，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朱祁镇，“儿子，你这个岁数不应该问出这样的问题呀？难道你是发现身边的太监做了什么出格事情吗？”
“爹爹多虑了，只是有一次我无意间在文渊阁的《永乐大典》里看见了唐朝大宦官鱼朝恩的故事，所以才产生了这些疑虑。”
朱瞻基半信半疑的看着小朱祁镇，不知是高兴还是疑惑。疑惑这小子怎么小小年纪就如此成熟，高兴是自己很放心将来把大明朝传到他手上。
父亲对朱祁镇说的这些话，其实是在教朱祁镇如何驾驭宦官。当初父亲放权给宦官是有自己的目的的，而且朱瞻基能够轻易的控制局面。只是传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自己没有能力好好的把控。最终才造成了王振不受控制扰乱朝纲。
如果朱瞻基当时能够多活几年，等到朱祁镇懂事之后再把大明交到他手上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情。朱瞻基当然是一个政治老手，他都不能轻而易举的控制外朝的大臣，何况他八岁的儿子。
总不能指望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小朋友来治国吧。朱祁镇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除了听之任之没有任何办法。当面对王振和外朝“三杨”这种大臣的时候，他当然更愿意相信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王伴伴。
这种信任造成了，王振肆无忌惮的攫取权利。好在这次，朱祁镇提前找父亲学习了驭下之策。
经过这几天的休息，朱瞻基的状态恢复了不少。九月二十四日，皇上按照原本的行程，举行了大型的围猎活动。其实这种大规模的围猎，就是一种军事演习。通过田猎演习来检阅军队的战斗力，筛选军中的人才。
这种活动被称为“大蒐礼”，从周朝开始就有记载。
这次巡边，并未发现草原上的蒙古人有什么异动。皇上这次来，也就是给边境的将士鼓舞士气。总的来说，此时大明朝的边务还是令人满意的。瓦剌虽说现在已经成为了草原霸主，但是想要南下和大明碰一碰还是没这个实力的。
双方就在这样微妙的平衡下，相互僵持，等待着一件能够打破这个平衡的事情。
玩也玩了，边境也检阅了，该回家了。围猎完的第二天，宣德皇帝车驾回銮。朱祁镇这次没白来，边关长城、帐篷夜话、战马奔驰，对于深居宫中的小朱祁镇来说算是大开眼界了。
其实上一世的自己，除了窝囊的带着大军去了一趟土木堡，然后被抓到漠北去工费旅游了一年，其余时间都待在京城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实实在在的游历了帝国的北方边境，而且还受到了父亲的谆谆教诲，真是受益匪浅。
十月份回到京城不久，朱瞻基就又感觉身体不太舒服了，还是头晕、胸闷。御医来来回回，终于是有点结果了，说皇上应该是换上了风疾。但是吃了一些药，也不见好转。朱祁镇当然是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能做的也只能是静静的陪在父亲身边。
虽然身体有恙，朱瞻基还是坚持每日上朝，经历了夏秋之际的蝗灾，今年山西、河南、北直隶部分地区的税赋，朝廷都给与了减免。皇上还专门叮嘱了，灾区的救济粮一定要按时发放，让老百姓安稳的度过冬季。
紫禁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浅浅的白雪铺满了琉璃瓦的房顶，湿漉漉的地面透着一丝寒气，使这座银装素裹的皇宫，感到格外的威严冷峻。最近朱瞻基的风疾好了许多，天下太平，日常事务也不是太多。朱瞻基每日都待在暖阁里画画、斗蛐蛐。
朱瞻基好了起来，孙皇后、张太后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朱祁镇一个人闷闷不乐。他知道过不了几天，朱瞻基就又会发病，然后就撒手人寰了。这事他又不可能告诉其他人，只能整日忧心忡忡的样子。
都说面对未知的未来是恐惧的，其实面对已知的未来同样令人恐惧，特别是知道这个的未来还是一件悲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