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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乱中求胜

孙明畅抬腕看表,照目前的速度,如果不堵车,再有三个小时就到惠东了,那时大约是晚八点。而这个点通常是那帮人吃饱喝足要出来找地方撒气的时候!至少必须提前一个小时过收费站。不然,就得找理由找地方停车,直到凌晨三到五点才能继续上路。孙明畅接着刚才铺好的话题接着说:

“你不信吗?包大哥,从这儿到惠东那小子只用二个小时,那车开得跟飞机似的,过瘾。嘿,那技术,绝了!”

孙明畅无比敬佩的夸张表情和语气叫包智不舒服,这明显是盲目崇拜嘛。包智不屑地说:“开飞车谁不会?儿戏。要不要我露两手给你瞧瞧?”

孙明畅赶紧摇手,“别别别,我们还想活着回去呢。人家年轻,脑子好使,手脚灵活,摔个盘子秒秒钟。开车这活我懂一点,长一岁慢半拍,不能勉强。”

包智听了果真上当来气,“什么年轻不年轻?好像说得我老胳膊老腿儿似的。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小瞧人的。”

孙明畅没就此道歉的意思,趁热打铁地说:“别这样,老了就是老了,有啥不服气的?”

包智不干了,把车往边上一停,脸红筋涨地说:“嘿,今天我就不服这口气。敢不敢打赌?”

孙明畅不理解似的看着激动的包智,“打什么赌?”

包智说:“我要是在二个小时之内过惠东,你输哪样?”

孙明畅说:“哎呀,你赌的哪门子气?得得得,当我说错了,对不起你,行了吧?”

包智说:“不行,你把战争挑起来了,现在想临阵脱逃,不干!”

孙明畅说:“逃什么呀。不就是赌嘛,谁怕谁呀?说吧,怎么个赌法?”

包智说:“我要是在规定时间内过惠东,你输一条红塔山。”

孙明畅说:“没问题。你要是输了呢?”

包智说:“我是你孙子。”

孙明畅说:“我要你这么老的孙子有啥用?来点实惠的。”

包智说:“晚餐我请。嗯,餐标一百块。”

孙明畅眉开眼笑地说:“晓梦,今晚就等着有好吃的吧。那就开始吧。”

“大家给我坐好喽,都睁眼好好看看,这年月就没几个逊色的。”包智说罢,手脚并用在方向盘下一阵捣鼓,伴着引擎巨大的声响,看似笨重的货车就像被谁从屁股后面猛踹了一脚,车身往前一冲,接着就飞似的跑起来。

闫晓梦觉得风力扑面而来,在耳边呼呼作响,呼吸立即困难,五官走样,头发在脑后张牙舞爪。她掉头看吴海三,吴海三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小声问:“这样开车行吗?太可怕了。”

吴海三闭着眼睛答道:“这是单行线,没事。”

她又问:“你和明畅搞什么鬼?”

吴海三笑而不答。怎么跟她解释呢?谁又愿意这样?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既然是非法买卖,怎么可能处处循规蹈矩?该乱来时只能乱来,乱中求胜。

接下来的路程,少有人说话。包智双目园瞪,鼻翼煽动,牙关紧咬,神情严肃,样子已经不像开汽车倒像跟谁玩命。孙明畅不停地瞟手表,好像对那条快要失身的红塔山心急如焚。

闫晓梦不再担心车速,却在感慨:世上买卖千千种,自己怎么单挑了这一桩?毫无疑问,这显然是一桩要与性命比高低的高风险买卖。老天,自己怎么就不能像许多女同志一样,优雅地坐在办公室里文文静静地挣点工资呢?老师是穷了点,可什么时候心跳这样慌乱啊?莫非应了那句老话,“你想他的钱,他想你的命”?

身边的吴海三睡着了。听着耳旁均匀鼾声,闫晓梦佩服得五体投地:在死亡线上大举狂奔时,竟然睡得着!这样的思想境界我上哪儿学去?

看到前方熟悉的景致,那路旁“好运来”餐馆的幌子在屋顶上迎风招展,孙明畅大叫停车。这里离惠东收费站还有五分钟的路程,每次,他们都要在这里停车。

包智说:“还差点路呢。怎么?想耍赖啊?”

孙明畅哈哈大笑,“到这儿就算到啦,我认输了。下车吧,这刚好有家餐馆,味道不错。”

包智说:“晚点吃吧,我正开上瘾呢。”

孙明畅说,“吃饭时间到啦”。说着,扔一个眼色过来,闫晓梦不管理解与否,立即嚷嚷:“我饿死啦,再不加餐要出人命啦。”

包智无可奈何地关了油门。孙明畅满意地朝闫晓梦微笑,闫晓梦回报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餐馆老板闻声而出,笑脸相迎,“孙老板来啦,快里面请。这回是喝茶还是点菜啊?”

在这位餐馆老板的心目中,孙明畅是个怪人。每次来,要么喝两口茶就走,要么点几个菜吃上好几个小时,有一回甚至在他这里过了夜。但不管是喝茶还是点菜,只要耽误他做生意,孙明畅都会给他数量不小的补偿,以至于他发不起孙明畅的火,只是不懂他这样做的意义。他觉得孙明畅神经不太正常。一个普通食客是不会像他这样要么在店里蜻蜓点水地小坐片该,要么死皮赖脸不走的。

四人刚进餐馆坐定,吴海三就眉头紧锁地捂着肚子蹲到地上。孙明畅问怎么回事,他说肚子痛要拉稀。孙明畅道:“拉稀不用请假,快滚吧。”

吴海三一溜烟跑出餐馆,跑进餐馆边上的甘蔗林里,在一个餐馆里的人看不见他的位置上杀出蔗林,冲到路中央,朝着迎面急驶而来的一辆卡车扬起了手。那车煞得急,车轮在道上擦出印子。司机正想破口大骂,吴海三跳上车踏板,将十元钱扔进司机怀里,“师傅,麻烦你带我到前面的收费站去。”

司机没好气地说:“进来吧,你这冒失鬼。”

卡车从餐馆前呼啸而过。

孙明畅打开菜谱,开始慢条斯理点菜,点了两个便宜的小菜后合上菜谱说:“算啦,等海三回来再点吧。拉稀的人说不定腻油呢。”

包智理解地说:“对对对,等他来再说。伙计,泡茶。”

卡车从收费站一晃而过。短短的这节路上,没有闪着警灯的警车,没有悚人的大盖帽,收费站四周很安静,所有过往车辆除了缴费时减速外,一律畅通无阻。吴海三又花了十元钱,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了餐馆。

“怎么样了?”孙明畅盯着他问。

“没事。只是……”吴海三指着桌上已经炒好的两盘菜,说:“这会儿闻得这菜油味,想吐——”

孙明畅站起来,说:“是嘛,那算了吧,等一会儿你有胃口了,咱们再重新找家餐馆罢。反正包大哥现在也不饿。嗯,晓梦,你扛得住吗?”

闫晓梦忧郁地说:“抗得住。刚才挺饿的,现在被海三一闹,也没胃口了。”这算怎么回事啊?不诚心吃饭却点了菜,然后说不吃就不吃,说走就走?这可不像孙明畅办事作风,有点疯疯癫癫不伦不类的。

餐馆老板见怪不怪地看着这一切。他从来就没觉得孙老板是正常人。

包智拖住孙明畅不走,他叫:“菜都点上来了呀。”

孙明畅加快往外走的步伐,说:“给他钱就是。过了惠东,咱们再重新点几个可口的菜。这家菜一点色香味没有,看着就没食欲。走吧。”

包智心疼地说:“你们真够大方的。”到了门口,他不甘心地折回,用筷子挟了两口菜塞进嘴里大嚼,“没那么难吃嘛,咸是咸了点,也不至于要浪费嘛。”

孙明畅在餐馆小卖部买了两条云烟给包智,“他们这里没有红塔山,云烟也凑合吧?”

包智笑眯了眼,说:“什么凑合?很不错啦。实际上,我平时哪里抽得起红塔山,也就一般烟混混嘴。哎呀,小孙兄弟,你真的很够意思哪。”

临上车前,包智在车门边上停住了,他犹豫不决地回望孙明畅。孙明畅问怎么回事,他说,“我也想拉——屎。”

孙明畅打开车门,将包智推进了上去,大声说:“夹住吧,这家茅房死过人,去不得。咱们开车的不能沾染上霉气,忌讳!等过了惠东,我给你指一家香喷喷的茅房,保管你从里面出来,发大财撞大运。”

闫晓梦也有和孙明畅失拍的时候,她不知好歹地揭穿道:“刚才海三还去过了呢。”

谁知孙明畅说:“海三从来都在野外办事。不信,你问问他。他可比我迷信多啦。”

包智哈哈大笑。他可真喜欢上孙明畅了。因为喜欢,为他挟一包屎心甘情愿。通常,长途司机的“底盘开合器”比一般人厉害,让开就开就关就关,很好用。这是他们长期跑车三餐不定时、排放无规律苦练出来的“杀敌”本领。然而这个本领最终“六亲不认”杀倒的是自己的身体。要不怎么说,司机的常见病多发病是痔疮和胃病呢。

闫晓梦愁眉不展地注视着孙明畅和吴海三。如果为了买卖非得这样诡计多端,让喜欢的人变得如此神经质,那么,这就是一起讨厌的生意。

非要做这样的生意吗?做完这一单,改弦更张吧。可是,那样就要和孙明畅分道扬镳,这又不乐意了。唉,苍天啊,要怎么做才不顾此失彼啊。

惠东一过,孙明畅和吴海三如释重负,说笑的神态和语调都和白天大不一样了。前面如不出现意外,基本上没啥可担心的了。意外无法始料,但凡普通人不能预测的事,他俩不会瞎操心,一切顺应自然,到时再说。

两人轻快的精神感染了闫晓梦,使她也透出气来。白天,她被焦虑折磨着,腹腔仿佛卵石填堵,问不敢问,说不敢说,搞得胀气无比。现在,腹内“卵石”化解成一股清气,在身体里上蹿下跳,她斜歪身子,将它们打着鼓点欢送出去,顿时,腹内空空饥肠辘辘,她大叫:“这下真的要饿死人了!”

晚餐是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完成的。离开饭店时,四人的肚皮就像灌饱水的牛肚滚圆滚圆,噎声此起彼伏。除了闫晓梦,三个男人的嘴里均含着一根牙签,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那松散样子,很像三个游手好闲心满意足的二痞子。

直到住进旅社,躺在床上,闫晓梦为这一天终于安然度过感到庆幸。但愿接下来的路程风平浪静,正如孙明畅在临睡前安慰她时说的那样,离开广东等于离开了红灯区,现在除了可能发生的塞车外,基本上可以哼着小曲回家了。闫晓梦闭眼那一刻还在想,回家后选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哼小曲挣钱的职业吧。天下有这样舒服安逸的职业吗?脑海里立即蹦出一字:No!她翻身抱紧枕头,嘴里嘟哝着:“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尽想猪都不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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