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动关卡
广东省的陆丰、海丰、惠东,是孙明畅们回家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让贵阳众多走私犯提起心慌的地方。这三个地方经常在一些主要路段上设置流动关卡,对来往车辆进行抽样检查。由于检查过于频繁严厉,使许多人在这儿栽了跟头,损失惨重。如何逃脱检查,自然成了这帮人冥思苦想要解决的问题。
和大宗走私相比,孙明畅们的走私规模只能算大巫眼中的小巫,他们的防范措施自然上不得台面成不了气候,能不能把货安全带回家,全凭运气。但是,蚂蚱虽小也是肉,被咬住了也知道疼。所以,这么多年,孙明畅们一直在摸索防范经验。比如如何避免路上被查,特别是惠东,他们已经在时间上有了讲究,认为一天中选择两个时段过雷区安全系数要大得多。
第一个时段是,凌晨三到五点钟。他们认为,通常人们在这个时段上,睡得最香最沉,即使是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到了这个点,大多无精打采,连话都懒得说,别说查车,除非有紧急情况,除非有大额奖金激励。
第二个安全时段是,下午六到八点钟。广东人生活节奏快,工作紧张,那年月绝大多数上班族都不太讲究早中餐,只求速饱了事。但是,到了下午晚餐时间,身心感受大不同:忙碌一天了,该好好喘口气好好吃上一顿了,即使是什么了不得的工作,也先放一边去吧。这可是老虎想打盹机器要加油的黄金时间哪!这个时段,多数人手中的工作都停了下来,即使是那些酷爱检查酷爱挑刺的人也不例外。
选择这两个时段过雷区,成功率几乎是100%。
三个地方中,数惠东检查最为严厉,所以,惠东成了他们主要应付的地方。至于陆、海丰,能在安全时段过最好,如果时间不凑巧,而回家的心情又十分迫切,他们便大抱侥幸心理,混在车流中蒙混过关。
广东是经济发达省份,从交通上可见一斑。在广汕公路上,每天来来往往的车辆排起长龙你追我赶,比贵州省的要壮观热闹得多。孙明畅们之所以敢斗胆采用鱼目混珠方式混在车流中蒙混过关,正是基于广东交通的繁华。那些令人胆寒的检查者并非能洞穿一切的神仙,他们不可能把所有车辆一一拦截下来检查,为保证交通畅通无阻,只能抽查。时常有这样的情景:一辆满载禁运品的货车从黑着脸的检查者的鼻子底下安然通过,而后面一辆洁白无瑕的却被招停路旁,里外被剥得精光。所以,要想从他们眼下溜之大吉,说不容易也容易。运气好的那一天,你即使高唱“我是个大盗贼,快来抓我吧”也没人理你!当然,前提必须是你能时刻保持气定神闲。
惠东的检查关卡通常设在一个公路收费站旁,在你减速停车交费时,那些大盖帽们的鹰眼就开始扫描你和你的车了,如果你心怀鬼胎却能气定神闲,通常好运会倾向于你,反之做贼心虚眼神慌张眼珠乱跑,得,靠边停车吧。
还有就是那种,检查者点兵点将正好点到你。他们蜂拥过来,上来看看你的驾驶执照货运发票身份证,问问你家住哪里姓氏名谁东西南北中。大多数人心中无病,问上一百遍也坦然;心中有鬼者,这个时候如果说话结巴大冬天也冒汗,就算把自己彻底交代出去啦!所以,要想蒙混过关,必须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能在检查者面前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否则,千万不要来淌这种浑水。
孙明畅和吴海三不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有多大的能耐能时刻确保坦然自若。自从做上这个生意后,他们就不喜欢和所有大盖帽碰头,哪怕是某某单位门口与这项工作风马牛不相及的保安人员。提起过惠东,他们神经就过敏心下就犯腻,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抢在两个安全时段经过。如果时间不凑巧,拖也要拖或者赶也要赶在那个钟点上去,绝不会像对付海丰、陆丰那样马虎。那个钟点的惠东收费站,空气清新,风景优美,交通畅达,一个火眼金睛的大盖帽都没有,有的只是收费站里只管收费不管查车的大盖帽,这些大盖帽不可怕,他们不咬人。
一上路,孙明畅便如法炮制他那套吴海三看都看厌听都听烦了的套术,就是在最短时间里拉拢腐蚀司机,把一大堆廉价的恭维话外加成本不大的小恩小惠抛给司机,让司机得了好处心软嘴软丧失自主权,一切听他安排。
包智刚抽完烟,孙明畅就把泡好的浓茶递上去。但凡司机都是烟鬼茶鬼,烟抽多了,嘴巴就特苦,少不了要用浓茶以苦克苦,提神醒脑。包智喝着孙明畅递过来的茶,心中舒坦:有人伺候的感觉真好!约莫过了半个钟头,包智张嘴打呵欠,孙明畅立即掏出烟,点火吸燃后,直接送到包智的嘴巴里。别小看这个不文明的举动,司机们就服这套:透着亲切,哥们啊。吃饭的时候,孙明畅听包智喜辣,便点了好几个地道的贵阳菜,又给包智买了几包烟和零食。茶余饭后,包智就认定回去这趟交了好运,碰上个慷慨的老板,心情为此非常愉快。吴海三一直不厌其烦地、不虚张声势地配合孙明畅巴结讨好包智。中午一过,孙明畅俨然成了车上的主人,叫休息就休息,叫上路就上路,叫加速就加速,叫绕道就绕道,包智听之任之,已无脾气。这就是孙明畅吴海三要的效果。
在过海丰陆丰时,孙明畅叫了停车,谎称听到车屁股有异样动静。包智一听脸就麻了,忙刹车跳下去检查。
私营车最怕车坏,那动辄几百的修车费实在叫人难于承受,多来几次修车,这一年就别谈盈利了。不像政府部门的司机,最巴不得车坏,车一坏,他们就有得赚啦,比如修车费一千,上报两千,自赚一千,多美的事。
包智车前车后查了半天,这面敲敲那边打打,实在看不出有问题才松了气。“吓我一跳。”他说。
孙明畅说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回家后要找个医生好好看看。其实,他的耳朵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心理。每次过这两个地方之前,他都要叫停,都要督促司机下车查看,唯恐汽车半道熄火,停靠在一些不该停靠的地方。
有一次,他的车不偏不倚正好坏在海丰派出所的门口,事又凑巧,派出所刚截获一辆装有走私香烟的货车,车上车下的公安正忙着卸货。两个中年男子围着一名公安领导求情,那面无表情的公安没看两个中年人,却盯着刚停车的孙明畅。仅管那目光空洞乏味毫无意义,却令孙明畅冷汗直淌。几乎每个进出派出所的公安都冲他大嚷“快修快修,别堵在路上”,他默默点头,既不敢贸然朝他们微笑,也不敢轻易接过话茬儿,生怕一不留神笑样犯贱,声音颤抖,无端引来他们猜疑和盘查,叫他们得来全不费功夫,锦上又添花。那次虎口晃悠的滋味让他从此得了心病,但凡经过两地,必先停车查看,祈祷车况良好,能一口气通过,好让他能多活上几年。
从陆丰到海丰,车内笑声不断。孙明畅说笑本事出奇优秀。包智哈哈笑,闫晓梦也哈哈笑,然而,细心的闫晓梦还是发现这笑声里面有水分。孙明畅和吴海三在说笑时,全无以往那种提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两人的眼睛不停地瞟向车外,忽前忽后,贼似的,吴海三的脸部肌肉也显僵硬。万幸包智眼观前方,不能用耳朵或后脑勺直视二人,不然,也会心存大大的问号。
“这大概就是他们常说的雷区吧。”闫晓梦想着,神经随之绷紧。她欢笑不已,期望用笑声掩盖紧张,并顺带壮胆。
陆丰一晃而过,海丰一晃而过,什么事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