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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笼中鸟

第四天阵雨,下午三点许,在一条山村公路上,出现了严重堵车。这一堵就堵到天黑,长长的车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深夜十一点,车队只挪动千米不到。司机们心烦意乱,有的不停地按压喇叭,有的把车灯忽开忽关,远远看去,跟鬼火一样,有的甚至站在踏板上高声乱骂,骂老天爷瞎爆了眼,哪儿不能堵车,干嘛偏挑这没吃没喝没热闹可看的荒郊野外。

闫晓梦吴海三饿得声息全无,都懒懒地靠在车窗上睡觉。包智趴在方向盘上,有一觉没一觉地睡着,前面的车辆刚往前挪动,后面车辆喇叭就尖叫起来。包智睁开眼睛,启动车子紧跟上去,接着,刹车,继续往下睡。

孙明畅坐不住,雨一停,下车都下了好几趟。他想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长时间堵车。接连下了两天的大雨,山路泥泞不堪,实在难走,走了四十多分钟,也没走到堵车的源头,反而把自己弄得又饿又累,只好折回。

孙明畅站在车下喊:“海三。”

闫晓梦睁开眼睛问:“喊他干啥?”

孙明畅说:“下来走走吧,老坐着烦不烦哪?”

闫晓梦回头看了吴海三一眼。吴海三靠在那儿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说:“算啦,别喊啦,这个时候能睡着是福气。”

孙明畅说:“那你干嘛不睡?”

闫晓梦觉得这话问得多余,说:“肚子里面打群架似的,怎么睡得着?”

“下来活动活动,分散注意力,别总想吃的事,越想越饿。下来下来。”孙明畅说着,打开车门,一把把闫晓梦拉了下去。

闫晓梦一边说慢点慢点,一边重心不稳地跌进孙明畅怀里。孙明畅轻轻关上车门。闫晓梦推开孙明畅,埋怨道:“你就像个野人,粗手粗脚的。”

孙明畅在青黑的夜色中,龇出白牙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坡上慢腾腾地走。沿途碰到许多下车来活动手脚的人,不时听到他们谈论吃的事情。

闫晓梦望了望朦胧又灰黑的车流,愁得问:“老天,这要堵到什么时候?要是堵到天亮,不知会饿死多少人呐。”

孙明畅回头说:“你真饿得这么恼火吗?”

闫晓梦说:“难道你不饿?”

孙明畅说:“我又不是机器人,当然饿。不过,再和你议论吃喝,岂不是黄连对苦胆?说点别的不惹胃肠蠕动的事吧。”

闫晓梦说:“可是我满脑袋里就只有大米饭。”

孙明畅说:“把手给我。”

闫晓梦说:“干嘛?”

孙明畅牵住闫晓梦的手,说:“我掌心里有大米饭,你牵着牵着,一会儿就饱啦。”

闫晓梦暗笑。她当然不会抽出她的手。她早就渴望这么被他牵着啦!她感到手就像在松软的枕头上找到了舒适入眠点的头,她让它无比惬意地躺在里面不动。她跟在他身后,拖拖拉拉地走,看着他在夜幕中的高大身影,闻着从他身上飘过来的雄性十足的汗味和烟?味,她的心就像煲烂的稀饭,温热而糊涂。她渐渐忘掉饥饿,忘掉劳累,巴不得车永远这么堵着,天永远这么黑着,手永远被他握着。

不知不觉爬到山顶一块平坦的石岩上。雨后的山谷,空气格外清新,令人精神振奋。孙明畅松开闫晓梦的手,张臂深呼吸,说:“哇,空气好新鲜哪。”

闫晓梦在黑夜里遗憾地搓搓右手,刚才它被幸福浸泡,醉了,有点麻麻呆呆的。她举头仰望,夜空暗蓝,晚风清爽,低声说:“缺个月亮。”

孙明畅笑说:“不缺大米饭啦?”

闫晓梦轻说:“在你手里吃饱啦。”

两人无声而笑。看着身旁人影模糊的孙明畅,闫晓梦冒出冲动,说:“问你个事。”孙明畅安静地等待下文。“前天,你为什么流泪?”

孙明畅没料到是这样的问题,一时无语。

闫晓梦催促道:“说呀。”

孙明畅说:“风吹的。”

闫晓梦说:“你撒谎。”

孙明畅说:“……既然知道,还问?”

闫晓梦难过地说:“或许是我自作多情。”

孙明畅走到一棵大树下,背对闫晓梦良久,然后转身,看不清表情,但语气沮丧,缓慢地说:“不,是我自作多情。说出来你可别跟我叫板啊。那会儿……我突然想,如果今生今世,你要做不了我的女人,可怎么办?”

闫晓梦目瞪口呆。她没料到孙明畅这么直通通。惊讶来得快,感动更快。她的心底涌出温热的潮流,她很想就势扑过去,大声说,我会做你的女人的。她扶住身边一棵树,言不由衷地说:“我这人一身毛病,很自私……”

孙明畅说:“那也是我喜欢的一部分。”

闫晓梦说:“你不有艾华嘛。”

孙明畅说:“我们已经分手,以后别再提她了。晓梦·····离婚吧,我不能没有你。”

“……”

“我知道这有难度。”

“……”

“我会耐心等你……直到你妥善处理好为止。”

闫晓梦又激动又慌乱,情急下轻喊:“你你,你不是说不谈感情吗?”

孙明畅说:“是,我说过。可是骗得了海三,骗得了你我吗?”

事情像山体滑坡,突然又猛烈,闫晓梦手足无措。是的,她曾经想过离婚,但那念头只是一时兴起,就像从心尖上飘过的云朵,不曾给下面的五脏六腑带来震动。然而,现在这事被孙明畅赤裸裸地提出,并等着要答案,这性质大变,那就不是飘飞的云朵,是洲际导弹。她被炸得说不出话,心思瞬间停摆。

“你会答应我的,对吧?”孙明畅靠上前,把她轻轻揽进怀里。“这仅仅是时间问题,对吧?”

闫晓梦脑细胞集体缺氧罢工。孙明畅抬起她的脸,温柔地说:“你一直想要我吻你,对吧?”他低下头,吻她。

这是梦,美好的梦,自己曾经无数次营造的梦境。闫晓梦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生怕稍加动弹,美梦不扰自破。她想待在梦里,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孙明畅见她全身僵硬,雕塑一般,吓得心跳仿佛骤停,丢嘴紧张问:“你,不喜欢我?”

闫晓梦依然闭着眼,却有了动作,动作急迫而热烈。她对他那压抑已久的感情像洪水决堤,突然之间全部爆发。“谁说的?”她伸出手臂,把孙明畅的脖子勾了下去。此时,那些长期束缚在身的道德类的玩意儿通通了无影踪,只留下能烫死人的火热情欲了。

两人吻得死去活来,恨不能天当被地当床,能够彻底解放自我,好让滚滚不休的热烈情欲有个辽阔畅通的泄洪闸口。

这般心酥体软的缠绵,被一个下车找地方撒尿的司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站在不远外,醋意十足地大声说:“唉唉唉,有这么饿吗?吃口水能管饱吗?要不,你们站远点。我可受不住刺激。我比谁都饿,两个月没开荤啦!”

夜色做了遮羞布,将两人的狼狈掩盖充分。闫晓梦像受惊的兔子反身想逃,被孙明畅一把抓住。他牢牢地抓住她,容不得她作身体上的或思想上的任何挣扎。她像只被逮住的鸟,待在他的笼子里,乖乖地随了他。两人返回原路。途中,没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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