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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只有自己救自己

行至第三天,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车外狂风大作,密集的雨点使道路四周变得模糊不清。雨刮板抽风似的左右摇摆,雨水在驾驶前窗外两旁如湍急的河水哗哗流淌。包智打开应急灯和大灯,依然看不清五米以外的路况。大灯的灯光好像两只摸索前方的手臂,手掌消失在浓雾里。车速慢到像一只瞎了眼睛的蜗牛。

孙明畅对包智说:“找个地方停车吧,太不安全了。”

包智眼睛都瞪酸了,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说:“旁边要是有停车场,咱们也看不见哪。何况这一路除了农田,哪来的开阔地给你停车啊。”

孙明畅说:“那你可得看清路面再点油,别把我们带沟里,我们的命贵着哪。”

包智说:“我的也不便宜。”

孙明畅突然听到车顶上有动静,赶紧叫包智停车。包智立起耳朵。果真,后车厢顶上传来如巨人敲门般的声音:乓乓乓——

包智赶紧刹车打开车门跳下去。他比谁都害怕汽车出问题。孙明畅跟着跳下去。两人往车厢顶一看,大叫不好。原来狂风把捆篷布的一根粗绳子吹断了,那吓人的声音就是那块失去控制得像只巨掌的篷布,顺着风势发疯地抽打车厢板发出来的。其余两人一听孙明畅在底下大叫,好像撞上鬼,再坐不住,纷纷扎进雨中。

闫晓梦见滂沱的雨水没头没脑地在篷布起舞的地方灌进车厢里,想着香烟要遭殃,急得大喊:“快拉住它,快拉住它!”

孙明畅纵身上了车厢顶,向下大喊:“包大哥,快找根绳子来。”

包智仰着脸,眼睛被豆大的雨点打得睁不开,他抹着脸上的雨水大声回答:“车上没有绳子。”

孙明畅急的说:“找找看嘛!”

包智说:“我有哪些家当我还不清楚吗?”

吴海三也蹿上车顶。他和孙明畅一块,抓住那块在空中兴风作浪的篷布,将它遮住漏洞,冲着闫晓梦喊:“快看看四周有没有木板?”

闫晓梦大声说:“别让雨水灌进去啊!我这就去找找。”

闫晓梦一边应着,一边手搭凉篷向雨雾中睁圆双眼,四下张望。

马路左右两面都是农田,远方笼罩在浓雾里,什么也看不见。右面三米开外有块地用木栏围着,上面罩着塑料薄膜,边上立一小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试验”两字,里面估计种着蔬菜瓜果。

闫晓梦看见木栏,毫不犹豫就跳下稀烂的田里,高一脚低一脚地奔过去。烂泥吃住她的鞋,一拨,脚出来了,鞋像破船嵌在泥里不动。她骂骂咧咧地拨出鞋,甩掉鞋上重泥,重新穿上。到了木栏跟前,发现木栏是由一块完整的木板和一些用处不大的边角废料拼接而成。她想,有这块完整的木板应该够了吧。伸手就去掰木板,掰不动。她急得团团转,想着她的宝贝香烟正在遭受雨灾,这要全潮了,拿回去还怎么卖?顿时恶从胆边生,牢牢地抱住木栏一头,牙关紧咬,喉咙里迸出一宽阔而低沉的声音:“起——呀!”木栏的一头从泥里弹出,她像挨了窝心脚,一屁股坐在泥田里,泥花四溅。她顾不得一身狼狈,翻身爬起,把另一头也拔了出来,然后像拖沉重的十字架,奋力走向公路。

“这个行不行?”她把长长的横七竖八的木板立在车旁,眯着眼仰脸问车上的人。

孙明畅从车上滑下来,说:“好家伙,从哪儿弄的?包大哥,快拿榔头来。”

男人对木工活通常表现得比女人强。孙明畅包智用榔头三下两下就把木板上没用的废料敲下来,把完整的木板送到车顶,用它把那块胡乱飞舞的篷布夹在车厢板中央,用钉子从外向里牢牢地钉死了。孙明畅在送进最后一颗钉子里,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还飞不飞?”

这时,吴海三在另一头又叫起来,“糟啦,这还有一个洞,水漏得厉害。”

孙明畅爬过去一看,在靠近车头一低凹处,篷布裂开一个口子,四面八方的雨水汇聚而来,沿着缺口往下面的货厢里流去。孙明畅心急地说:“包大哥,你的篷布咋这么差劲,怎么到处都有问题啊。快到下面找一块来呀。”

包智愁眉不展地说:“总共带了两块,都用上了。”

孙明畅叫:“塑料布也行呀。”

包智说:“塑料布也没有啊。”

孙明畅火了,说:“那你赶紧到处找找哇,看看周边有什么可以遮雨的。这要是货物全进水了,损失你捡啊!”

孙明畅说得没错,要是货物在途中因司机方面的原因受损变质,货主有权向司机索赔。谁叫你防范措施不力啊。就包智现在的心情,就像怕听车坏一样怕听赔字。他手忙脚乱地滑下车,寄希望于自己记忆不好,能在驾驶室里找到一块塑料布。刚找开车门,就和从里面蹦出来的闫晓梦撞个满怀。闫晓梦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包智吓得问:“你你你要干啥?”

闫晓梦二话不说,眨眼之间就消失在浓密的雨幕里。包智顾不得闫晓梦,爬上车在驾驶室里一通翻找。

闫晓梦重新跳进田里,朝那试验地奔去。到了眼前,把罩在试验地上的农用薄膜一拉,一边往怀里卷,一边念叨:“对不起了,农民伯伯,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怎么说我的烟也比你的蔬菜贵吧。是呀,我自私我该死,你就让老天五雷轰劈了我吧。”

话音刚落,突然咔嚓嚓一道炫目的闪电,轰隆隆一声炸耳的雷鸣,闫晓梦下意识地扔下薄膜,缩着脖子立在雨中,心想:这么灵验?莫非老天真的有眼?

闫晓梦闭眼仰望天空,口中喃喃有词:“老天爷,你老人家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现在你的庶民我有难急需一块塑料布,你既然开眼看见,就行行好,降一块下来吧。省得我损人利己罪恶滔天。”

直到仰望苍天的脸蛋被雨点打得生疼,也没看见天上额外地降下什么东西来。闫晓梦拾起脚下的薄膜,果断地举起匕首,将它一分为二,说:“哪有老天爷?只有自己救自己!”

“老天,你都干了些啥?”孙明畅一见闫晓梦递上来的薄膜,惊得眉毛“噌”顶着雨水就上去了,成了11点5分。他对另二个男人说:“快快,拿这玩意儿把漏洞盖上。动作快。”照他事后的说法,要是让农民发现农田被毁,人和车就等着挨他们锄头砸个稀巴烂吧。

收拾妥当以后,湿衣服也来不及换,四个人嗖嗖地跳上车,笨重的货车似乎也嗅到对自己极为不利的气味,哪怕前方依然模糊不清,撅起屁股三下两下就往浓雾里钻,生怕被发现,想躲藏起来。直到蹿出去足够远,感觉安全,才停靠下来。

驾驶室里一片狼藉,尤其是闫晓梦,简直就是泥猴。三个男人跳下来,留她在车上换衣服顺带打扫卫生。之后,他们轮换上去,换上了干爽衣服。

孙明畅拎着换下来的湿衣服,不知往哪儿放,最后竟想扔出窗去。包智拦住他,说:“别扔!回家洗干净不就可以再穿了吗?都像你这样,一天到头我不知要扔多少衣服。”边说边把自己的湿衣服装进一个塑料袋,打上死结,塞进座椅下,“这不就得了。年轻人,节省些,别学得大手大脚的,如今钱不好挣。”

闫晓梦把孙明畅和吴海三的脏衣服要过来,学着包智的样子塞进一只塑料袋里,说:“到家肯定馊了,说不定还长绿毛呢。不过,请放心,我一定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熨得服服帖帖,跟世界名牌一样。”

吴海三夸她说:“我就说嘛,晓梦就是能干。”

孙明畅说:“幸亏后天就到家了,不然,这一路不知还有多少老农要遭殃倒霉呢。”

包智吴海三笑起来。闫晓梦很不自在,脸红筋胀地申辩道:“谁愿意做这缺德事?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吗?我这会儿还内疚呢。要不这样,咱们倒回去,在田埂上放些钱吧。”

孙明畅说:“得啦得啦,咱不干那虚伪事。做了,就不要后悔。这要啥事都后悔,这一辈子别干事啦。我看这事办得不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闫晓梦挣扎着,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不了解我的人,还以为我这人多自私呢。”

孙明畅说:“自私就自私吧,我们喜欢就成,你用得着管其他人几个意思吗?”

闫晓梦听出孙明畅语气里的怪调调,嚷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多管这个闲事。让雨水把那些该死的裤子泡变形,泡褪色,泡发霉,卖不出去最好!”

要不是包智吴海三直夸她能干,为减少损失做出重大贡献,就孙明畅那语气,她得后悔死。只是,当时冲进农田的一瞬间,出于利己本能,根本没空去想这个人。

闫晓梦闷闷不乐。她太在意孙明畅的看法,孙明畅要是对她印象稍加不好,她宁可速死。为那堆货物,她毫不客气地葬送了自己的光辉形象。“别看吴海三包智口头表扬她,说不定他们也有看法,只是艺术地没有说出来。当时想开一些就好了。不就几百条破烟嘛,至于非得把自私的本能大张旗鼓地表现得那样完美吗?哪个男人会喜欢自私透顶的女人啊。完啦完啦,以后我要做多少事,才能挽回这个损失啊!”

她愁容满面地看着窗外,灵魂溜出车外,疯狂地四处要找坚硬的石头,来个撞死一了百了。以后再遇到这类事,一定袖手旁观:关我屁事!

晚上吃饭期间,孙明畅在餐馆外面的走道上问她:“怎么啦,一天不见你笑。”

闫晓梦说:“笑不起来。”

孙明畅说:“要不,咱们倒回去,放些钱在田坎上。”

闫晓梦负气地说:“我没那么虚伪。”

孙明畅说:“既然如此,干嘛黑着脸?”

闫晓梦不知如何回答,往地面上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气不打一处来的说:“因为,我在某个王八蛋心里,已经又黑又臭啦!”

孙明畅吃吃笑,说:“这么在乎这个王八蛋的感受啊?他谁啊,告诉我,我弄他去。”

闫晓梦轻吼:“滚!”

孙明畅弯下腰,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其实,你做得很好!”

闫晓梦瞪着他,不相信地说:“真的假的?”

孙明畅说:“真的。只是,农民也不容易,下次再遇上这种事,一定要像解放军叔叔在田坎上放些钱。今天我也一直为这事没想周全后悔来着。”

闫晓梦立即说:“下回我一定搬一箱烟搁在田埂上!”

孙明畅笑道:“同意,别忘用塑料布包好。好啦好啦,给点笑容吧,省得晚饭都没胃口。”

闫晓梦立即绽放笑脸。孙明畅伸手勾住她肩膀,像哥们一样,朝餐馆里走去。

孙明畅说:“我也就这点出息。才发现,我的快乐居然建立在你这个小王八蛋快乐之上,真要命。今后,不准对我掉脸色,听见了吗?”

闫晓梦快活地答:“哎——”

雨停了,天边出现火烧云。闫晓梦孙明畅两个揣着心事的王八蛋,经过交流,心事没了,轻松了,感觉火烧云好美好美,就像心里装着的那份无法言说的感情。

人被愉悦心情滋养着,再苦再难的事,都觉得生动有趣。好比长途押车这份苦差,在他俩这里,已经有了很确定的诗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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