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作多情
闫晓梦像个上足发条的机器人,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打扫卫生,九点不到,家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阳台上挂满了洗净的衣服。在挂孙明畅那件t恤时,她情不自禁把它举在嘴边亲了一下。做完这一切,她围着房间转了几转,发现实在无事可做,便关门直奔新泰去了。
她牵挂新泰,牵挂那批已不属于她的洋烟。
她不担心三个五万宝路希尔顿剑牌的命运,这些大众品牌烟无论价格涨跌,始终拥有相当固定的客源。何况,就算他们拙笨得一条烟都卖不出去,又关她什么事呢?她只管到时收款就是。让她牵挂的是,那个被她篡改名姓的怪噜烟三五王。别看它长相漂亮,可毕竟是新面孔。烟客在接受新面孔时,往往需要一个较长的认知过程,起初的消费反应都比较迟钝,这也是孙明畅吴海三不愿意拿没名没分的怪噜烟的原因。谁愿意囤积货物,耐心去等待顾客开窍呢?
闫晓梦暗暗祈祷三五王宝气冲天,人见人爱,巴不得陈梅花他们能从它身上赚到钱。那样,他们就会再要,她就会飞也似的奔下去给他们弄来。要知道,一箱三五王的利润,是四五箱三五都比不了的,振奋人心得很。还有,要想从它身上赚到钱,动作还得快。不然,同行们闻到这碗狗肉香,肯定快马加鞭下去追货。一旦发现底价这么低,必然欣喜若狂赶回来胡乱批发,全不讲策略和计谋,只求速赚了事。发七十利润惊人,五十、六十效益可观,三十五到四十,都能大大小小地赚一笔。那时,价格乱套了,以后便谁也别想再从它身上赚到钱了。如今就是这样:听说某生意好做,大家便一哄而上,鱼龙混杂各显神通,做不好的就胡整,三下五除二,就把原本一桩好买卖盘成一条咬人的蛇,谁碰谁倒霉,谁摸谁完完。
当时,她看得出孙明畅吴海三为拿这烟有多犯难,她直觉孙明畅纯粹是感情用事才同意拿三五王的。她多么希望三五王能为他们的宽容带来好运,同时,也希望陈梅花他们从三五王身上尝到甜头。如今,她的美好愿望实现了一半,货全部脱手;而另一半,对她而言,也相当重要,不容忽视。
很简单,如果三五王死了,即使每条烟也能按七十收到钱,她也会不开心,甚至很愧疚。自从三五王下单后,她一直为如何把它们顺利推销出去冥思苦想。她动了一些不雅的歪脑筋。她不想今后陈梅花胖和尚在谈论当年接手三五王时,把她骂得狗血喷头,说她是奸商。她不喜欢“奸商”这词。尽管她就站在这两字上边。如果他们能从它身上赚到钱,这趟生意岂不皆大欢喜!
到了新泰,她先去了方会会那里,毫不隐讳地把推销三五王的经过跟方会会说了,要方会会帮她圆了那个破纸条的谎。
方会会笑道:“钱都赚了,还顾及这么多干吗?”
闫晓梦笑道:“何必让他们知道我这人有多坏。我在他们几个心目中,印象应该还是蛮好的。”
方会会说:“真够虚伪的。你不怕在我这儿落个坏印象?”
闫晓梦说:“我用不着在你面前装。”
方会会说:“被人信任的感觉,其实——还行哈。”
闫晓梦想走,方会会拉着不放,说:“就走哇,聊聊嘛。”
闫晓梦把两包果脯放在方会会的柜台上,说:“不啦,事多着哪。”
方会会撕开果脯,扔一块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要不,下回也把货扔给我一些得了。”
闫晓梦说:“打算卖洋烟啦?”
方会会说:“看你们卖洋烟卖得我心痒痒。”
闫晓梦说:“你现在醒悟是不是晚了点?卖洋烟你恐怕真卖不过他们。你这里可是老国产啊。你要是跟着卖洋烟,我担心你弄得四不像,最后砸了自己的招牌。”
方会会说:“没那么严重吧。”
闫晓梦说:“那好,下回有货我先问你,你不要再说。”
方会会高兴了,说:“就这么说定啦。”
闫晓梦说:“他们要是问到你,别忘了,使劲骂我。”
方会会说:“我不会说流话。”
闫晓梦说:“骂人不一定说粗话,摔个茶杯骂句滚蛋效果也是不错的,就是,千万别再演成菩萨了。”
方会会一连几天都在期盼陈梅花他们过来问话,也好有个机会为自己平反昭雪,她不再是菩萨了。
小时候演“白毛女”,方会会总是演地主婆。她很不高兴,想演喜儿。可扮喜儿的闫晓梦说,叫你用针扎喜儿表现残忍凶恶,你举针不扎,满脸同情地看着犯困的喜儿,演成了活菩萨。就这演技,还想演喜儿?打小和闫晓梦同台演戏,永远当配角,甚至跑龙套,私底下曾经不知生过多少次闷气呢。
一星期过去了,方会会花了五毛钱特意买的一只土杯道具没能派上用场,更别谈想重温一下当年那个穷凶极恶的地主婆了。没人上门打探此事,白准备了。
陈梅花等人埋头挣钱都来不及,哪有闲情关心别人的心事。闫晓梦多虑了,方会会更是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