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画展

江南的水乡小镇，晨雾刚刚褪去，仿古的老街，窄窄的青石板小路纵横交错，沿着小路两旁，建筑一律是青瓦白墙。

临河的主街道是条较宽的水泥路，并排三座拱桥横跨在河面。河的对面是菜圃，间隙留有一些空地，是专为游客摄影取材和写生准备的。从这个角度看去，视野开阔，不仅能一眼看到小镇概貌，更见远山如黛的背景，衬托了小镇的优雅宁静。

小镇有个非常霸气的名字——兴龙古镇。

难道这里出过皇帝？历史上没找到这方面的记载。从前没有设镇，就在镇边的山地旁，曾有个叫王母村的村子，当地人世世代代都流传着一个传说，有个皇帝的母亲是这里人。后来行政区划调整，围绕一条老街，和包括后面的整座山——一座小山——日月山，周围几个乡各划出一部分，独立建镇。要吸引投资者，要搞旅游开发，当然要取个响亮的名字。

可这会儿小镇并不宁静，因为招商活动，游客比平时多，更因为一个名画家的画展要在这里举办，市里不少官场、商界、艺术界人员都陆续往这里来。

青年画师江问天正在朝着古镇一侧写生。他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人长得很周正，俊朗，穿着打扮却有点土气，实在跟不上潮流。发型还是八九十年代普遍的式样，“姿三四郎式”；服装也是早过时的夹克款式。可偏偏让人感觉有种特殊的个性，还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神情。他来到古镇已经三天了，本来是想找清静，并不知道有活动，眼看人越来越多，不由皱起眉头。

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青年，比他年轻，很帅气，也比较潮，倒像个电影明星，正专心看着江问天画画。其实他是个搞自媒体的小网红，别人只知道他叫乐乐，全名叫什么，却很少有人关注。他也在找直播素材。

他比江问天晚来一天，单人自由行动可不同于团订，随便找一家农家乐，标准间都是双人的，这些日子刚巧是旺季，就住进了江问天同一个房间。他对江问天画画很有兴趣，他自己不会画，却喜欢从别人的作品里找感觉。

江问天的画法很特别，专爱画水乡小景，用的是国画材料和技法，却带有西方绘画的光影效果。这种画既有传统笔墨，又不是纯传统的笔法，皴擦层次感很强，令乐乐感到新鲜。

这时候，古镇的街道有一队轿车驶入，到全镇唯一一座带有现代气息的建筑前停下，那便是兴龙美术馆。古镇专门建美术馆也是不多的，可见这里的投资人眼光非同一般。

车刚停稳，就有一群人围了上去。车上下来的老艺术家派头十足，额前到头顶光秃秃的，脑后残存着些花白头发，扎成一把小辫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花格子西装，看年纪该七十好几了，身板硬朗，精神饱满。他朝众人点头，在陪同人员簇拥下走进大门去。

江问天站直身体望了一望，因为距离远，看不清面目：“这架势，倒像大有来头。”

乐乐应道：“噢，听说是大名家钟亚欣办画展，还请来全国美协的重量级人物来剪彩致辞。”

江问天不以为然地：“是他啊，犯得上吗？”

乐乐：“所以你火不了，这都不懂，这叫造势，拉大旗作虎皮嘛！画得怎样是一回事，炒作一定要热闹。噢，他炒一个什么新表现主义概念，便成了这个流派的代表画家。”

江问天一怔：“新表现主义？”

“啊。”

江问天陷入了沉思。

“快看，呵，女神！”乐乐突然叫起来，露出一副惊艳着迷的神情。

顺着他目光方向，只见刚又来的，一辆轿车里走下华强投资集团张总和他的投资顾问冷心儿——一个清丽而带着几分冷艳的年轻女子。

冷心儿优雅地朝周围望望，也进了门。

乐乐拽着江问天：“走，我们也去凑个热闹。我的直播正要找大题材呢。”

画展展厅进门就是一面大牌子，上面是画家介绍，大厅里参观的人东一撮西一撮，仰着头观赏。有懂行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名人效应，是艺术圈的一大特色。

这个县级市在文化方面还有点热门，有真懂的，也有的半懂，总想标榜自己是文化人，还有根本不懂的，也想往圈子里钻。一些官场上退下来的官员也转向书画圈子，成了有热度的“书画家”，尤其前些年古玩字画屡屡拍出高价，自然吸引了一大批人关注。

收藏协会主席白俊非常热心，促成了这次画展。钟亚欣是近年了名气颇响的画家，他开创了“新表现主义画派”，有大任务为他的画册写序，有评论家写文章捧场，一大帮门生追随，也受到市场的追捧，肯来这小地方办展览，那是很给面子了，对当地旅游业也是有很好的影响的。

此前他还没有见过白主席，两人照面，少不了握手寒暄。

钟亚欣：“白主席亲自筹划这次画展，钟某非常感谢。”

白俊：“应该的，应该的，钟老造诣非凡，是开宗立派的大师，是全国有影响的名家，能来我们小地方，是我们的荣幸。”

张总朝他们望了一眼，见冷心儿正在认真看画，也跟在后面揣摩起画来。

白俊和钟亚欣走过去。

白俊：“喔唷，张总啊，您大驾光临，幸会，幸会。”伸出手握了一下，“这位是您的秘书？”

张总：“是我的投资顾问，冷心儿冷小姐。”

白俊语调有些夸张地：“啊——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能做张总的投资顾问，见识也一定不同凡响。”伸出手去，“能认识冷小姐真是三生有幸。”

冷心儿勉强伸手，淡淡地：“各专一行而已。”稍一触碰迅速收回。

白俊尴尬地缩回手。

钟亚欣含笑朝她微微点头。冷心儿也朝他扫了一眼，也微微点了点头。

乐乐举着手机架边播报边凑上去：“……这里是钟大师画展现场，钟大师是近年来最火的名家之一，我们有幸和大师一起来分享艺术带来的快乐……”他有意蹭到冷心儿旁边，让自己和心儿在镜头中同框，“你们看，连神仙姐姐也来……”

冷心儿微微嗔怒，避开他：“不许拍我！否则我告你侵犯肖像权！”

“啊……呵呵。”乐乐忙回头招呼，“不好意思，”又朝镜头，“刚才由于没有事先沟通，出现一点小状况，我们继续……”

江问天也在看画。在他身后出现了眯着眼看得十分仔细的杜金平。他仿佛在寻找某件带有某种特征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