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翻看户部黄册
钱善前脚通知完，户部尚书和左侍郎后脚回来，很快听到了长公主调黄册的噩耗。
两人和右侍郎一样面露痛苦，并果断将这等痛苦带给了整个户部。于是户部上上下下不管官位大小一起痛苦起来。
后湖的黄册十年一造，从全国各地运到后湖大存大放也是十年一回。所谓黄册，里面包括了各地人口、户籍、田税等等内容。如今距离下一回造册还有一些时间。户部不可能真的到要造册了才整理，所以近五年的税收开支，当然部分在后湖，部分就在户部。
这么多东西，不是谁都可以轻易翻阅。黄册可谓是国之重基，四品以下官员都不得随意进后湖参阅，以防有心之人随意篡改。严苛时，后湖里官员死了，只能到了日子才可以送出后湖。
不是每一任皇帝都颇为在意。这也导致了后湖管理松懈，有些年黄册被虫蛀严重无人发现，也没人誊抄将其翻新。
姜芮上辈子就根本没问候过户部和后湖。她每天在宫中忙着学习各种事物，又要和摄政王夺权。后来各地又是灾情又是战事。她哪里还有空闲去关心天下百姓每户人家有几口人，种了几亩田。
如今是多活了几年，又恰逢灾情还没出现，各地战事未起，她又要借着修渠的事搬走处州府的人，这才想着一定要翻看一下黄册。
之前没人在意，现在有上头要来查了。户部的人不痛苦才奇怪。
左侍郎乐魏明面上直叹息，心中又带着一点欣喜。他并不年轻了，家里孙子已经上了学堂准备科举。等孙子考上进士有了前途光景，他差不多就能回家养老。
他是寒门子弟，自科举之后便来了户部，自此以后步步晋升。年少时他曾想在户部大做一番事业。可到了户部他才慢慢发现，一位官员对于整个天下而言有多渺小。百姓若是蜉蝣，他不过是蝼蚁。
户部要管的事太多太多，那些所谓“大做一番”的事，要考虑到朝堂平衡，要考虑到君主喜好，要考虑到天下百姓。有些念头好，推急了乱朝政，推缓了毫无效用，更多是没空没人去做。
他自民间来，自然知道民间的小官对黄册有多少“高见”。老百姓识字少，登记时知县里的小官稍动一下笔就能改动人一生的命。
君王大才，在田赋上有所改制，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通俗一点便是：户部从老百姓手里收到的税太少了！而朝廷要开支的地方可不少啊！
这几年边疆隐有患，兵部要的钱越来越多。户部只能收到那么点钱。像这一回建立行宫。要不是小皇帝说动用的是私库，户部尚书早跳出来涨红脸直接开骂了，哪能这么好说话。
重赋税不是好事，祖帝也从民间来，心疼百姓，以至于税收收钱少，仅为前朝十分之一。问题是，朝廷没钱，很多事不好做！这几年天下算太平。
江南洪水这三年少，陕那儿地龙翻身次数也不多。按先帝在位时推算，一旦赈灾，朝廷四分之一的钱都要花出去。要是在发生点别的事，口袋空空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年幼时，小皇帝才刚出生。先帝为光禄寺贪财大怒，可不就是为了朝廷没钱的事。赈灾花了太多钱，户部苦哈哈拿不出更多钱，光禄寺这个负责买菜的地方却贪成了有钱的地。
多荒唐！
他却一直不敢对皇帝直说这种事。怎么说？他无权无势，这辈子官位到头不过是户部左侍郎。能以此退位，已是此生无憾。
要是他站出来说，要多收税收。他是拿着一家人性命上了赌场。收百姓的税，民间能辱骂他忘本，收有钱人的税，世家能恨他入骨。朝堂之上那些官员没一个会看他顺眼。
会没人知道收了税，也是为了天下吗？会没人知道这种事是利在千秋万代的好事吗？不会，可没人敢挺直脊梁骨去做。
他带着一种微妙的期盼，期盼着长公主能意识到这一些事。棋盘长公主能够做到先帝都做不到的事。至于想要建立行宫的小皇帝……他手翻动着面前的册子，行宫也重要，行宫绝对是长公主要求的。因为后湖所在就在江南啊！
后湖在江南！
整个户部乱糟糟，一群人手忙脚乱将一堆册子搬动着。
心情复杂的乐魏明在仓促听到长公主到的消息，头有些发懵，赶紧跟着众人一起到户部门口去迎接人。
姜芮带着人到达户部，见到了满脸苦哈哈还要强行扯笑脸的曹大人。她见过曹大人悲哭，见过曹大人青筋红脸怒骂，见过曹大人春风得意，两辈子没见过曹大人这么扭曲着脸。
她当场没忍住笑：“曹大人，你这可不像是在欢迎本宫。”
曹大人打着哈哈：“殿下说得什么话呢。臣是事多，怕招待不好殿下。臣刚知道您要来，户部连这两年的册子都没翻出来，怕殿下看不到想看的。”
“两年也行。”姜芮朝着人点了头，“先看着。”
她说罢进门，在户部左侍郎乐魏明的接待下，到了一间临时拆出来的房间内找了椅子坐下。她面前的书桌上堆放了比她更高的册子。一张桌子摆不下，隔壁桌子册子陆续正在叠起来。
负责拿册子的小官没资格上朝堂，都是些眼生面孔。
姜芮稍看了一下，抬眼再看向曹大人：“让他们继续搬。曹大人有建行宫的事要忙，不用管我。空青，送几位大人出门，给本宫倒杯茶水。”
于是官职大的官员都被轰出了门，只有官位小的继续苦哈哈搬册。
户部的册子全部标了编号，要是不标，想要找想要的简直难如登天。姜芮很快找到了一本处州府的黄册，从一堆册子里取出坐位上翻看起来。
被赶出来的曹大人停顿半响，忧愁先行离开：“我还是先去解决陛下的难事。乐侍郎你陪同着吧，有事我会找你。”
乐魏明拱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