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对是错
常宁宫里，殷贵妃嘴角含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陛下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虚空大师师徒到了，你要见见吗？”
“陛下还真是上心了。”
商晨萧探不出她这话的意思，“你的事朕总是会上心的。”
“那就见见吧。”殷贵妃说。
得了准话，商晨萧即刻就令人带人过来，自己携着殷贵妃到外殿。
殷贵妃应是兴致不高，一直垂着眉眼，商晨萧的目光始终定在殷贵妃的身上。
“虚空大师是我朝的得道高僧，在民间倍受爱戴。”
“哦。”
正说着呢，虚空大师和千梦已经到了跟前。
“老衲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
商晨萧转回头，摆摆手，“不……”
才出口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商晨萧的目光落在虚空大师身后身着粉裙的少女身上，脸色瞬间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千梦也不知道避着他，大大方方的从虚空大师的背后站出来，屈身行礼，“千梦见过皇帝陛下，见过贵妃娘娘。”
商晨萧的神情变得更加阴沉。
殷贵妃美目微抬，终于表现出一丝兴趣，她的视线从漫无目的的游移集中到千梦脸上。
那一刻，殷贵妃有一瞬间的呆滞，她忽地起身，“梦梦。”
千梦朝殷贵妃笑笑，用口型说：“娘娘，好久不见。”
殷贵妃瞥了一眼身后的商晨萧，好歹不在他跟前问为什么千梦死在宁幽庭，一个多月后，又好生生的出现在宫里，还是以高僧虚空大师弟子的身份。
“虚空，这是你的徒弟?”
“正是，皇上。”
“千梦?”商晨萧直直的盯着虚空大师，“敢问大师何时收的千梦为徒?”
虚空大师答：“梦梦三岁起就跟着老衲到无妄峰了，至今已有十五载。”
“她前不久还在宫里。”商晨萧说。
“那陛下可能是认错人了，梦梦此次是初次下无妄峰，皇上所说的前不久，梦梦跟老衲还在无妄峰修行。”
“是吗？”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商晨萧冷笑一声，“好一个出家人不打诳语。”
商晨萧忽然想起十五年前，卫风回禀时说：“途中遇到一个和尚，说是不曾见过四公主。臣问他可是当真不曾见过，他言出家人不打诳语。臣想着，出家人谨行循礼，便信了。”
真是好得很，十五年后，他用同样的话来搪塞他。
商晨萧不动声色的瞥了千梦一眼，谁知正被千梦捕捉了个正着，并回以他应该挑衅的眼神。他不知她是否真的是在挑衅，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商晨萧气结，偏生他现在动不了她。且不说有虚空大师护着，朝堂与江湖素无结怨，他总不好因着这一点小事便与江湖武林结仇，得不偿失，尤其是虚空大师这样的高僧，五峰六主中德高望重的人。
另一方面，他边上还有一个护犊子的殷贵妃，先前因为千梦的事情就已经恼极了他，他再动手，殷贵妃怕是要直接与他决裂。
“前些日子贵妃受了惊，总是心绪不佳，朕是以请大师入宫为她看一下。接下来的几日，就有劳大师了。”
“是老衲应该的。”面上和谐，实则暗潮涌动。
商晨萧坐了没多久，就以事务繁忙为由离开，他实在是坐不下去了。
千梦和虚空大师被安排在常宁宫的偏殿。
晚间，殷贵妃传千梦与她说话。
殷贵妃靠在榻上，见千梦来，说了声“坐。”
千梦依言坐到殷贵妃面前。
“梦梦，能跟我说说这些日子都做什么去了吗？”
“总不过是江湖上一些事，娘娘想听，梦梦就说与娘娘听。”
千梦挑了几件听来的趣事，殷贵妃虽是听着，总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千梦眼珠子转了转，忽问：“娘娘听说过白绫仙子吗？”
殷贵妃轻笑，“听过，尤其是她的梦千年，真是令人记忆深刻。”
“咳咳。”千梦差点被口水呛到。
殷贵妃奇怪的看她，“你也被梦千年害过?那东西不至于害命，用了倒也没什么害处。”
千梦摇头，“不曾，只是有所耳闻。”
随后，又道：“那娘娘可知白绫仙子上个月既望到此月既望连续杀了京都三十余人，一度成了江湖奇谈?”
“这事在朝中闹得很大，我自是听说过的。虚空大师此来京都，不也是为了此事吗。”
“娘娘所言极是。”千梦抬眸与殷贵妃对视，“那娘娘以为白绫仙子此举是对是错?”
殷贵妃不答反问：“梦梦，你认为呢？”
千梦回答：“是对。”
殷贵妃笑了，那笑像清风似的，在千梦心间拂过。
“江湖之间的事我不是很懂。白绫仙子杀人是杀有罪之人，这我却知道。有罪之人，自是人人得而诛之。那些个官员身在其职，不思谋其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陛下留他们到现在，不过是觉得办了他们，也还有许许多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出现。
再是他们还有点作用，留一留也无伤大雅。白绫仙子为人正派，见不得百姓受一分苦，他们的名字会出现在白绫仙宫的名目榜上，也是他们自己做的孽。白绫仙子扫除蛀虫，乃是大义大善之举。”
千梦怔住，这样的殷贵妃不同于平日里妩媚动人的宠妃形象。
此刻的她侃侃而谈，浑身的气质，像极了指点江山的帝王，无论谁见了，大抵都会叹一声：生而为女子，可惜了。
是真的可惜。
若真让她坐上那个位置，应是个千古流芳的皇帝。
“怎么了?这样盯着我看。”
千梦冲着殷贵妃笑了笑，“娘娘生得太美了，我是被娘娘的风姿迷住了眼。”
殷贵妃开怀不已。
千梦的话又回到了白绫仙子身上，“白绫仙子杀了这么多人，手染了这么多血，娘娘怎么看?”
“梦梦，你似乎很执着于白绫仙子的这些事。”
一语中的。
千梦低下头，“白绫仙子是个很厉害的人，是我毕生所求。”
“但你却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对吗？”
千梦摇头，“娘娘，我心中一直坚定的以为是对。”
“那你又何必再来问我对错。”
“不怕娘娘笑话，在梦梦心里，娘娘总有些不同，所以想听听娘娘的看法。”
殷贵妃惫懒的伸了伸腰，“手纵是染满鲜血又如何，不过都是些脏污的东西，不值当入眼。白绫仙子为着黎民百姓，情愿踏入这污浊世界，甘愿沾上满身血腥，可敬。”
千梦沉默。
“梦梦，你是江湖之人，江湖人多有心术不正之辈。我盼你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将你满身纯粹淹没在沼泽里。”
千梦眼睫颤了颤，“娘娘，不会的。”
静默开始蔓延开来，良久，殷贵妃轻生问：“梦梦，既然离开了宁幽庭，从此天高海阔，为何还要再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