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业火（八）

黑暗中骤然遇袭，众海贼阵脚大乱，如没头苍蝇般乱窜起来。一个小头目连声呼喝，好不容易将十几个人聚在一起，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一只手里剑，正正的插入他眉心，这小头目大叫一声顿时了账。这十几个海贼慌乱地四下胡乱放箭，却伤了不少自己人。他们刚刚绕过一片矮墙，前方地面猛地塌陷，四五个海贼被地上的大坑吞没。坑底密布削尖的木桩，几个人虽然被木刺穿透了身体，却一时不得便死，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让听者无不心惊肉跳。

接着，村子周围的野草和灌木丛中，诡异的火头从四面八方同时燃烧起来，映照出海贼们惊慌的面孔。他们拼命躲避着火焰和浓烟，向着来路狂奔。沿路不停有人惨叫着跌入陷阱或者踩中铁蒺藜，而后面的人毫不犹豫的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逃窜。

马宝跑到村口的树林边才停住，扶着一棵树呼呼喘气。他跑得满头大汗，衣服已经被烧焦了一大片，连胡子眉毛都被燎的七零八落。等惊魂稍定，马宝气喘吁吁的大喊：“集合！结阵！结阵！”身边司号亲兵立刻拿起牛角，哪知刚吹了一声，一只弩箭嗖的从黑暗中飞出来，将那亲兵脖子射了个对穿。

马宝大怒，抢过一把大杆刀，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冲去。跑了没几步，他才惊觉不妥，刚想回身，一把雪亮的钢刀已经兜头劈了下来。抵挡已经来不及了，他虽拼尽全力侧身翻滚，右臂还是被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江枫见他居然能间不容发的躲过自己一击，也是暗暗心惊。他决心不给这贼头机会，立刻挥刀横扫，步步紧逼。两人就在树林里借着微弱的火光战在一处。张振玉正要上前助战，却见马宝手下陆续赶来，只得先给神臂弩上弦，一箭一个解决掉冲过来的敌人。

马宝身处绝境，凶悍之气也被逼了出来，他把一柄刀舞的虎虎生风，刀刀直奔江枫要害，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江枫沉下心，小心翼翼的与他周旋。此时的江枫屡经风浪，早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他知道这海贼头子虽然看起来势如疯虎，但受伤不轻，只要多消磨一会，他气力自然难以为继。果然，十几招后，马宝已渐渐显露疲态。江枫使个“按虎式”，左肩底右肩高，左胸卖个破绽，马宝心浮气躁之下果然上当，挺刀直刺过来，江枫立刻侧身进步，双手持刀砍在大杆刀吞口处，锋利的百胜刀竟将吞口砍断，顺着刀杆滑下去，血光迸溅，马宝的右手两根手指已经被削了下来！

马宝惨叫一声，右手再也握不住刀。他也真是悍勇，受了如此重伤不但不退，反而瞪着血红的眼睛扑了上来，但此时出手已经全无章法。江枫倒也不想立刻取他性命，一侧身闪过扑击，用刀背敲在他头上，马宝顿时晕了过去。张振玉用女真话大喊：“二当家死了！二当家死了！”这下子群贼彻底丧胆，一窝蜂的冲出谷口。江枫和张振玉避开道口，让他们逃命。金石顺看见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马宝，一探他鼻息还有气，立刻将他背起来，跟着大队一起逃出谷去。一盏茶的功夫，曾经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女真海贼逃的一干二净，只有受伤未死的几十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毕毕剥剥的火焰仍在跳跃，火焰中逐渐现出几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影子。他们手持黑色短刃，在一片狼藉的地面迅速前行，杀死每一个仍在呻吟的海贼。村长家的院子里，诡异的绿火已经消失不见，十兵卫缓缓走出大门，打量着四周。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青苔斑驳的水井，光秃秃的老树，熟悉的气息。这是他成长的地方，这是他的家。他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等待自己的宿命，等待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出现。

黑影们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悄无声息的围拢过来。十兵卫站在中间，对周围视如不见，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黑暗。片刻后，一个苗条的黑影浮现出来，她一步一步走向他，终于在他身前停下。十兵卫轻轻伸手，摘下了她的面巾。露出雪白的肌肤，柔美的线条，和那双一往情深的眸子——阿念！他深吸一口气，拉起她的手，只说了两个字：“走吧。”她则双眼凝视着他，毫不犹豫的道：“好！”

两个人手挽着手，在一群幽灵般的忍者注视下，旁若无人的信步前行，仿佛眼前是一条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锐器破空之声响起，三支苦无相隔一尺，整齐的钉在二人面前的地上。十兵卫知道，这是对叛徒最后的警告。只要跨过这三只苦无，甲贺就是自己终身死敌！但他没有停步，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的意思，而阿念，她的双眼自始至终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半分。两人几乎同时跨过了那条看不见的线。

黑影们终于动了。“哗啦”一声轻响，一根乌黑铁链着地横扫，链子头上的飞镰寒光闪闪，直奔十兵卫小腹。十兵卫闪电般拔出背上倭刀，用刀背挡住铁链，飞镰旋转几圈，将刀身卷住。链子上传来一股大力拉扯，十兵卫借力纵身，向那使飞镰的忍者急扑过去，左手飞快的甩出一只手里剑，逼退左侧扑来的忍者，右肩已经撞在那飞镰忍者胸口。那人吃他一撞，一个跟头翻倒在地，正要爬起来，十兵卫的手里剑已经抵住他的额头。两人僵住了一瞬，十兵卫“嘿嘿”一笑，收势站了起来，道：“小次郎，我早跟你说过，没有二十年苦功不要用飞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遇上力气大的敌人必死无疑。现在如何？”那地上的忍者身上一松，尴尬的跃起，一时间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十兵卫左右两个忍者同时抽刀扑上，一个攻上路一个攻下路，招数狠辣，直奔要害。十兵卫不理会右边来敌，挥刀迎战左侧敌人。右侧的长刀堪堪落到他身上，忽然被两把短刀架住，正是阿念。她眼神决绝，银牙紧咬，与右侧攻来的忍者拼死相搏，却始终不退半步。

十兵卫同时对付两个忍者，还能抽空帮助妻子，因为他对身边的这些人太熟悉了，他们都是曾经跟随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他们的行动处处在他意料之中。

正当几人陷入缠斗，江枫和张振玉已经悄悄摸了过来。江枫看到十兵卫和一个女子被一群忍者围攻，已顾不得隐藏行踪，大步流星的奔来。外围的几个忍者发现了他，同时攻了过来。张振玉扣动弩机射倒一人，拔出短刀也努力跟上。江枫以一敌二，被两个忍者缠住。他曾和十兵卫切磋过很多次，深知忍者的弱点。他们都是匿踪潜行的高手，各种诡异手段层出不穷，但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侦查或者刺杀，因此他们的武功也就有明显的缺陷，一是过于阴柔，正气不足，好走偏锋，二是不留后手，可发而不可收。历史上忍者与武士正面交手，很少有获胜的机会，也就是这个原因。江枫的刀法大开大阖，以力破巧，正是他们的克星。

十几招后，两个忍者非但没有占到上风，反而被逼得连连后退。江枫百胜刀带起一股劲风，一刀削断了敌人手中铁链，落向他脖颈，眼看那忍者性命不保，十兵卫忽然大喊一声：“住手！都住手！”江枫一呆，收势后退一步，其他忍者也不约而同的后退，将几人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