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骇浪（四）

谢平川的眼线，便是那位精明的牙行郎中金友三。上次去高丽见妙清之前，谢平川便先找到了金友三，说当地商品价目表字迹太小，自己老眼昏花看不清，身边也没带账房随行，要求金友三亲自抄写一份。这要求有些过分，但金友三知道这老头是国师的师兄，也只能卖他这个人情，亲自抄了一份送到谢平川手上。

谁知此事过去不久，金友三便收到了一个陌生人送来的包裹，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五十两黄金！包裹里还有一封信，封皮上写着：金先生亲启。金友三一看那信的内容，差点晕过去：里面详细写了高丽水军的部署情况，连南浦军港内的防卫细节都写的明明白白，最可怕的是，那封信用的完全是自己的笔迹！

金友三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了谢平川的企图，这是逼着自己为他们卖命啊。很快，他发现自己宅邸周围出现了几个行踪诡秘的陌生人。这些人眼中似有似无的危险气息，让金友三后背阵阵发凉。他相信，如果自己揣着这封信去衙门告密，立刻会有人让自己永远闭嘴。既然无力抵抗，他也不再挣扎，收下金子后没几天，便按照信中联系方式送出了第一份情报。谢平川在随后的几个月里，陆续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些高丽内情。而金友三也利用谢平川源源不断的资助，上下打点，很快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吏爬到从七品的太府寺录事之职。从此，高丽对于平安城来说，再也不是一块阴暗的角落了。

江枫皱眉道：“我去一趟扶桑，小侯毕竟年轻，遇到大事怕是不能处理周全。”其实侯青比他还大了两岁，但与屡经风浪的江枫相比，两人见识和胆魄相差不可以道里计。谢平川摇头道：“不必。你有多少大事要做，交给我就好。准备的差不多了吧？”江枫愕然道：“什么差不多？”“当然是再次西行啊！”谢平川道，“还有两个碎片没有找到，而且小乙这孩子下落不明，你不着急？”

江枫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小乙的失踪是他心头最大的心病，一旦想起来就焦虑痛苦，难以自已。其实这一段时间他虽然关注匠作司比较多，更多的精力却是在做着各种远航的计划，他的心不在焉连老谢都看出来了。小乙对江枫的情意，他早就心知肚明，但江枫却更多的是把她当做亲妹妹一样爱护。两人之间的纠葛，像环儿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因此江枫更加不愿刚刚成亲就把环儿丢在家里，让她一个人承受感情上的折磨。

谢平川将干枯的手搭在江枫肩头，温言道：“大郎，平安城的事务我自会处置妥当，至于环儿，她并非一般世俗女子可比，你不必担心。最重要的，是那两个碎片。咱们的时间不多，该出发了！”

当天晚上，江枫睁着眼睛，望着映在窗户上的月光，始终无法入眠。一只白嫩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环儿把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听着他心跳的声音。

“枫哥。”

“嗯。”

“你……快去吧。”

“去哪里？”

环儿听到，男人的心跳乱了。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会一直等着你的。”江枫回身凝望着妻子湿润的双眼，将她紧紧拥进怀中。

刚成立的平安舟场的第一个订单，便是改装厚德号。这艘性能优良的客舟被再次恢复到战船的状态，并且增加了一套软帆—这是根据大食海商的做法进行的改装。软帆利于顺风和远航，在顺风时，同等级别的舰船，软帆船的航速大于硬帆船，但逆风时则硬帆更有优势，因此很多外国海商在泉州等地将船只改装为可以同时使用两套船帆的复合帆，虽然软帆操作繁琐，而且需要更多操帆手，但确实增加了航行速度。陈贞为显本事，将厚德号整治得焕然一新，除了复合帆，还绞尽脑汁的将十台旋风炮装在甲板上，又在船头船尾加装了双弓床子弩，此时的厚德号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向西南航行最好的时机是一二月份，强劲的东北风将会让海船乘风破浪。江枫把出航的日子定在四月十五，此时北风早已逃得没了踪迹，要是再晚几天，连东风的尾巴也都摸不到了。城主府贴出告示，宣布为了平安城的发展，江枫将要带领船队再次西行，探索新的航线，开辟新的商路。

出航当天风和日丽，送行的百姓站满了码头。很多人携带着香烛贡品，在海滩上摆开香案，向着大海焚香祈祷，为平安郡王和西行船队祈福。一时间码头上香烟缭绕，好不热闹。从那时起，四月十五就成了平安人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人们自发来到海边，祈祷海上的亲人一帆风顺，事业兴旺。直到喧嚣散去，帆影彻底消失在海平线，只有一个苗条的身影依然静静伫立在岸边，眺望着船队远去的方向。

麻药对小乙的影响正在消失，她此刻脑子已经完全清醒，只是四肢还没有力气。她感觉自己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打横抱了起来。那人正是刚才破门而入的大汉。他虽然抱着一个人，却像没有重量一样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院子，对身后躬身施礼的柏妮娣两人视如不见。

来到村口，路边拴着一匹马。大汉抱着小乙跨上马，将放在鞍子后面的毛毡抖开，将小乙包得严严实实，然后一抖缰绳，疾驰而去。那马长得高大健壮，载了两个人仍然奔驰如飞。夜风将小乙的长发吹得向后飘扬，借着清冷的月光，小乙只觉得那座似乎永远走不到的大山正在越来越高大，黑黢黢的巨大阴影越来越近，自己似乎正在坠入一只巨兽的口中。她情不自禁的打个哆嗦，身后大汉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看了一眼，眼神中闪过意味难明的复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