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被吓哭
陆昭处理完事务，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他知道叶宁予就在后院的小池塘旁边，走过去的路上，脚步不紧不慢，面上很是从容。
但胸腔里充斥着很复杂的情绪，这种感觉，有点像去见一个以前常常在一起，但又很久没见的人，说不上期待，甚至带着一点久违的恶劣的破坏欲。
陆昭是半点不觉得自己不讲道理，他向来会给自己找一个坦荡的理由去欺负他不待见的叶宁予。
远远就看见亭子上伏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那条不安分的腿还轻轻打着摆，连着裙子也晃动不止。陆昭就是这个时候走过去的，整合出一个冷淡的神色——这是以往最常见到叶宁予时出现的表情。
叶宁予原本趴在桌子上，感觉到对面落下一道阴影，她噌一下支起了身子，亮晶晶的一双眼带着记忆里熟悉的味道，“展昭哥哥！”
陆昭坐下来后，看了看桌子，视线落在那个食盒上，闻言，皱眉道：“不要这样叫我。”
青年的嗓音很是不悦，把叶宁予吓到了，叶宁予小声道：“不可以这样叫你吗？可是我记得就是这样的。”
“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陆昭像个喜怒无常的阎王，说翻脸就翻脸，也不知叶宁予哪句话触了他的逆鳞，“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叶宁予抖了一下，眼圈红了，“展昭哥哥，你不要凶我……我会听话，你别不高兴……”
因为害怕，她的声音也细细小小的，到后面直接没响儿了。
她在叶家敢直接撒泼打滚，是因为知道叶落雨宠她，不舍得她受伤难过；而展昭哥哥就不一样了，她虽然很喜欢他，但展昭哥哥不待见自己，她对他的恐惧又是刻入骨子里的，她怕他的事情很多：比如展昭一言不合就凶她，总是会说让她很伤心的话，还会推她。叶宁予对于陆昭，就像是小狗对主人，既想亲近，却又害怕。
“……”陆昭看着她那瑟瑟缩缩不敢靠近的模样，眼底滑过一丝嫌弃。
如果叶落雨在这里就会发现，陆昭情绪如此多变，恐怕到底想要叶宁予做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行了，以后别再这样叫我。”陆昭刚见到她时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烦躁起来，“准备吃饭了。”
叶宁予迷茫地眨了眨眼，乖乖哦了一声，随后才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张嘴就喊：“展昭哥哥！”
“嗯？”陆昭眼神颇含威胁意味地看过去。
叶宁予默了默，抓了抓衣袖，有些别扭：“为什么不可以……”
“直呼皇族名讳，是死罪，你不知道吗？”陆昭语气阴森森的。
叶宁予吓得瑟缩了一下，她不懂陆昭什么意思，但她听出了一个“死”字，于是问：“那……我该叫你什么？”
“……”陆昭沉默了会儿，“下人如何唤我，你就如何说。”
叶宁予盯着青年好看的手微曲，轻轻叩着桌面，忍住想去抓的心，眨巴眨巴眼睛，“好，展昭哥哥，我带了好吃的给你，你尝一尝好不好？我自己做的。”
陆昭：“……”
纠正失败的陆昭捏了捏眉心，却发现自己似乎也没那么生气——不如之前生气了。
应该是叶宁予成了傻子，而他不与傻子论短长。
叶宁予小心翼翼打开食盒，端出了一碗糖蒸酥酪，一盘如意糕。糖蒸酥酪上撒了一些桂花酿，看着精致又可口，嫩白柔滑。
“阿姐喜欢吃桂花糕，上次记错了，你不要不高兴，我现在想起来了，”叶宁予小心翼翼把碗推到了陆昭眼前，“你喜欢的不是桂花糕，是糖蒸酥酪。”
陆昭沉默地看着那熟悉的碗，熟悉的甜食。已经很久没吃到了，以前叶宁予怕他受罚又吃不了饭，常常会带吃的偷偷来找他，五花八门多种多样，特别是甜食糕点，而他一向不爱吃甜的。结果经过叶宁予一段时间摸索后，居然发现了他爱且仅爱的一个“糖蒸酥酪”。约莫两年前他弱冠之后，右相不再明目张胆罚他，他不用再愁吃不了饭后，因为和叶宁予争执打翻了她送的糖蒸酥酪。她就没再送过了。
那天雪下的很大，糖蒸酥酪与地上的雪几乎融为一体，只余留一点淡淡的甜香。
“我说了，其实你不用再来了！”
“展昭哥哥，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不用！我现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劳烦你跑来跑去。”
“可是……”
“你一开始就是可怜我，我知道，我早就说过不需要你可怜！你为什么总是要反复来提醒我我以前有多惨？！”
“我没有这个意思……”
“滚！”
然后她被吓到了，还真的从那个可怜又可笑的狗洞里滚出去了。
没想到再见这碗糖蒸酥酪，已经物是人非。他突然失了去拿那柄勺子的力气。
抬头看见叶宁予充满期待的眼睛，原本因为她的到来难得的平静消失了，心里的闷渐渐生出了一股熟悉的烦躁，陆昭避开了她的视线，站起身来，“去吃饭吧。”
“展昭哥哥，你不吃吗？我特意……”
陆昭冷冷喝道：“我说过不准这样叫我！”
叶宁予被他这一喝，吓得手一松，原本要捧给他的碗翻了，撒了一桌子，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对……对不起。”
陆昭转身，一看她居然吓得手都在抖，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桌子，最后定格在她通红的眼圈上，果不其然下一秒叶宁予就哭出来了。
她还知道这是别人的地盘，不敢像在叶落雨面前那样嚎啕大哭，只敢无声地掉眼泪，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要姐姐……”
哭起来的样子特别惨，鼻子一耸一耸的，陆昭诡异地感到一丝快慰……也不太对，总归心情还不错，那些烦闷都消失了。
“你哭什么？”陆昭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硬邦邦问。
叶宁予往后退了一步，两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吸了吸鼻子，拼命摇头，“没……没有。”
“你都哭成这样了……没有什么？”陆昭走过去，不甚温柔地掏出帕子给她擦脸，动作极其粗鲁。
叶宁予敢怒不敢言，只是哼哼唧唧，却很听话地一动不动任人家蹂躏。
饭桌上全是清淡的菜色，叶宁予一坐下来，看着就有些憋屈的样子。
“不喜欢就别吃。”陆昭冷酷无情道。
叶宁予委屈巴巴地又开始抹眼泪，嘴里念念叨叨：“我不要你……我要阿姐……阿姐怎么还不来接我？”
“……”陆昭阴了脸色，横眉冷目，“不要我？不要我你就滚出去！”
陆昭毕生所有的坏脾气估计都使在叶宁予身上了。
叶宁予很委屈，但叶宁予不敢说，抿紧了唇，这里她很不熟悉，就算想闹脾气，也找不到地方可以躲，而且面前这个人可不像叶落雨，会哄着她。
话是憋住了，但眼泪憋不住，哗啦啦往下掉，并不吵，就是时不时有一点鼻音。
陆昭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吃了两口饭，但心里的躁郁怎么也压不下去，沉甸甸的，于是他停了筷子，沉沉叹息一声。
“别哭了，能不能给我一个安宁？”陆昭第一次向叶宁予发出讨饶的信号，竟是因为她的眼泪。
叶宁予一噎，慌慌张张抬手抹掉眼泪，死死憋住哭嗝，算得上是非常识时务了，起码在叶落雨那里是不可能这么乖的，说停就算憋也把自己憋停了。
“……”陆昭捏了捏眉心，挥了挥手，让两旁的下人都走远点。
叶宁予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看了看四周散去的人，有些不安，担心陆昭把人遣走是为了私下好揍自己。
想通了的叶宁予大惊失色，原本只有委屈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浓浓的惊恐，本来就瘦瘦小小的一只已经缩的像个小鹌鹑，莹润的杏眼怯怯地看着他，哆哆嗦嗦道：“你……你凶了我，就不能打我了哦……”
陆昭：“……”
他就是为了让叶宁予怕自己，现在目的达到了，怎么还是很烦躁？
百思不得其解的陆昭眉头越皱越深，索性把筷子一拍，一字一顿道：“你到底吃不吃？”
叶宁予一抖，忙不迭抓起筷子往嘴里扒饭，头也不抬，干吃白饭吃的也很猛。
修长的手微微蜷起，半晌拿起筷子，给对面的人夹了一筷子木须肉，硬邦邦道：“你不吃菜的吗？”
叶宁予小鸡啄米似的，连着陆昭给她夹的菜一并扒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点头。
第一次屈尊降贵的陆昭赏赐了这么一筷子菜之后，便没有动作了，也不再去理会对面的人。
一顿饭把叶宁予给安抚了后，叶宁予记吃不记打，完全忘了刚才陆昭的凶残，笑眯眯地喊他：“展昭哥哥，我想睡觉了。”
陆昭阴恻恻道：“我说过什么？”
叶宁予一脸迷惘：“什么？”
“……”陆昭忍了又忍才把窜上来的火气压下去，“不准这样叫我！”
叶宁予眼巴巴道：“为什……”
傻子虽然是傻子，但大脑里残存的潜意识告诉叶宁予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这样说，于是顶着陆昭凶残的目光，叶宁予迅速改口：“对不起，那我不叫你了，展……嗯，我想睡觉了。”
“……”
傻子的脸明明白白告诉陆昭，这次认错，下次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