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可是师父,你到底在等谁？

轻羽山的山顶天光明媚，山脚下却在下蒙蒙的细雨。

河边的岸上，鹅卵石铺地。一块青石上坐着个人，看着年约三十出头。

一身绿衫，头发全部规整的往上梳拢扎髻，理得一丝不苟。别人钓鱼，都是形态懒散，偏他是坐姿板正，身体成一条直线。

但看他的脸，又不是刻板的冷肃脸。面庞硬削，眉目干净，算不上十足的美男子，气质却很儒雅。

他手里握着一根竹子做的钓竿，无饵钓线，没进一脚就能踩完的河里。

任谁看，都会觉得，这是个神经病。

这时，一袭长袖黑袍的男子，执着黑伞缓缓朝他靠近。

玄蛇在旋龟旁边站立，黑伞的边缘靠着自己，大半的伞布都给了旋龟。

吊梢眉斜长，又是一副天生的吊梢眼，玄蛇冷冰冰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精明又凶恶的感觉。但在看着钓鱼的男子时，冷冰冰的吊梢眼里，渐渐浮起了温情。

旋龟想事情的时候，就总是喜欢坐着钓鱼。

玄蛇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就老问他师父：

“师父，你是个乌龟，为什么要吃鱼呢？”

旋龟拉起钓线，上面捆着一小截木棍：

“是啊。我是个乌龟，为什么要钓鱼呢？我又不吃鱼。就像你，明明是条蛇，却为什么要拜一只乌龟做师父呢？愿者上钩罢了。”

后来，玄蛇渐渐明白了。

师父...其实...是在等一个人。

玄蛇长大后，就问旋龟：

“师父，你在等谁？”

旋龟答：“谁愿意上钩，那就是在等谁喽。”

但师父等的那个人，一直没来。

玄蛇历事后，就又问他师父：

“师父...我听说，天上有只仙兔，是你的老情人。你是在等那只仙兔么？”

旋龟默了一下：“世间流言，对为师而言，都是空气。”

“可是师父，你到底在等谁？”

旋龟不答。

有一天，旋龟突然收了放在家门口的钓竿，想事情的时候，也不再钓鱼了。

旋龟的身形依旧端正，文人风雅总是片刻都不想丢，但那双干净的眼，有些晦暗：

“我等的人...不会再来了。”

那天，师父很伤心。

一个人坐在烛阴河边，三天三夜，连最爱的美食也不能让他开心了。

师父活了太多年了，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年纪。

所以，怎么会伤心成那样？

而师父今天，又开始钓鱼了。

察觉到头上的阴雨绵绵消失，旋龟抬起了头，正迎上了那双温情的吊梢眼。

两人目光相接，玄蛇的温情瞬间消失，又作冷冰冰的模样。

旋龟当什么也没看见：“是玄蛇啊。”他收回了目光。

玄蛇在旋龟旁边坐下：

“师父今天，怎么又想起钓鱼来？”

旋龟望着清澈流淌的河水：

“依龙九和龙十的能耐，根本拦不住山尊和金灵。算算日子，他们应该已经见到墨苍君了。”

玄蛇道：“可大殿下，不是已经因为凡修，不太理政事？”

旋龟道：“你也说的是：不太。七大妖族都忠诚墨苍君，都说，他最像龙神...”

“徒儿，若有一天你发现，我让你选错了王。你可会怪为师？”

玄蛇摇头：“不会，只要是师父想让徒儿做的，徒儿万死无悔。”

旋龟忍住了要敲徒儿额头的冲动。

毕竟当初的小蛇，已经变成了大蛇。

“为师有这么差劲，会让你死？”

玄蛇有些腼腆：“嗯，师父最厉害了。”

旋龟把鱼竿递给玄蛇：“行了。我这不用你。你去听小殿下的吩咐。”

玄蛇接过鱼竿：“师父去哪？”

旋龟想了想：“来凡间，每一处的美食，自然是要都吃够。待小殿下去无爱炼狱的时候，我会出现的。你们不用找我。”

玄蛇会心一笑：“那我..那我和小殿下就等着师父。”

旋龟点点头，召出龟壳，站在上面，走了。

玄蛇握紧鱼竿，笑容消失。

待那袭绿衫彻底消失在视线，玄蛇才渐渐回过头。

他其实，长大后，很难再见到师父了。

伤心的师父，从老龙王把十一殿下牵到他面前的时候，突然就不伤心了。竟主动提出做星燃君的老师。

做了星燃君老师的师父，再次走进了火龙一族的宫墙。但他每次想去给师父请安的时候，师父就差人回怼他：

“又不是小蝌蚪找母亲。免了，免了。”

可明明师父，是最重视这些繁琐礼仪的。

玄蛇想着，就慢慢朝山顶走去。

******

竹林里，火炎和时玉停止了拳法上的切磋。

其实两人切磋，主要是火炎让着现在的时玉。

火炎这厮演得十分卖力，那一身的汗就是证明。

男人喉结微动，像小山起伏。脖颈上是细密的汗珠，交叠的领子边沿就被打湿出黑色的花纹。

英俊的脸庞上，是大颗的汗水。整个人活力四射又散发着独属于他的火热气。

时玉看着这样的火炎呆了下，忍不住道：

“你去洗洗吧。都臭了。”

火炎朝时玉凑近，顺势搂紧了时玉的腰，坏笑：

“那一起洗？”

时玉登时心口猛跳了下，嗔火炎一眼：

“你疯了不是。青天白日的，没看到还有客人？”

火炎就抬起了头，看到了呆站在他们院子里的甘玉。火炎心下遗憾：

“好吧。”

火炎牵着时玉的手，回了院。

两人进入院后。

甘玉看着时玉，嘴微张了下，却又说不出话来。那双黑葡萄的眼睛，看起来十分茫然。

时玉便对甘玉道：“你若无处可去，想在这呆多久，就呆多久。”

甘玉收回茫然的神情，对时玉点了点头。

火炎松开时玉的手，在时玉额角揉了揉：

“大宝贝，那我去洗了。”

时玉‘嗯’了一声，火炎便一个人去沐浴了。

时玉这才开始收拾乱糟糟的院子，甘玉也跟着帮时玉的忙。

两人忙活了一会儿，时玉望着干活还挺麻利的甘玉，好奇起来：

“甘玉啊，你怎么比从前还怕林雀？”

甘玉眸里突然惊惧了下，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地上：

“他...他之前想杀了我。还说什么让我尸解成仙的话...”

时玉顿时无语了。

林雀真是病得不轻。

想来大约最后实在对甘玉下不去手，又舍不得让甘玉自杀。

又大约是许多让甘玉重返天界的法子都试过了，可甘玉还是凡人的样子...

得知天帝老儿让他去无爱炼狱，就寄希望让他也带着甘玉去无爱炼狱走一遭。

原来，这就是林雀要他帮的小忙，果然是不小。

时玉见甘玉想起被林雀谋杀的事，就两眼发直。他现下心慈善良得很，就忍不住安慰：

“甘玉，你也许不信，林雀已经在天界守护了你三千年。虽然那贱人有时候做事，神经兮兮，又贱兮兮。但是若问这世上，谁不会真的害你，唯有他了。”

“你其实可以选择，相信他一次。”

哪晓得，这话似乎还是刺激了甘玉，甘玉竟然道：

“我..我得下山了！”

甘玉慌慌张张的放下手里没收完的碗筷，就往山下跑。

时玉懒得阻止甘玉。

毕竟林雀那贱人，动了情后，就守甘玉守得越发厉害。

现在指不定在哪藏着，观察甘玉的一举一动呢。

时玉觉得，林雀才是个变态。

还是个跟踪狂，偷窥狂的变态。

他真是越发的嫌弃林雀了。

时玉望着收了半天，也收不规整的院子，放下了手中烤肉的大石板。

算了，待会儿还是让蠢龙收拾院子吧。

时玉高兴的准备去偷袭洗澡的蠢龙，就见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影子。

时玉回过头，眼前的人，着一身鸦青色道袍，长得灰头土脸，却有稍显清雅的五官。

时玉张了张嘴：“陈安生...”

眸子瞬间冰冷，时玉看到，陈安生的眼睛里，又是那双讨人厌的紫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