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告别
岐白的府宅里，此时灯火通明。
苏凌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盯着地面看了许久，直到岐白将元气丹交到她手上，她才开口说了句:“谢谢，下次给你带烤鸡。”
岐白神色复杂，看着苏凌想问不敢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凌这副模样，魂不守舍，感觉像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苏凌，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微微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那小子怎么了？还是说他欺负你？”
说这话时，慕白跟梼杌也大步流星的从外走了进来。
梼杌看到苏凌的时候一闪到她面前，笑嘻嘻的说:“你怎么大晚上回来了？给我带吃的了吗？”
岐白一脸无语的将他拉到一边，小声呵斥他:“闭嘴吧，没看出来她不对劲吗？”
梼杌:“......怎、怎么了？”
然后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振振有词的说:“是不是臭烛龙欺负你？我看好多话本都那么写的，这臭龙肯定也是那样的，啧啧，不是好家伙。”
“他不是！”苏凌抬起头满眼通红的朝着梼杌吼道。
梼杌一顿，闪到慕白身后躲了起来，“我我我...我就随便说说的......”
“凌凌，发生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慕白转头看了梼杌一眼，神色复杂的走到苏凌身前蹲下，“有什么需要哥帮忙的吗？”
苏凌闭了闭眼转头看向他，强忍着眼泪摇了摇头，尽力扯出一抹笑，“没事，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低着头往外走，梼杌连忙闪到一边，挠着头一脸懵的看着她，今天怎么那么凶啊？
我好像什么事都没干？也挺乖啊......
苏凌无声的叹了口气后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不起，不该朝你发火。”
梼杌:“......”
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都顿在了原地。
然而在苏凌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她微微仰头看了看天空，背对着三人轻声的说了句:“谢谢你们，认识你们很好，哥，请你帮我照顾好姥姥姥爷。”
说着直接消失在了原地，门边的烛火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岐白原地转了两圈，实在是没想不明白，拉着慕白问:“以你对苏凌的了解，她到底怎么了？”
“她陷入了纠结，应该是听风出了什么事，但是这事却不能对别人说吧。”慕白叹了口气，“她总说我什么话都不说，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从小到大，什么事都自己承担，却还要保持理性。”
“......啧，怎么你们那么多事呢？”岐白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梼杌，“还是我俩好，没什么烦恼。”
梼杌破天荒的没理他，咬了咬爪子后看着门外，一脸苦愁道:“我觉得那烛龙应该对苏凌很好吧，不然苏凌也不会那么护着他了，连说都说不得。”
岐白噘着嘴一脸黑线的看了他一眼，“虽然我现在很无语，但你说的是实话，我真实的见过。”
那小子在苏凌面前可乖巧了，一点都不嚣张。
三人站在厅堂里，各有各的想法，神情各异，连姿态都不同。
岐白躺着，梼杌变为原形趴着，慕白身躯挺拔的站在窗边看着远方沉思着。
地狼在外来回巡视，脚步声咚隆作响，只有这屋内一片安静，犹如此时的烛龙神邸。
宫娥走路时都不敢发出声响，床榻上的烛龙崽冷面如冰川，谁说话都不回应，化蛇想给他把个脉都差点被火球伺候。
“风风！听话！”老烛龙站在一旁一脸担忧但又无可奈何，“至少把药喝了。”
季听风看了他一眼侧过了身，红着眼眶一言不发。
烛龙奶奶揪着手来回走，“崽啊，喝一口好不好？别让奶奶担心。”
季听风微微闭上眼，声音沙哑道:“不要管我了，我想睡会儿。”
“这...这怎么行，风风，听话，喝一口就好。”烛龙奶奶端过药走到床边，“不然奶奶要跟妈妈说了。”
季听风睫毛颤了颤还是没回应。
赤鸟尊者急急忙忙跑进来，站在老烛龙身边十分小声的说道:“尊上，妖族小公主来了。”
老烛龙眼睛一亮，救星啊！
“快，快让她进来，以后不用通报了，自由出入。”
烛龙奶奶不解的看向他，下一秒心有灵犀一点通，脸上挂上了笑站起身。
赤鸟尊者急忙赶到神邸门口，见到苏凌就跟见到自己祖宗一样，手舞足蹈开始说:
“您可算来了，再不来尊上可真的要大发雷霆了。
“太子爷不喝药，还差点把化蛇天医打成重伤。
“我们都不敢说话，生怕被火球伺候。
“他说我们要是敢说话就集体烤了喂麒麟......”
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苏凌越听头越疼。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后，转头跟赤鸟尊者说:“辛苦了，请问怎么称呼？”
她看着面前身穿赤红色长衣，顶着一头炸裂红毛，耳朵有些尖长，声音里带着满满少年气的人，莫名有些想笑。
“我叫赤鸟。”对方说着对着四下的侍卫通报，“这位认清楚了，妖族小公主，以后自由出入神邸，任何人不得阻拦。”
“是！参见妖族小公主！”一群侍卫恭敬作揖。
苏凌嘴角一抽，没去管，只是在赤鸟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直接闪了进去。
“小——”赤鸟看着那转瞬即使的身影瘪了瘪嘴，自言自语道:“我还没说完呢，你这走那么快到底怎么练的？我也想学，这样逃跑也快......”
此时内殿里，烛龙奶奶跟烛龙爷爷站在一旁，四下的人皆低着头不语，苏凌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季听风出什么大事了，脑子一空差点没刹住脚直接冲了进去。
她强作镇定的问，只是衣袖下的手在发抖，“爷爷奶奶，季听风他怎么样了？”
烛龙奶奶上前拉着她的手，“没事没事，别担心。”
“凌凌，你总算来了，这崽不肯喝药，你去看看吧。”烛龙爷爷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爷爷之前不是想吼你，你别放心上。”
苏凌听到“没事”两个字才松了口气，“我不会记心上的，我先去看看他。”
说着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宫娥引着她往烛龙崽的房间走，四下金光闪闪，但被一道赤红色结界隔开，宫娥在结界前就停下了脚步。
“下去吧。”苏凌拿出小檀木盒，深呼吸一口气，穿越结界往里走。
在场的宫娥见到这场景皆是大吃一惊。
这......结界没有用吗？
不可能啊！
但是没人敢多言，低着头往后退了出去。
一直躺床上闭着眼放空的烛龙崽，耳朵一竖，皱了皱眉，下了结界还能进来的，除了爷爷奶奶，也就......！
他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期待的看了眼四周，随即又无奈一笑，自己这是都出现幻觉了吗？
“苏凌都不要我咯......”他说着眼圈一红，刚想重新躺回去就听到一声熟的不能再熟的声音。
“柴柴你不乖哦，都不吃药。”
季听风动作一顿，呆呆的转过头，苏凌正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笑。
她此时正穿着天宫的服饰，一身天蓝色的广袖服席地，梳着简单的发型，戴着两只素色步摇，整个人看着俞加清冷，但是笑起来却有种反差萌。
“为什么不吃药？不想好了吗？”苏凌鼓着腮帮子朝着他走去，“我找岐白要了元气丹，爷爷也给了我一颗龙血丹，可以一起吃的。”
季听风鼻子一酸，看着她没回话。
苏凌将盒子放在一旁，弯着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傻了吗？”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季听风拉进了怀里，“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苏凌身形一顿，眼眶发红，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怎么会，我是去拿药了，你别胡思乱想。”
对方没说话，苏凌耐心的接着哄:“先吃药好不好？”
“嗯？”
“说话。”
“季听风！我揍你啦！”
季听风放开她，苏凌松了口气刚要起身，下一秒又被他重新拉到了跟前。
苏凌心一颤，“......你要干嘛？不要讨价还价！”
季听风盯着她没说话，偏头直接吻了上去。
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一瞬静止。
片刻后，苏凌红着脸气鼓鼓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季听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宝贝凌凌，风风越来越弱了，你还喜欢吗？”
“不喜欢。”苏凌“哼”了一声偏过头，“我喜欢的季听风只会跟我说‘我超猛超厉害的’，不会说自己弱。”
季听风闻言一笑叹了口气，“那你也没办法了，我赖定你了。”
“怎么没办法，把药吃了，你会好的。”苏凌打开檀木盒，“先吃岐白给的，再吃龙血丹，信我，吃完就好了。”
“龙血丹...哪条龙的血？”
“......我的。”苏凌支吾了一下，递到他面前，“吃，不然白费了，割一次手很疼的。”
“你怎么——”
季听风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凌截了，她一脸严肃道:“不准骂我！不然我就揍你！”
“那我看看你的手可以吧？”他一脸心疼的拉过苏凌的手，“割哪了？你不用这样，我没想让你还。”
“这不叫还，你那百年命我哪还得起。”苏凌说着迅速缩回了手站起身，在四下随意走动了一下，这房间内，除了金碧辉煌就是金碧辉煌，“啧啧，还是人间的房子好看，天界的有点无趣啊。”
说着她转过身指着季听风，眼神凌厉的看着他，“把药吃下去！吃完我们回去烤番薯。”
“......”
此时的人间，青弥老人倚在桃花树下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苏凌所说的那样，进屋去安慰桃花奶奶。
他叹了口气后轻笑一声，轻手一挥，笔墨纸砚就整齐的摆放在了桌上。
他选择了写一封信给她以作告别:
纤凝亲启:
大概很久之前你就发现了我的存在，但是很抱歉，没能亲口告诉你。
这一世我来迟了，下一世我们也不再见了。
我亦知人间言: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能够爱一人，而我的这一生，真的也仅你而已。
浮光一梦，诗酒华章；世事苍苍，黄粱大梦一场。
从前你眼波醉花，只一刹那，我心猿意马，然东风过海，道是人世离别最多相见难。
我走过古今，见世间百态，万般景象也不如你回眸一笑，深谙于心。
下一世，我敬你惊鸿影，敬你拂衣听风吟，喜乐自在，长安常安。
纸筏深意，见字如晤。
惟愿安逸，不负有心人。
放下笔的那一刻，青弥老人的心也被永远的被关上了，风铃突响，一声一声听着全是记忆里的难忘。
一直站着阁楼上看着他的桃花奶奶，一滴泪珠无声的滑落脸颊。
“青弥，我这一生，有幸遇到两个男子，一个许我一生，但是他未曾兑现诺言。另一个默默守我安宁，却未曾与我诉一语衷肠，唯一的孙儿也曾离我而去，果真应了儿时一先生所说，我这一生，注定是孤独一人......”
谢谢你。
对不起。
.........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很多人和事都被时光格挡留在了从前，日子如常，仿佛从未变过。
般般和两只猫在庭院里滚做一团，清晨的炊烟袅袅升起，桃花奶奶依旧像平常那样在煮早饭。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桃花奶奶闻声眉头一皱急忙从灶台前站了起来。
紧接着就听到门外萍奶奶在喊着:“纤凝！纤凝！你在屋里吗？”
“萍姐姐...来了来了。”桃花奶奶连忙出来开门，一脸茫然的问:“这是怎么了？”
“哎呦，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我听他们说昨个夜里，你这头一会儿青光一会儿白光的，更夸张的说你这寒气十足，像极了冰窖，把我吓的，赶紧跑来看看。”萍奶奶说着拉着她上下看了看，面露担忧，“你没事吧？”
桃花奶奶愣了愣后转笑:“没事，多谢萍姐姐挂念，用过早饭了吗？”
“没事没事，我这平时让你多走动一下，你又不肯，大家伙都担心你，就是不敢过来，我那灶上还蒸着包子呢，我得先回去了，你没事就好。”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又转了回来，“哎，那两个娃娃呢？长得很好看的那两个。”
桃花奶奶眼神躲闪，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们在这啊！”苏凌笑嘻嘻的挥手，“两位奶奶早，我们去挖番薯了。”
桃花奶奶眼神一喜，迅速转头看了过去，在季听风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时，才真正的放平了心。
“差点没赶上早饭，奶奶，我饿了。”
昨晚吃了两颗药后，季听风没到两小时的时间就完全好了，恢复速度之快让整个天界都震惊。
化蛇把脉确定没事后，老烛龙终于点头放他离开，这会儿才能出现在这里。
“你拉倒吧，你不久前才吃了很多东西。”苏凌瞥了他一眼，“烛龙奶奶生怕你饿到，那一桌你没少吃。”
季听风用满手泥巴的手去捏苏凌的脸，“讲道理，你也吃了。”
“......季听风！有土啊！”苏凌化身尖叫鸡，“你是不是皮痒了？！”
“没有啊，你看般般的脚上也都是土，你也土点，更像它主人。”
“......”
“而且这样多可爱。”
“.........”你对可爱是有什么误解？
季听风说着走到另一边，伸手捏了捏苏凌的另一边脸，“这边也要，均匀点比较好。”
两个老人就那样看着他们，一脸的笑意。
苏凌又羞又气，握紧了小拳拳，怒吼道:“季听风！你这个菜鸡！”
季听风拔腿就跑，直直的冲进了屋子里，“救命啦！奶奶她要打我啊！救命啦！”
“站住！”苏凌毫无形象追在他身后，“今天一定要给你一拳！”
“我不。”季听风抱着木柱子，看着苏凌，“傻子才站着被揍。”
苏凌抹掉脸上的泥巴，恶狠狠的看着他，“你不是柔弱不能自理吗？跑得比狗还快。”
“哪有！我超猛的！”
这话一出，苏凌顿在了原地，捂着脸看着他发愣。
季听风见状撑手从庭栏里翻了出来，走到苏凌跟前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不打了？”
苏凌看了他一眼后将头抵在他身上，轻声说:“季听风，你答应我以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
季听风闻言勾唇笑了笑，将她搂进怀里，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好啊，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