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去找她
如果是他自己,他去哪里都可以,他对程家村也没什么归属感。
但他还有娘呢。
阿虎沉重地踏着步子回了村里一处破败的院子。
他今天卖掉的猎物,卖了很多,还有很贵的老虎,但不知道为什么,钱却没多挣多少,他常去卖东西的那户人家的采买,很会说话,话也很多,突突突地和他说了半天,然后阿虎就糊涂了,把阿娘在家告诉他的,最后应该收多少钱的话忘记了。
他回来后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因为他娘的药已经快吃完了,还得继续找大夫开药,他娘还想买地,本来卖完这次猎物足够的钱,此时也不够了。
所以阿虎难得地机灵了一把,想着如果能找到可以开荒的地方,他们就可以省下买地的钱了。
“阿虎?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哎,阿娘,我回来了。村里出去的一个叫程翡的娘子,听说是跟在城阳公主身边的,她回来了,还说要给老幼发粮食,我就去等等,拿到粮食才回来的。”
屋内有个干瘦的女人躺在一床旧却很干净的被子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被子随着呼吸有些轻微的起伏,不仔细看都感觉不到。
她的声音也小到不仔细听都感觉不到。
但阿虎似乎不觉得,他一边把粮食放在瓮里,一边脱去麻绳编织的鞋子,却也没耽误和屋里的女人一问一答。
“城阳公主啊……这个程翡,是她的什么人?”
“据说是表妹。阿娘您也听说过城阳公主么?”
“算是吧,都说村里和城阳公主的母亲是同族,你忘记了吗?”
阿虎不好意思地挠头。
“对。”
屋内的女人长长地叹气,既担忧他的万事不懂,又有些庆幸他是这么个孩子。
“阿虎,你来,你来让阿娘瞧瞧你,你出去一天,阿娘今天还没见你呢。”
阿虎举着一盏发出微弱黄色烛光的烛台——其实这东西出现在他们家里,还是有点怪的,因为这个烛台,虽然破损,但仅剩的部分也能看出它的精美程度。
可阿虎浑不在意,他举着烛台靠近了阿娘的床边。
用干草层层铺高的石头塌上,卧着的女人被儿子搀扶着坐起来一点,然后就着这点微光打量儿子的脸。
她看得很仔细,从方方的额头,再到长长的眼睛,再到宽阔的鼻翼、厚唇、微翘的下巴,她看的似乎不完全是这个孩子,而像是在确定,他的身上有多少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看过后,她又躺了下去。
“阿虎,阿娘是不是跟你讲过,我们在山上住的那个房子,往下走一百步,有三颗合抱在一起的树上,那树下有个箱子。你还记得阿娘告诉你要什么时候去取吗?”
阿虎情绪低落地不应声。
“阿虎。”
女人的声音放大了一些,有催促之意。
“记得,在阿娘去后,我就去取。”
“好,那阿娘再让你记住一件事,你取出来,打开,别的都可以不要,但也不能随处丢,也不可以卖,你可以继续埋在树下。唯有那箱子里的一个玉佩,一页信,你放在最贴身的地方,谁都不要告诉,谁都不让他们看到。然后去找程翡,就说你想跟着她去城阳县找个活干。”
“我去开荒。”
“什么?”
女人被打断了她的话,但又没太听明白儿子的意思。
“我去开荒,她说城阳县可以开荒。”
“好,好,好,你就说你去开荒,然后到了那里,你看她是不是住在公主府。如果是,那就把信拿给她,让她交给城阳公主。如果她愿意见你,你再把玉佩给她看。儿子,记住了吗,等阿娘死了之后……”
“我和阿娘一起去。”
阿虎突然起身,气鼓鼓地去了堂屋,开始烧火熬药。
被落在里屋的女人呆了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就淌出了泪,这傻儿子呀,他还不知道呢,如果她活着,他这辈子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冬夜的月光带着寒意,透过漏风的屋顶斑驳地打下来,打在女人淌着泪的正常的长着皱纹的右脸上,也打在她被火灼烫得再看不清五官分布的左脸上。
程翡没有把阿虎这个人的问话放在心上,她回自己家后,安顿好那群押送年礼的人,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那些人就找了个程翡给他们安排的最边角的院子。背面就是一大片已经什么都没有的田地,连个人都藏不进去,他们还分出了好几个人看守院子,再分出了两个人看守房门,只有三个人进了屋子,开始捣鼓着什么。
程翡路过看了一眼,也没进去,确保他们很安全后,就溜溜达达地出了门,还没忘给家里的大门落锁,防止村里人进去。
程翡在村里走过的一路,一直有人和她打招呼,而且每个人都热情地要邀请她进家吃饭。
程翡摆手摆了一路,觉得有点累了,干脆绕着村子的边边转悠,这些地方基本就不怎么住人了,毕竟距离山更近,不太安全。
但也有例外,原本有几户逃难来的外乡人落户,当时村里的好地方已经被划分完了,自然轮不到他们挑拣,只能住在靠山的地方。
然后,这些人家有的恢复了和老家的通信后,就搬走了。有的还在,但年轻人趁着农闲去城里干活了,毕竟他们可不如程家村的本姓人家富裕。
所以这边的人很少,程翡溜达得也很舒服。
不过,人少并不是没人,她又看到了阿虎了。
一连碰到好几次,即使程翡是个脸盲,也记住对方的样子了。
更何况他是真的高大,穿的又是村里人很少会穿的一身动物皮毛,很符合猎户的出身。
“诶,你家在这里住吗?我听说你娘病了,好点了么?”
程翡其实只是很随意地寒暄而已,并不在乎他在哪里住,他娘病好没好。
但阿虎听到她的问话,先是扭头往身后的房子里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程翡一眼,然后又扭头看房子,这么重复了好几次,显得憨傻的脸即使没太多表情,程翡也看出来对方是在挣扎着有话对她讲了。
程翡想了想,问道:
“是不是你家粮食不够吃?但村里人这么多,我不可能单独再多给你一些,不然你拿猎物和我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