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在世家,身不由己（上）
“父亲，”叶冰裳只见叶老夫人给叶夕雾使了个眼色，叶夕雾就讨好地为叶啸夹了一口菜，笑道，“爹爹真好。”
不知叶夕雾是不是故意的，她嘚瑟地看了叶冰裳一眼，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
叶冰裳也不在意，继续干饭。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的都是人上人。不要浪费一桌好菜。
见没人回话，气氛也逐渐冷淡下来，叶冰裳吃饱了，就和叶啸行礼道别。
“看看这婢妾所生的丫头，真是不懂规矩，不把老身放在眼里！”叶老夫人见自己居然被叶冰裳无视了，想起近日叶冰裳愈发脱离她的掌控，火气瞬间上来了，“老身尚未离席，她就直接离去了，看看你那好大女儿，真是不及我囡囡万一。真是平日里把她捧太高了，现在居然这般放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
叶冰裳听着身后老不休的言论，心中冷笑——留下来？留下来给你和叶夕雾当猴子耍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谁知道你们等下想对我做什么。
叶清宇听着祖母的话，也觉得姐姐今日作为有些不知礼数。
叶啸的行动力很快，在城外迅速搭建了新的粥棚，可一连施粥三日，城外的饥民不仅没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叶啸在书房焦急地来回走动，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他都施粥设棚了，为什么城外的饥民不减反增？难道是朝廷没法救济粮，他们都指望着叶府的粮食过冬？
叶冰裳炖了一碗雪梨银耳羹，让嘉卉端着给叶啸送去。一踏进书房，她就感受到叶啸焦躁不安的情绪。
“爹爹，您可是有什么心事？女儿给你做了一碗雪梨银耳羹，快尝尝。”
叶啸看着长女恭顺孺慕的模样，心中生出一丝温暖。
“也不知道那些官吏怎么那般可恨，欺上瞒下，还敢贪救济粮！如今户部又卡着银钱，真不知如何是好。”
叶冰裳哑然。
若是按照原本的计划，虽然计划延迟，但叶家完全可以从城南粥棚一事摘出去，稀粥稠粥只会成为动乱的原因，世家知晓后只是用言语攻讦叶家，让盛王对叶家起疑。
可叶夕雾凭借那张毒不死人不偿命的嘴和恶女行径，成功下场得罪了四大世家，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们不想用言语去挑唆盛王，挑起帝王疑心，而是直接用行动和手上的权力卡死救济粮，让叶家先出出血，枉顾城外百姓死活。
但他们也不好明着做。
像乾隆五十九年一事，最根本的原因是乾隆因为自身的虚荣心想要修建圆明园，用了用来赈灾的银钱。
但盛王目前没有兴建宫室，他们不能不发放银钱，只能滞后发放。
而这个时间差需要花费的钱，就是叶家要为叶夕雾买的单！
而这些花费，也算间接救了三九寒日被冻死百姓一命。
叶啸喝了一口雪梨银耳羹，随口赞扬了一句叶冰裳的厨艺。
叶冰裳佯装踌躇，半晌道：“父亲，你说那些官吏会不会没有贪那些救济粮，只是逃难来京城的人多了。”
“那岂不是有更多灾区的百姓没有得到朝廷让受灾地当地派发的救济粮！京城尚且发生此事，那么，那些远离京都之地，这一现象岂不是更加严重！”
看着叶啸这般忧虑的模样，叶冰裳很想告诉他，贪不贪救济粮是官员个人行径，而不会因为地理位置而发生改变。
想乾隆五十九年冬，饥民收到的救济粮不足朝廷下发的三分之一，造成贪的最根本的原因是清朝不对男子重嫡庶，导致对皇子母族格外倚重，京城作为权力的中心，皇子母族更需要财，所以这种贪的结果也可能是最为严重的！
而神仙妖魔混战的长月烬明世界，有了更高的追求目标后，官员的敛财行为会因为对缥缈仙途的追求和对未知的敬畏而减少，他们可能会害怕贪多了遭天谴，孩子得不到仙缘。而世家子弟能送往以逍遥宗为代表的仙门求学，修行需要“财侣法地”，这四大条件又以“财”为首，所以，世家敛财才是最为严重的！
同时，在科举制与推举制并存的盛国，世家作为世代传承之家，自古以来就有“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一说。世家底蕴无比雄厚，所出的官员至少占盛国官员总数的五成。京城作为权力的中心，人人都想留在这里，所以，这里敛财行为最严重的！
仙途，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能让背景不够强的官员少贪，世家出身的官员贪多贪少，纯属看他们的个人需求。
而这件事，时至今日，她才看清！
今年是小饥年，没有战争，离京城太远的受灾区的百姓不会来，离得近的受灾区的百姓因为能拿到救济粮，除非日子真的过不去了，一般也不会背井离乡。
尤其是现在这种三九寒日，如果不是生活过不去了，谁会顶着寒风大雪逃亡啊！京城饥民数量就不应该逐日增长！
可有了战争就不一样了！
百姓会逃，会造成安全州县资源紧缺，资源不足又引起逃亡，最终就变成京城出现了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百姓。
叶冰裳一时也不知如何去评判叶啸，只能说他带有很强的阶级性。
就像历史上有很多爱民的官员，可他们也不一定会亲自下田去考察实地情况，去走访各家各户，提出更好的政策。
她能够知道这些，是因为她生在一个数据爆炸的时代，又专攻华夏古代史，才能够在陌生的世界以史为鉴。
“冰裳啊，你怎么还在这里？”叶啸见叶冰裳还愣着，没有收走喝完的雪梨银耳羹的盅器，和蔼道，“爹爹还要写奏折，你先忙去吧。”
叶冰裳觉得脑子突然清灵了，似乎又能理解了叶清宇叛国后，叶啸的行为——
他根本不信澹台烬！
他只有一个嫡出的儿子，宗族和血脉上的关联让他舍不得大义灭亲。
澹台烬用妖魔系统降维打击人间，这是以往凡间战争中不曾发生的，叶啸根本就不相信这种人能当个明君！
一个以妖邪屠杀盛国将士的君王，凭什么让叶啸相信，盛国沦陷之后，他不会凭借自己的喜恶屠戮盛国百姓！
更何况，盛都沦陷后，百姓四散奔逃，若澹台烬是明君，他破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民心，而不是纵容景国的将士肆意破坏盛国，使亡国百姓动乱！
叶啸害怕凡人在这样一个君王下，逐渐沦为妖魔的玩物，害怕澹台烬因为对盛国的厌恶和不具备的归属感而放任妖魔祸害盛国百姓，他只能选择获得更大的权力，去保护他所爱的盛国百姓，也算为了叶清宇赎罪，求取心中的安宁。
叶啸明明在盛国是退伍老将军，却不得不再次为了百姓上任……
家门不幸！
叶冰裳就突然想起来秦淮八艳之首的柳如是和钱谦益的故事。
柳如是留居南京，因为嫌弃钱谦益为清王朝效命。
钱谦益虽然投降清朝王朝，却多次资助反清复明的爱国志士。
最后，柳如是理解了钱谦益，一如她今日理解了叶啸。
如果说，叶清宇是一个为了小家情爱标榜大爱的叛国伪君子，那叶啸一定为了大爱忍辱负重的老将军。
可他错就错在，他不够心狠，没有杀了叶清宇，以正叶家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