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在世家,身不由己（下）

叶冰裳一时竟分不清，她为自己谋身份谋地位，又让叶家引起盛王的忌惮，让盛王觉得叶家功高震主，这个行为对不对。

可“孝”字太沉重了。

她无法反抗叶老夫人的身份压迫，就只能让叶老夫人彻彻底底地失去身份地位，让她为自己的恶行买单。

她终是当了一回“天龙人”。

渐渐地，叶冰裳对叶啸生出一丝愧疚，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这愧疚很快就消散了。

叶啸，或许一生无愧于民，但他一辈子都亏欠了他的长女叶冰裳。

常年戍边未归家，一心保家为民请命，都不是他可以无视叶冰裳苦难、偏心叶夕雾的理由！

而今日的叶啸……

或许他没有那么长远的眼界，却真真切切地知道，当百姓有困难的时候，他要挺身而出，而这种无知的英勇，不就是她要利用的吗？

叶冰裳看着叶啸发间居然有几丝白发，他尚未不惑之年，却为了这个国家的子民，费尽了心力，早生华发。

可笑，可悲！

这世间之人千千万，为何每个人都亏欠了叶冰裳？

萧凛如此，叶啸如此。

就因为叶冰裳太懂事了吗？

“父亲，没什么，我只是有了心事，一时间想不明白，失了神。”

叶啸也不疑有他，挥了挥手，示意叶冰裳离去。

离开书房，叶冰裳抬起头，仰望着放晴的天空，落泪了。

冬日大雪，雪覆盖了大地，到底是抹去了满目疮痍，还是遮掩了赤诚真心？

不知天上谁横笛，吹落琼花满世间。

横笛者，是高高在上的。

而琼花呢？

就是他们的流言蜚语，用最主观的判断去掩盖了最初的真相。

剧中的叶啸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够的上战场杀敌的大将军了，上阵杀敌的是叶清宇，所以，她可以对一个叛国之人谋划得理所应当，可以让盛王更早忌惮叶家。

如今，想想也是可笑，叶清宇用脸色展示了对叶冰裳的不喜，却在行动上维护了叶冰裳，让她不受叶夕雾霸凌。

而现在十三岁的叶清宇呢？

也是一个纵容施暴者施暴的人，根本没有想过去维护叶冰裳。

叶冰裳突然想通透了。

妖魔系统降维打击人间，全剧反复出现的逍遥宗作为仙门为什么什么都不管？

因为仙门一直都是高高在上！

他们从来不在意凡人，他们只在意能够修仙的人！

同时，他们喜欢标榜自己爱世人，通过喊口号实现自我pua！

他们本来就没有明确的道德标准，却自带伪善的劣根性！

逍遥宗的三年教导让叶清宇变得虚伪，变得会伪装自己，成了披着羊皮的狼，会懂得为了维护叶家名声，而保护叶冰裳。

身在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叶夕雾在京城恶名远扬，让叶家的名声有了污点。嫡女以嫡女之名霸凌庶女，这种行径是会遭到世家看轻、耻笑的！

可女子，何来嫡庶有别！

就像《红楼梦》里王熙凤所言，“有的人家轻狂只要嫡出不要庶出”，说的就是对重女子嫡庶的家族的看不起。

而叶清宇，只是在维护叶家名声。

就像叶冰裳施粥时那守护在她身侧的叶家护卫，在无声地昭告叶家的存在。

这就证明了，施粥之事，不是叶冰裳的主动愿意做的，而是出于某种原因，为了维护叶家的名声，不得不做。

是叶家要推出一个维护自己善名的代言人，而叶清宇要求学、领军，叶夕雾又不愿意做这事，叶冰裳就成了唯一的人选。她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才能在叶家过得更好，让叶老夫人适当地约束霸凌她的叶夕雾。

生在世家，身不由己。

如果叶冰裳没有对叶家展现出自己的价值，那她的结局会是什么？

被叶夕雾打死，随随便便找个理由说，叶冰裳病死了？

还是被送去给高官权贵上演一出老夫少妻，维系家族利益？

可她看剧的时候，居然也认为了叶冰裳施粥是为了博取名声。

施粥一事，非她本意。

既是无奈，也是机遇。

可即便是被迫去做的事，叶冰裳也努力将它做得最好，得了好名声。

从前她不明白，可当她尝试融入这个时代后，才想明白。

生在世家，身不由己！

只有彻彻底底地融入了这个时代，才能感受到剧中叶冰裳作为军功世家——叶家长女的那种无力感。

就像盛王在叶老夫人进宫后，给叶冰裳赐婚为侧妃。

叶老夫人作为盛国长公主，作为皇室的一员，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叶家的实力，她必须去扞卫皇家的地位！

萧凛作为中宫嫡子，最有资格继承盛王王位，而叶家手握兵权，若是叶冰裳成为正妃，将来就是皇后，所生的孩子也是嫡子！

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外戚势大，更何况叶家还手握兵权！

盛王必须为萧凛将这件事扼杀在萌芽之中，在这件事上，叶老夫人对叶冰裳的厌恶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叶老夫人说了什么，即便是诋毁叶冰裳的话，在盛王眼中，也无关轻重。

可叶冰裳不懂。

她，曾经也不懂。

生在世家，有太多的无奈。

世家抚养你长大，不论好或不好，你都要承担起世家女的责任。

可作为盛国长公主，皇室成员，在自己利益受损时，在能享受到荣华富贵时，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叛国，忘了自己身为皇室中人的身份？

或许是她觉得，因为她出身高贵，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所以，她才会在叶冰裳被审判后，非常双标地告诉她，作恶要受到惩罚，还虚伪地给她送手霜。

这不就是在无声地告诉叶冰裳，你母亲是商户之女，出身低贱，所以你也低贱，你嫁给萧凛为侧妃，不过一时得了运道（翩然的情丝），才能抢到了属于叶夕雾曾经喜欢的男人。可你的出身不好，注定没有命格承受这富贵，它就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你该梦醒了。你睁眼好好看看，你妹妹有了更优秀的男人，你的运道注定比不上出身高贵的叶夕雾的运道。若是你乖乖顺从命运，又何来今日惨状。

想到这件事，叶冰裳对那老不休的厌恶就更深一层了。

纵恶，叛国，精神凌辱。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有一国公主该有的风度！

突然，叶冰裳想起了，叶老夫人虽是盛国长公主，却不是中宫所出。

“难不成，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叶冰裳皱眉，自言自语。

她不敢揣测宫中阴私，水太深了，但盲猜不是什么好事。

原来如此——叶老夫人的早年经历让把这个错误而荒谬的对女子讲嫡庶的理论理所应当地套在叶冰裳和叶夕雾身上，叶冰裳又是长女，更能让她想起早年的不堪。

叶老夫人那些仗着身份高贵就觉得理所应当的行径，是对曾经对她施暴者的效仿与升级，是对自己贫瘠灵魂的遮掩，是对自己过去悲惨的自欺，是带入叶夕雾霸凌叶冰裳获得精神爽感后的丑陋，是空有高贵身份没有高尚品格的疯癫！

妥妥古代版“天龙人”！

想着，叶冰裳心中突然有一股悲伤油然而生，这种情感无比复杂。

哪怕她努力地融入叶冰裳，去体会她的喜与悲，可她骨子里的东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注定无法成为叶冰裳！

生在这个时代，有太多身不由己。

可时至今日，她才看清！

叶冰裳从来不后悔自己有想让盛王对叶家心生忌惮的想法。

相反地，她要扩大这种忌惮，让盛王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恐慌感！

信，又不信。

信的时候，捧杀叶家。

不信的时候，诋毁叶家。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纵是盛王生性多疑，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情感作用下，只有当忌惮达到了顶峰，或是叶家的某一样东西或某一件事彻彻底底地危害了他的切身利益，才会动叶家。

而要算计盛王产生这种忌惮，就要看世家给不给力，能再压百姓的救济粮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