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也许,他已经将自己忘了吧。

来人正是刘玉章，李觅姨母的小儿子，三年前十六岁的纨绔少年，如今已经是一个沉稳的青年人了。

青月认出刘玉章，但刘玉章可不认识眼前易了容的青月。

只见他走进大厅，略扫了一眼坐在堂下的两人，便迈着方步走上正位坐定，方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

“救下我儿的人在哪里呀？”

跟进来的老总管陪着笑，指着青月说道：“正是这两位了。”

“哦？”刘玉章半个眼皮抬了抬，“怎么还不来拜见呐？”

青月抖了抖衣摆，将右腿搭在左腿上，冷冷看着刘玉章，一言不发，

狗蛋不乐意了，从椅子上一蹦，跳到地上，叉着腰，仰着头，一副泼妇要骂街的架势，

“欸，我说这位大人，我家大爷可是救了你们一大家子的大恩人，就算你不跪拜我大爷，也不能让我们跪拜你呀，你还讲不讲点江湖道义了，讲不讲点什么人什么伦的了。”

刘玉章哼了一声，

老管家尴尬地对青月解释，

“这位壮士，我们大人是当今圣上的表弟，也是保定侯的亲弟弟，就是我们钱塘的父母官见了大人也是要尊称一声小侯爷，行大礼参拜的，您看……”

青月原本冷笑的脸，突然在听到“当今圣上表弟”几个字的时候凝固了，刘玉章是李觅的表弟，何时成了欧阳夏文的表弟了?

不好的预感如滔天巨浪砸在青月的心头，

老管家以为这个布衣大汉是被大人的通天关系给吓着了， 忙安慰道：

“我们大人很随和的，您不必紧张，这就堂前见礼吧。”

青月不理老管家，而是看着刘玉章艰涩地问：

“如果我记得不错，刘大人应是端王府小王爷李觅的表弟，何时成了当今圣上的表弟了？”

老管家急了，

“诶呦，圣上的名讳也是您能说得的，可是不要命了。您说的欧阳氏两年前就已经获封岭南王了……”

青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口里喃喃道：

“这是……是何时……的事？”

老总管被青月的反应吓了一跳，

刘玉章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他仔细端详着青月的脸，这张脸他不认识，可这声音却似曾相识。

“你是何人？你认识岭南王？”刘玉章问道。

“岭南王？岭南王！欧阳夏文竟然成了岭南王，李觅当了皇上？哈哈哈~”

青月双眼赤红，拎起狗蛋就走。

刘玉章盯着青月修长的背影喊道：

“你是谁？你……你……难道是……是……青”

青月已经听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月耳边传来狗蛋的呼唤：

“大爷，大爷，您感觉怎么样？”

青月睁开眼睛，一轮明月在破漏的屋顶上，大放光明。

“我……怎么了？”

“您抓着我，一直飞跑，跑到这儿您就晕过去了。大爷，您现在觉得怎么样，好点了吗，您可吓死我了。”

“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反正已经出了钱塘城好远了，现在是在半山腰的一个破屋子里头，我看山脚下有个村子。不过您一个人，我不放心，也没敢离开。”

“嗯，辛苦你了。”

青月坐起身，打量了一下破屋子，

“我不辛苦，您可是跑了大半夜，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狗蛋担心地问，

“我不要紧，你先在草上睡一会儿，天亮了我们就下山。”

“好吧，您有事儿叫我。”

狗蛋说着，躺在青月旁边的枯草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被抓着跑了大半宿，虽然脚不着地，也累够呛。

青月听着狗蛋均匀的呼吸声，一时恍如隔世。

三年而已，三年而已，却已经天下易主了。

欧阳夏文一腔的抱负，都化作了泡影。

岭南王？青月一声苦笑，

欧阳夏文经历了怎么样的痛苦，不甘和愤恨……而他却完全不知道。

李觅为什么要反？

那一个隐隐的可能，刺得青月的心脏如针扎一样疼痛，他无法承担这样的结果，

他只能不停地否认，

“……不会的，一定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欧阳夏文才会被迫退位。”

青月痛苦地摇头，他不能这样想，他需要做的是忘记。

忘记那个现在身居高位的人，也要忘记那个身在岭南饱受折磨的人。

因为这一切，他已经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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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江南。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狗蛋用小脏手指着糖人，含着口水，模糊不清的说道：“大爷，您看看这个糖人捏的，活灵活现，入口即化啊。”

“入口即化你都看得出来？”青月摇头一笑。

“诶，大爷，您这么聪明的人，是真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一个糖人能值几个钱，您就不舍得给我买一个，人家就是拎着小狗逛街，好歹也能给扔块骨头不是。”

眼见她大爷不为所动，狗蛋跟长了狗腿似的在青月身前，倒退着阻止青月的前进步伐，仰着小灰脸恳求：

“您看看我这一路，鞍前马后的伺候您，还不值一个糖人儿？大爷，求求您了，我都想这东西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来了，咋地还不给买一个。”

“没钱！”青月脚下不停，目视前方。

一个老太太看不过去，嘟囔道：“孩子就是想吃个糖人，你这个做大人的，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呢。来，小孩，大娘给你一个铜板，去买吧。一个铜板能买两个糖人了。”

狗蛋兴高采烈伸手就要接，被青月的眼神一扫，讪讪的把手心朝上改成左右摇晃，“谢谢大娘，我牙不好，所以大爷不让我吃糖呢。”

“哦，那你大爷做的对，小孩家家的是要少吃糖。要知道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呢。”老太太收回铜板，嘟囔着向前走了。

狗蛋一蹦一跳的蹭到青月身边，“大爷，江南好心眼的人就是多，您说是不是。我看咱们就在这里住到秋天吧，就是一直住下去也不错啊，这里冬天也不冷呢。您说呢？”

青月不语。

经过最初的痛苦，青月已经接受了天下易主的消息。他不再去揣测欧阳夏文的痛苦，却听到了更多那个人的消息。

听说那人的皇后并非张氏，而是曾经的侧王妃狄氏，狄氏育有两子，母凭子贵，受封皇后。然而最受宠爱的却是出身微贱的德妃公孙玉容。

青月听到公孙玉容这个名字的时候，颇愣了一会儿。

公孙玉容是干娘王氏的干女儿，曾经做了几天他的丫头，只不过后来李觅觉得公孙玉容颇为可疑，所以并未将她带到端王府，而是仍留在天下第一庄。

怎么突然就成了皇妃了呢。

青月心中虽然疑惑，不久也便释然了，这与他何干呢。

用狗蛋的话说就是：皇上想要什么人就要什么人，能生孩子就行呗。

是啊，能生孩子就行。

皇上已经有五子三女，可谓是枝繁叶茂，其乐融融。

也许，他已经将自己忘了吧。

暂时在江南住一段日子，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