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发酵

与上次说了两句就分头行动不同，在刘沅沅跟楚知吾聊了一会，热了热身后，便挑衅的打量了楚知吾一眼，说道：“砖头可是雪橇犬，就你这样散步的运动量，能让它活动开吗？”

楚知吾现在与刘沅沅也熟悉了很多，说话也没有那么拘谨，提了提牵引绳，拍了拍砖头的狗头说道：“我虽然走得慢，但我遛得久啊，再说了，我消耗这小子，方法可多得很。”

刘沅沅没想到，这么一说还激起了楚知吾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气，便又把话题一转，说道：“你一个大男人，该不会连跑步都不会吧，更不会连我这么瘦弱的女孩都追不上吧？”

楚知吾哪里不懂这是激将法，更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正色说道：“我当然会跑步了，只是不太喜欢这一项运动，至于追上你……”楚知吾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但还是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我确实没这个自信……”

也不知刘沅沅有没有听懂这一语双关的意思，她刚准备开口，却又被楚知吾打断道：“不过如果刘美女愿意跑慢些，我想我还是能勉强跟上一跟的啊。”

刘沅沅这才白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砖头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跟我来吧，砖头们。”然后迈步慢跑了起来。

楚知吾自嘲的一笑，砖头们？没想到这么短时间，我也成了宠物了啊，又晃了晃脑袋，赶紧牵着砖头往前跑。

二人一狗围着绿化公园转了好几圈，这才在公园门口分开，看着刘沅沅渐渐远去的背影，楚知吾才想起今天正事还没说的，赶紧张口喊道：“别忘了要修手机！”

也不知刘沅沅听成了什么，只是背着楚知吾和砖头摆了摆手，楚知吾也牵着好久没有剧烈运动，已经趴在地上的砖头回家了。

洗完澡后，砖头已经自己跑到窝里睡下了，楚知吾便又一个人来到小书房，熟练的打开了终端，要说这习惯改起来也不慢，原本热衷于电脑游戏的楚知吾，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打开过家中的电脑了，就连一天到晚嚷嚷着开黑的李莫凡，也早就沉浸在天堂度假村之中。

“楚先生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楚知吾也开心的跟薇薇打招呼道：“薇薇你好，我想进入之前的自由模式。”

薇薇闻言高兴的点着头，眨着她二次元的大眼睛说道：“好的楚先生，请您稍等。”

视线慢慢变黑，再恢复光亮时，楚知吾已经回到了上次下线的时空。

这几天倒是单调，楚知吾每天就在忙碌于互联网公司的工作，以及回家后的煮饭与二人世界，虽然楚知吾清楚知道这只是天堂度假村中的虚拟场景，但对于莫琪的存在，他也已经慢慢习惯了，或许激情真就是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最佳方法。

这天，楚知吾和莫琪正在沙发上比肩坐着看起了电视，而许久没有看过电视节目的莫琪却是有些诧异，只是楚知吾神秘的一笑表示坚持，这才让莫琪的诧异变成了好奇。

晚上八点正，浦东电视台《真相》节目开始播放，刚一开场，以往知性而温婉的主持人就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浦东市作为我国经济发展水平第一的城市，浦东人民作为我国人均Gdp最高的城市居民，究竟还保留了几分华夏国人民几千年来的优秀品质？是不是我们的精神，已被物质生活绑架？是不是我们的追求，只剩下了房子车子票子？今天我们将以最真实的镜头，带您走近《真相》。”

楚知吾虽然参与了全过程，但节目成片可没给他看过，但光是主持开头的这一番话，已经让他渐渐的期待了起来，然而坐在他身边的莫琪却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表面上与她无关，但实际上她的工作，可不仅仅是传媒公司的总监那么简单。

节目开始，便是个重磅，更将互联网媒体平台，与传统的电视平台连接到了一起，因为记者第一个采访的，就是金陵大学的副教授，杜青。

尽管学校早就辟谣，但一个学校的大物主页，又有谁关注呢，缺少了像莫琪就业的这种传媒公司的力推，一个澄清声明，早就淹没在了互联网的海浪之中。

在记者的问题和镜头下，杜青开始回忆起了自己的学习生涯，他第一个感谢的，便是自己的老师。杜青从小好学，但却没有一个好的环境，父母都在老家务农，即便是在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父母也实在交不起每年的学费，毕竟三兄妹的家庭，杜青作为大哥，在那个年代早些出社会工作，赚钱贴补家里，才是主流。

然而杜青的初中老师得知这一情况后，便主动联系县重点高中，更是为杜青争取到了减免一部分学费的政策，在当时刚刚出现的助学贷款，以及家中父母的支持下，杜青不仅完成了高中阶段的学业，更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金陵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这可是金陵大学的王牌专业。

可高昂的大学学费，却又再次难倒了这一家人，要不是县里得知了杜青家中的情况，即便杜青在暑假去城里搬了三个月的砖，也不够学费的一半。但杜青这成绩，放在封建社会，那可是状元之才啊，县里又如何不支持，贫困生贷款，生源地贷款，还有当地企业的资助，终于让杜青艰难的迈进了金陵大学。

而饱尝生活之苦的杜青，哪里还不明白，发奋图强，是他唯一的出路。学习之余还得抽出时间做家教，除了运动以外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而金陵大学王牌专业的名号，也让杜青在金陵这座大城市的大学生家教里，脱颖而出。

不仅生活费有着落了，还能每个月寄钱回老家，这让杜青越发明白，只有读书，只有知识，才能改变他的命运。而连年专业第一的杜青的名字，也传入了金陵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泰斗，蒋教授的耳中。

时年，早已退休的蒋教授早就没有再带学生的想法，但随着与杜青接触下来，蒋教授却是起了爱才惜才之心，尽管当时的杜青对这些还完全不懂，但他却实实在在的凭借质朴的品格以及独到的专业见解，成为了蒋教授的关门弟子，自此算是平步青云，更是在蒋教授的悉心栽培以及关照下，才三十多岁便成为了金陵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副教授。

在镜头与记者面前，谈起数位老师对他的帮助，饶是年近四十的堂堂教授，也不禁声泪俱下，语气之中尽是惶恐以及诚恳，倒不是怕影响了他杜青的前途，而是深受师恩的他，又怎么会容许自己成为别人口诛笔伐的污点。

相信只要是看到了这期节目的观众，无不被杜青的一片赤子之心所打动，而大物平台上，《真相》节目的热搜却也慢慢的冲到了第一，越来越多人开始通过网络观看这次专题，更有甚者，更是在看到了杜青的表现，以及学校、院系、同事、同门乃至学生的义愤填膺的辟谣后，气愤难耐，坚定的赞扬尊师重道这一传统美德。

只是他们忘了，前几天转而投向独立发展派，骂杜青骂的最狠的，就是他们自己。

节目的观看人数在不断上升，直到记者转播出一段视频，更是让热度达到高峰。视频里，早已身处国外的蒋教授，借着镜头和媒体，正宽慰着自己最为满意的关门弟子，宽慰过后，更是笑着对镜头后的弟子慈祥问道：“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画分两镜，这边的杜青在记者的镜头下，听到恩师的问话，喃喃说道：“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谁知隔着不同的时空，画面那一头的恩师却是早就料到了自己弟子的答案，笑得高深，却紧盯着镜头，仿佛穿过镜头看到了杜青的眼睛，摇头说道：“我若无错，便是流言如怒箭，也射不透我，便是恶意如波涛，也冲不走我，便是谩骂如山倾，也压不倒我。”蒋教授那边的画面结束，画面再次转变为只有杜青一人。

镜头前听到这话的杜青，似是汲取到了无穷的力量，再抬起头时，虽眼中仍有泪光，但精神状态，却似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杜青深深呼吸，然后对着镜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是一名普通的华夏人，我深知自己无法代表所有人，但于我而言，各位老师如同再生父母，为我保驾护航，别说我今天只是小有所成，即便来日我杜青真的有幸如恩师般成功，我也会时刻谨记，师恩于我，等同再造！尊师重道，并不是盲从，这也是恩师教导我的，各位看官，也大可不必如此极端。”

到这里，杜青的画面戛然而止，直接切回了演播厅，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说道：“师恩深重，却不想被如此误会，相信电视机前以及网络平台收看的各位观众，能够感受到杜教授的拳拳之心，也希望我们的生活中，少些非此即彼、互相攻讦的行为。原本由一个普通的网络热议话题，到发酵成如今局面，难道真的只是人云亦云吗？难道真的只是误会和偏激吗？我看不尽然，下面就由《真相》为大家揭秘隐藏在热点话题背后的，始作俑者。”

画面一转，记者已经开始采访着一名脸上打码，声音也被特殊处理过的对象。然而刚才对杜青的采访，以及蒋教授开导弟子的那一番话，则早已被做成了视频，开始在网络上疯狂传播。

镜头后的记者平和的提问道：“小陈（化名）你好，请问你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呢？”

被采访的对象有些紧张，而镜头也慢慢往后拉，拍摄出了这个房间的全貌。简陋而整洁的房间，窗台上什么也没有，却不显污脏。对着窗台的，是一张放着电脑显示器的小方桌，小方桌上，除了键盘鼠标，就只有一个简陋的烟灰缸，烟灰缸里装满了烧到末端的烟头，但小方桌上却没有丝毫烟灰留下的痕迹。

就连衣柜，也仅仅是用塑料布和几根支架包成，更不用说在这略显逼仄的房间里，那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了，但这房间，虽然简陋，却是整洁。

小陈酝酿了很久，记者也没有催促，小陈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是一名自由职业者，通过评论及转发文章、内容吸引流量，获得相应的报酬。”

记者接着问道：“那在你的工作中，吸引流量的方式，是由你自己思考决定，还是有专门的任务甚至模板呢？”

小陈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一般都有模板，我只需要尽可能多的复制粘贴就行了。”

记者顿了顿，似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才提问道：“你觉得你的工作，可以说是网络上说的‘水军’吗？”

此时小陈沉默了约有半分钟，才点头回复道：“可以……”

关于工作性质的问题问到了这里，记者也算是点到即止，然后转而说道：“平常工作接的多吗？都有哪些类型呢？”

见记者不再刨根问底，小陈也显得轻松了些，直接回答道：“多，每天都有各种活，做都做不完的，具体类型我说不清楚，但评论的内容有些是吵架的，有些是劝架的，也有些是说‘公道话’的。”

记者抓到了这个关键词，开口问道：“‘公道话’？你觉得大部分情况下，你评论的那些内容，算是‘公道话’吗？”

小陈又是一阵语塞，但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记者没有问，既然明知不是公道话，你又为什么要评论，这样的蠢话，这是小陈的生活，他靠这个过日子，采访了无数对象的记者当然知道，在生活的重压之下，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

记者缓了缓，先是打量了一下房间，才接着问道：“我能问一下，你说的这种每天都忙不完的工作，一天能挣多少钱吗？”

即便隔着厚厚的马赛克，都能看出小陈苦笑着说道：“一天就百十来块钱，主要是时间自由。”

这次轮到记者沉默了片刻，再问道：“跟你一样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多吗？”

小陈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一边打开一个个群组给记者和镜头展示，一边说道：“多，怎么不多呢，好多个群，只是里面除了我们这种挣辛苦钱的，就是派单那边公司的业务员，真正赚钱的，也轮不到我们。这还是手机上的，企鹅上面更多。”

透过镜头，群组的名称和里面不断跳动的消息都已被模糊处理，但基本上都是500人满员的群组，光是这样的群组，小陈的手机里就有二三十个之多。

记者等到给镜头展示清楚了，才将手机交还给小陈，并且问道：“你说还有真正赚钱的？也是跟你一样这样‘接单’赚钱吗？”

小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思考了半天才说道：“是也不是，人家虽然做的事跟我们差不多，但那些都是大网红、大主播，他们转发和评论起到的效果，跟我们可不一样，还有那种粉丝号召力强的，就更赚钱了。”

记者停顿了片刻，终于问出了她来采访早就准备好的那个问题：“那你知道有哪些网红、主播，也是这样接单赚大钱的吗？”

小陈这次考虑了很久，才缓缓的摇头说道：“我不清楚，听说他们的模板跟给我们的，也不一样，有专人设计之类的。”

记者知道从小陈这里应该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了，才点了点头向小陈表示感谢。镜头一转，采访的地点和环境一变，又是另一个跟小陈有着相同工作的被采访对象，只是这次的采访很明显只捡取了些片段。

总共有七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而他们无疑都是网络上的水军，甚至有一人面对镜头表现的比较兴奋，直接说起了最近接的一个大单，就是此刻大物平台上正沸沸扬扬的话题，甚至点出了他这单的任务是什么。

一时间，不论是电视机前的，还是网络平台后的观众们，都是一阵哗然，而此刻画面再次切回演播厅，就在主持人刚准备评论时，正坐起身来看节目的莫琪手中的电话突然响了。

楚知吾赶忙拿起遥控器按下了静音，莫琪在看到来电后，便立马接通了电话，放到耳边，而坐在莫琪身边的楚知吾，也能清楚的听到电话的内容。

“莫总，好事啊，你看到浦东电视台的节目了吗？把之前的话题又炒热了，甚至根据测算热度比之前还要高出数倍，你们赶紧行动起来，加个班，等到流量稳定住了，我来给你们发奖金。”

坐在一旁的楚知吾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他来自莫琪公司的老板，做传媒的嘛，什么最重要，把握热度和引流最重要，至于之前他们公司站的哪一边，支持的哪一边，他又怎么会在乎呢，只要达到目的就好了嘛。

莫琪听到以后也是冷静的回复道：“好的马总，我马上召集部门人员办事。”冷静沉稳的模样丝毫不像那个喜欢躺在楚知吾怀中的可爱女人，而是掌管一整个部门的事业女强人。

挂完电话以后，莫琪朝着楚知吾嘟嘴歉然一笑，楚知吾哪还不明白，赶紧凑上去吧唧亲了一口，这才看到莫琪拿起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戴上了蓝牙耳机，往他们的房间里走去。

然而楚知吾不知道的是，刚走进房间，莫琪的表情就惊慌了起来，甚至冷汗都流了下来，慌乱的打开笔记本，登录邮箱，却已经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内容只有四个字，“设法补救”。

莫琪赶紧一边思考方法，一边联系下属们准备加班，但她隐隐有些预感，此次不论怎么让她的公司在舆论风暴中赚的盆满钵满，她更深层次的目的，怕是都会受到不可预估的负面影响了。

刘晨本来在直播间里跟新粉老粉聊得好好的，谁知突然间直播间就涌入了不少新面孔，开始指责起刘晨在话题中乱带节奏，甚至怀疑刘晨是不是也在接单赚钱。

起初直播间里的粉丝们还不断反驳，但慢慢的，已经有人清醒过来，质疑声越来越大，尽管直播间人数再创新高，然而此刻的刘晨可没有半分心思庆祝，只能死不承认，但随着弹幕量越来越大，心知不是办法的刘晨，也只能草草下播。

《真相》的专题节目还在继续播放，而这次话题热议的主场，也早就从电视机前，挪到了网络平台，影响也早就从浦东市，扩散到了整个华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