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捷连

圣女离岛的消息，在有心人的传播之下，很快传遍了整个北凛大地。

尽管乘船来到北凛陆地的凌炜炜等人，并没有直接去往海威城，而是选择了一处偏僻的地方上岸，众人和岱屿岛的弟子直接出发前往泊里湖，但圣女的消息传播之快，却是远超凌炜炜等人行动的速度。

泊里湖地区，人人自危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没人知道那些凶悍的杀手是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他们怎么能在战场上来去自如，更不用说他们的来历背景了。

各个势力的人都有过猜测，然而每个势力都遭受过他们的袭杀，就连传言与中州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赤塔城，也有重要人员在这些杀手手下丧生，各势力又如何不心惊胆寒。

本就因神秘杀手出没的泊里湖战场，此刻更是因圣女出行的消息，而完全静默了下来。

暮雪城营地，李太平正和钱卜印在营帐之中商量，圣女出行的消息给他们也带来了莫大的压力，尤其是李太平此战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在一个北凛霸主的地位。

正在二人商量之时，门帘却是忽然被掀起，赵烁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但看到李太平和钱卜印时，却又是一愣，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夸张了。

不过李太平倒是什么也没说，一脸好笑又诧异的看向赵烁，钱卜印倒是笑着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营帐。

显然，能让这位赵烁如此冒然闯入的事情，一定了不得。

赵烁目送钱卜印离开后，看向李太平，只是一眼，李太平脸上的笑意就完全收敛住了，赵烁的神情分明在告诉李太平，此事极重。

“燕鸿岳以圣岛岛主身份传来密信……”

光是这几个字，就足以让李太平眉头紧皱。

自北凛大战开启，不论燕鸿岳是隐藏在泊里城幕后，还是首次现身之后，他从未以任何形式联系过北凛大地上的圣岛弟子，然而此次圣女出行的消息，却是直接逼得他动用手段，送出了这封密信。

只是当李太平看到赵烁手中仍未开启的信函，顿时又是气笑道。

“赶紧打开啊！我还信不过你？”

赵烁对李太平的语气置之不理，只是迅速打开密信读道。

“赵烁……你知我对你忌惮，也知我对你打压颇深，然事到如今，已不是你我为这岛主之位以及欺压之事再做计较的时候了。”

“此番圣女出行，乃是你我绝佳机会，你与圣主有着深仇大恨，我在岛上多年，又何尝不是处处受人摆布，你既与暮雪城城主联手，当知此事已迫在眉睫。”

“我背后另有助力，可保圣主、圣姑，无力出岛，若能此次将圣女一行毙于泊里湖，对你我而言有何意义，自不必说，若暮雪城同有此意，可以岱屿岛密令方式，将回话传回泊里城，燕鸿岳……”

将密信一字一句念完的赵烁，以及将内容听得清清楚楚的李太平，都是一脸阴沉，这密信所说的图谋太大，牵连也太大，哪怕是早有目的的二人，也不敢直接将主意打到圣女身上，然而燕鸿岳的一封密信，却又逼得他们不得不做下决定。

若是战事在圣女调停与影响之下结束，那么他们二人的目的也将再难达到，若是直接出手袭杀圣女，却又无疑是在明面上与整个北凛背道而驰，完全背叛了北凛百姓的信仰。

饶是坚决如李太平、赵烁二人，此刻也因这一封密信进退失据，但他们心中清楚，此刻情况确如燕鸿岳所说，迫在眉睫，耽搁不得。

同样收到这封密信的，还有正跪伏在赤塔城城主周吉营帐内的燕洋。

“大人，燕鸿岳送来密信。”

周吉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地图，亲自起身来到燕洋面前，接过了燕洋手中的密信，直接转过身道。

“你们都出去。”

燕洋低头起身时，眼中闪过一丝忿恨，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这位本是继任圣岛岛主最佳人选的燕洋，已是满脸恭敬，跟着其他赤塔城的人一道，退出了周吉的营帐。

周吉看着手中的密信，脸上终是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圣女出行的消息传至泊里湖，除了直接宣布支持圣女一切决定的沙阿城与海威城以外，其他各方势力的态度，却是十分暧昧，不论是有燕鸿岳坐镇的泊里城，还是土地最为广袤的西部联盟，都没有对此有任何表态，仿佛只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凌炜炜一行人的行动，并没有丝毫隐藏踪迹的打算，圣女出行，本就是北凛大地上天大的事了，又何须隐藏。

众人沿着北凛的主路，直直赶往泊里湖，此前一直龟缩城中的北凛百姓与城镇，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来到路旁，只为一睹圣女的风采，凌炜炜也并未有着丝毫掩饰，行进间如同有着火云护身，飘然如仙。

圣女这边的声势越发浩大，仿佛带着所有北凛百姓祈求和平的心愿，而泊里湖四周却是越发平静，仿佛都虔诚的等待着圣女的到来。

凌炜炜的目的地并未指定是各方之中的任何一方势力，然而在圣女一行浩浩荡荡靠近时，沙阿城城主邝禄和海威城城主苏诚，已是带领麾下残存人马，立即奔赴圣女的来路。

其他各方势力对此，却只是冷眼旁观，既没有出手阻止，也没有采取行动，没人能知道，海威城和沙阿城，究竟是真想为圣女驱使，还是借着护卫的名义，对圣女一行人动手。

只是整个泊里湖周边的势力，却都因为圣女的消息，东移了不少，整个北凛的焦点，此刻也正随着圣女一行人的移动，再次来到了泊里湖东南部。

让众多势力以及等待着消息的北凛百姓惊讶的是，沙阿、海威联盟，在抵达圣女一行的必经之路后，竟是就地驻扎了下来，这下不仅是泊里湖的各方势力，就连整个北凛，也在传言，邝禄和苏诚此举，究竟是有真是假，是否是要对圣女不利。

正当整个北凛都会猜测圣女是否会改变方向，避开这二城联盟之时，却不料靠近了泊里湖地区的圣女一行，再次提速，仿佛是直直撞向这二城联盟。

泊里湖东南部，原本的捷连城早已被战火夷为平地，然而面对平原，背靠山地的捷连城，又再次因二城联盟的到来，而建立起了防御工事，在土系魔法的作用下，一座与原先相仿的小土城，就这么坐落在山地之外。

北凛寒冬的清晨，尽管阳光洒满了捷连平原，但却并没有给任何人带来丝毫的暖意，能让呼气都结成霜的寒风，就这么吹在捷连城外，吹在单膝跪地，低头朝向岱屿岛方向的邝禄与苏诚身上。

令整个北凛震惊的消息传出，所有对二城联盟的猜忌，都是诬陷，沙阿城城主邝禄与海威城城主苏诚，带领二城余下所有将领，在捷连城外，跪迎圣女！

火云之下，哪怕是饱受北风摧残的捷连平原，仿佛也热了起来，整个捷连城内，更是欢呼震天，所有魔法师高呼圣女，二城联盟士气空前。

楚知吾等人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隐藏在岱屿岛弟子人群之中，看着眼前跪伏的大片人群，听着捷连城里的山呼海啸，一个个都懵了。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对于许多北凛人而言，圣女凌炜炜，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火云之下，因战事折磨而消瘦的邝禄与苏诚，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就如同无数北凛百姓一样，他们深信，圣主不会放弃北凛，至于圣岛的叛徒燕鸿岳，他们也会亲自诛杀，哪里还需要圣女亲自出手。

“两位城主，不必如此。”

凌炜炜自火云之中走下，宛如走向凡间的仙女，让捷连城里翘首以盼的二城联盟魔法师，欢呼震天，而被火元素托起的两位城主以及其他将领，则是热泪盈眶，满眼崇拜的看向脚踏实地的凌炜炜。

两位城主亲自躬身带路，将凌炜炜及众多岱屿岛弟子，请进了捷连城，楚知吾等人也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夹道欢迎，人头攒动。

在整个捷连城的注视之下，来到城中心的凌炜炜再次被火云托起，站上半空，声音却是传遍了全城。

“各位，我代表圣岛来此，只为令战火平息，让所有人各有归处，但我不会要求各位就此停止战斗。”

“圣主有一句话要我告诉诸位。北凛人的勇武与荣耀，北凛人自己会去扞卫，而那些针对圣主与圣岛的阴谋，也会在火光之中，被焚烧殆尽！”

整个捷连城安静了一刹那，紧接着，则是所有北凛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哪怕是捷连城背后的群山，仿佛也在回应着城内的呼喊，声音就此传开，不知多远。

这是楚知吾第一次来到北凛，与东海遇袭那次不同的是，楚知吾在捷连城的北凛魔法师眼中，看到了比那些人更加极端的狂热，也真正感受到了北凛的可怕之处。

捷连城只是一座临时被建起的小城，尽管二城联盟已竭尽全力，也无法给圣女凌炜炜搭建出一座行宫，苏诚惭愧请求圣女的谅解，然而凌炜炜的一席话，却再次点燃了整座捷连城。

“我是为和平而来，但此处尽是我北凛百姓洒下热血的土地，头顶是有我北凛百姓亡魂俯瞰的天空，那些无意义的排场，今后大可不必，你们住什么样的房子，我就住什么样的房子，沙阿城与海威城的人能住帐篷，圣岛弟子包括我在内，也能在那歇息安睡。”

“只有战事彻底结束，我才有资格作为圣女，接受北凛百姓的目光与审视。”

说罢，凌炜炜再次飘下了半空，来到了苏诚和邝禄的身边，整个捷连城忽然变得安静下来，但隐藏在人群之中的楚知吾，却在所有北凛魔法师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磨灭的斗志。

苏诚和邝禄将凌炜炜请到了大营之中，准备向她报告二城联盟的所有情报与现状，而楚知吾等人则是跟岱屿岛弟子们一道，在二城联盟将领的引领下，来到了二城联盟的营地。

亲临营地，楚知吾看着感知中的北凛人，感触更深了，整个二城联盟，几乎人人带伤，或轻或重，轻的只需休养就能痊愈，重的却是仍需水系魔法师治疗救助，自己动弹不得。

很难想象，这样一群人，是怎么从另一个地方，来到这捷连城里，更令楚知吾难以置信的是，如此多的伤员，却没有一个怯战畏死的，刚刚传遍整个营地的声音，更是让这些伤员战意激增，恨不能立即出战，与凌炜炜一道扫平所有敌人。

整整一个上午，从海边到此，接连赶路了两周之久的楚知吾等人都在休息，而当外面的惊呼声响起，他们也才察觉到，这是凌炜炜回来了。

来到营帐之中的凌炜炜，脸色却是忽然一紧，丝毫没有在外的从容，不等楚知吾等人发问，凌炜炜就开口道。

“情况不容乐观，此时战力最强的，要数泊里城和西部联盟，二城联盟次之，暮雪城和赤塔城最弱，但其他各方势力，除了泊里城可以确定为敌对以外，另外几方势力，都还分不清敌我，我们从放出消息到此刻，其他势力也并未明确表态。”

晴曦闻言问道。

“情况如此复杂，炜炜姐姐可有什么主意？”

凌炜炜一边思索，一边抬头看向了楚知吾等人，最终，才把视线锁定在楚知吾身上。楚知吾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

“北凛战况我们很是陌生，今日刚刚接触二城联盟，说实话，我到此刻也还不能完全相信二城联盟，所以最好不要操之过急，各势力错综复杂，我们只能慢慢来，才能看得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凌炜炜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北凛对大家或许确实陌生，但北凛百姓是否仍将岱屿岛放在心中，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只是不经过接触，无法判断，冒然接触，又恐怕会有陷阱……确实，还是不要太过心急，但是二城联盟，大家可以放心。”

中午，凌炜炜将想法告诉了邝禄与苏诚，也是得到了两位城主的赞同，毕竟哪怕二城联盟的魔法师此时再是勇武，也该趁此机会好好休养，才有能力应对那设想之中，其他各方的无数敌人。

当天，在岱屿岛弟子们的治疗之下，许多二城联盟魔法师的伤势，都得到了救治，整个营地也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死气沉沉，而是充满了生气，楚知吾等人也在捷连城里，安顿了下来。

夜晚，借着岱屿岛弟子的身份，领了巡防任务的楚知吾，正走在捷连城外的捷连平原之上，而跟他一起的，还有祝日成和雷樊。

三人一言不发的向北巡逻，雀鳝隐藏在高空，不久前刚刚和雷樊会合的青爪鹰，也在远处的天空之中飞翔。

“猪仔，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暮雪城的事，告诉凌姑娘？”

祝日成难得语气严肃的问道。

楚知吾挠了挠头，咧了咧嘴笑道。

“什么暮雪城啊？”

“别故意装出这副样子，你来北凛还想干什么，我和雷婆子早就猜到了。”

听到祝日成这么说，楚知吾脸上的笑意一敛，叹了口气道。

“我也没想好。”

就连向来寡言少语的雷樊也开口道。

“你最好想清楚，如果到时暮雪城和凌姑娘是友非敌……”

楚知吾脚步一顿，故作轻松道。

“那又怎么了，她平她的乱，我报我的仇，互不影响。”

“那你不是把凌姑娘夹在中间？”

“不然怎么办？我们几个，去把暮雪城一锅端了？”

雷樊也随着楚知吾和祝日成的步伐停了下来，问道。

“你本来是怎么打算的？”

楚知吾丝毫没有掩饰道。

“当然是趁着乱战，将暮雪城该杀的都杀了。谁能想到，北凛人见到凌姑娘，竟是这个样子。”

雷樊看了看楚知吾，又转头看向祝日成道。

“别问他了，他心里要比我们烦多了。”

是啊，他们之中没人能想到，圣女二字竟然对北凛百姓有着如此的号召力。

此前，他们从未想过打得已是血海深仇的北凛人，有可能因为凌炜炜的一句话，就放下干戈，就此罢手，然而看到了二城联盟魔法师的狂热，楚知吾才真正担心起来，如果与他有着深仇大恨的暮雪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加入了凌炜炜的阵营，他又该如何抉择。

而正在巡防的三人不知道的是，随着二城联盟苏诚、邝禄捷连城外跪迎圣女的消息传开后，三个方向的人马都有了新的动作。

西北偏北，泊里城燕鸿岳传出消息，圣主仆从燕鸿岳，率领泊里城余部誓死扞卫圣女安危，奉劝各方野心之辈速速投降。泊里城全军出动，全然不顾其他各方势力可能的埋伏，全速赶赴捷连城，迎接圣女。

西方，赤塔城燕洋传出消息，圣岛弟子燕洋，携赤塔城余部，时刻听从圣女号令，泊里城乃是此次大战元凶，还望圣女明察秋毫，万勿错信小人。赤塔城全军出动，只为保护圣女安全。

北方，暮雪城赵烁传出消息，圣岛弟子赵烁，暮雪城城主李太平携暮雪城余部，谨遵圣主教诲，全权听从圣女安排，星夜驰援捷连城，请圣女小心其他几方势力。暮雪城全军出动，愿在圣女麾下，还北凛一个太平。

而始终不曾发声的西部联盟，却是仍然沉默，一夜之间，整个北凛哗然，难道真正有心搅乱北凛，闹得如此局面的，不光是圣岛岛主扶持的泊里城，反而是偏安一隅，地盘范围最大的西部联盟？

随着二城联盟、泊里城、赤塔城、暮雪城的行为与公布消息，北凛百姓逐渐痛骂起了西部联盟，就连西部联盟原本的各个城池，也彼此间生出了嫌隙，开始相互忌惮，但不少北凛百姓，见到几城公开支持圣女，都感觉到了战事将止，和平终将再次回到北凛的希望。

北凛北境，索科城，二城联盟跪迎圣女的消息，以及各方势力的动态，都已传来，跪伏在地上的谢冰，看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的孔方，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狰狞，仿佛择人而噬的恶狼。

孔方缓缓站起身来，仿佛身前就是北凛大地，轻声道。

“准备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