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殿下来了
她跑这一趟,等回府时已是黄昏。
身上还有点血点子,她先回了春休居换衣裳。
清芷帮她梳头,她灌了两碗茶,瞧着镜子里的清鸢。
“太医怎么说?”
清鸢老老实实回话。
“回小姐,今日宫里有两位主子身子不适,太医们抽不开身,说晚点才能来给夫人看诊。”
“行。”
太医答应了就好,前世错过的,这次不能再犯。
她没再多问,等收拾好了,清鸢又小心翼翼禀报。
“小姐,刚刚侯爷派人来过,请您一同用饭。”
“我娘也一起吗?”
“这个奴婢不知,不过头一次一起用饭的话,奴婢想,侯夫人应该在吧。”
不,不在。
她心里冷笑。
前世这顿饭,叶和光说她娘身体不舒服,所以安排在了妾室的院子里。
“不必了。”她抖抖裙摆迈出门。
“你去回了父亲,就说我担心我娘的身子,而且太医就快来了,既然是我请的,我当然要在场,晚饭就陪我娘用了。”
她去了杨氏院里。
“瑾儿?你怎么过来了?怎么没去找你父亲?”
她来得意外,杨氏也才刚动筷子。
“太医一会儿就来了,女儿想着,还是来陪娘比较好。”
她柔柔的笑着,视线往桌上掠过,眼底却陡然生寒。
侯府正牌夫人的晚饭,只有清汤寡水一碗稀粥,和一碟不见油腥的青菜。
她本想着毕竟娘亲膝下还有个儿子,就算叶和光偏宠妾室,看在儿子的份上,面子上也不会亏待了正室,却不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娘亲被欺负得如此明目张胆。
到底还有什么是她没看见的?
“娘,弟弟呢?”
“啊……”杨氏觉察到了,想笑一下让她放心,可嘴角扬得十分苦涩。
“你弟弟……不在娘这,你父亲说娘身子不好,受不得吵闹,你弟弟三岁时就被抱走了,搁在东院那边养着的。”
叶舜华粗略一算,她弟弟今年应该九岁了,也就是六年都不在亲娘身边。
孩子养在谁身边就跟谁亲,叶和光这个老混蛋,是要连儿子都送给妾室?
她气得一拍桌子。
“简直荒唐!他要是真为您考虑,难道就让您吃这种东西?”
看着亲娘快要挂不住的假笑,她攥住了杨氏的手。
“娘,您跟女儿说句实话,这十年,他到底待您如何?您说出来,自有女儿为您撑腰!”
“不……别……”
杨氏瞬间握紧了她,满腹委屈却不敢倾诉。
“你别和你父亲置气,他脾气不好,千万别让他迁怒于你。你兴许很快就要出嫁了……别因为娘……失去了娘家的靠山……”
“他是靠山?”
一个卖女儿换肥差的人,心里只有自己罢了。
叶舜华咬着牙,丁点脸面也没想给便宜爹留。
“他那个样子,能成谁的靠山?我指望不上他,也根本没想指望他。娘,外祖呢?舅舅呢?他如此待您,难道也不顾忌着杨家会找他麻烦?”
这话一出口,眼看着便戳到了最痛处,只见杨氏的眼泪潸然而下,扑簌簌如雨点一般。
“瑾儿……瑾儿……你外祖他……你外祖在六年前就没了呀!”
这些年的委屈,杨氏也终于忍不住了,苦水一旦决了堤,轻易就停不下来。
“你两个舅舅软弱不成器,你两个舅母又都是不好惹的,没多久便把你外祖母活活气死了……他们以为娘嫁得好,每逢年节还要侯府贴补着,娘也因此……在你父亲面前抬不起头来……凡事……只能忍着……”
杨氏哭成了个泪人,叶舜华心里跟砸了药铺子一样,酸、苦,什么滋味都有,百感交集。
她不敢叫母亲别哭了,因为她知道,娘亲这些泪,不一定憋了多久。
她幼时,祖父母还在京城,明面上父亲不敢偏私太过,可夫妻朝夕共处,是苦是甜只有娘自己清楚。
她握着母亲的手,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吞回了肚子里。
“清芷,去把这院里管事的叫来,再通知所有下人到院中集合。”
“是。”
不多时,清芷回来了,站在门口冲她点头。
“娘,您且好好看着,看女儿为您出口恶气。”
她把杨氏扶到了门前,在椅子上坐好,迈大步直到院中。
“你是管事的?”她瞧着那个穿的最好的婆子问。
“是,二小姐,奴婢……”
她飞起一脚,“啪”一声结结实实抽在了那婆子脸上。
“我不用知道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就行!”
那婆子被踢得眼冒金星,跌在地上,还没起来,她一脚就踩在了那婆子的肚子上。
“我娘那么清瘦,你伙食倒不错!养得比个猪都肥!可见是你克扣了我娘的吃食!谁给你的胆子!”
一张口,那婆子满口牙掉了一多半,只晓得张着大嘴,半个字也回不出。
她恶狠狠扫视众人,招手命清芷拿来了大棍。
“过去的事,我不知道,可以既往不咎。但如今我回来了,若再有人敢苛待我娘,她就是下场!清芷,打!打够一百棍为止!打死了算我的!让他们都给我好好瞧着!”
“住手!!!”
叶和光这时候怒气冲冲赶来了。
他本来因为晌午的事,心里就窝着火,结果晚上叫叶舜华吃饭她还不来,气得他当场摔了筷子,马上就冲过来了。
“像什么样子!女孩子家家喊打喊杀的!还打死了算你的?张妈妈是你庶母的姨母!办事一直周到勤勉!在府里伺候了十几年了!岂容你说打就打?!”
哎呦,还撞上门来了!正好,省着查了!
她扯着嘴角冷笑。
“清芷,打!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叶和光大为光火,刚想叫“不准打”,就被她连拉带扯的拽到了屋里。
“父亲自己看看!咱们府里下人吃的都比我娘好了!我说打死那刁婆子,难道还冤了她?”
叶和光自己都不记得上次来是什么时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桌上的饭食入眼,心里也是一咯噔。
虽然他不过问后宅事,但杨氏毕竟是主母,正经的侯夫人,怎会过成了这样?
“放手!成何体统!”
他甩了袖子,有疑问却也没放在心上。
“你母亲脾胃一向虚弱,吃清淡些对她也有好处。兴许是厨房不知道该怎么料理,过几日为父给你母亲另选几个厨娘就是,哪里轮得到你在这打杀放肆!快去把你的丫头叫回来,把人都放回去。”
“不放。”她果断摇头。“小人畏威不畏德,今日非打死那婆子不可。父亲若是宽仁不忍看,走就是,女儿来料理。否则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外人还不一定怎么议论,都要认为侯府一点规矩都没有,而父亲畏惧妾室,就连妾室的亲戚欺负了发妻都不敢责罚。”
叶和光一噎,面色立刻见红。“胡说!”
可想了想又道:“有错当罚,但总罪不至死吧,你真叫人把她打死传出去就好听了?”
“当然好听。”她两眼一翻。
“连妾室的亲戚犯了错,父亲都肯放手重惩,一则日后府里再无人敢造次,二则世人都会称赞父亲您铁面无私、治家有方。”
欸?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叶和光呆愣片刻,懵然点点头,院中吱哇的喊叫也没再理会,过会儿终于想起了自己是为什么到这来的。
“既然你们母女两个也还没吃饭,不如……就过去一同吃吧。”
主母和嫡女去妾屋里蹭饭?亏他想得出来!
她真是要气笑了。
“不用了父亲,您忘了,一会儿太医就到了。”
“吃顿饭又不会耽搁太久,再说,为父有事情要同你讲。”
“那就在这说吧,凡事都有个万一,总不好叫太医等着。太医们可都是皇上身边的人,要是在皇上耳边抱怨几句,说父亲待人轻慢,影响总是不好。”
叶和光又是一愣。
这孩子怎么年纪不大,除了做事冲动些之外,说话一套一套的倒是有理,懂得也不少,想得也算细致通透。
他怎么没想到呢?
“也好吧。”叶和光捻着胡子。“这件事你母亲应该也知道了,如今你年满十五了,也是该给你定一门亲事了,为父想着,明日就是好日子,所以已经送了帖子出去,请一些好人家明日上门,为你议亲。”
“哦。”她瞧见管家进了院门,随口答着。
不然能怎么办,便宜爹已经先斩后奏了,帖子都发出去了,她就算说不行,有用吗?
“咳嗯——”叶和光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瑾儿啊,为父可是知道的,这些年里,二殿下一直与你有书信往来,是不是?”
“嗯。”她盯着门外,心不在焉。
叶和光心内暗喜。“那你觉得二殿下怎么样?”
“侯爷、夫人、二小姐,太医到了。”
管家过来报信,刚好把叶和光的期待噎了回去。
叶舜华笑嘻嘻迎出门,口中念着。
“太医到了呀,快请太医进来吧。”
“是。”
太医提着药箱走进来,与叶和光和杨氏拱手寒暄解释。
“今日宫中有一位娘娘染疾,一位娘娘小产,皇上心气不顺,所以下官来晚了些,劳昌乐侯和侯夫人久等了。不过方才看四殿下的车停在府门前,想必昌乐侯应该已经知道了。”
“嗯。谁?!”叶和光立刻瞪大了眼。“四殿下?!”
太医放下药箱拿出脉枕。
“对啊,听四殿下的护卫说,殿下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这还了得?!怎么没个人通报一声!这位殿下掌着北镇抚司!文武百官那都是说抓就抓!可是最不能得罪的!
叶和光连话都顾不上说,慌手慌脚的夺门而出。
安永清在正厅已经坐了小三盏茶了,眼下那张脸,黑得都能刮出一层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