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闹剧
次日上午,叶和光去宫里走了一遭,添油加醋把昨日所见哭诉了一遍。
皇帝听得一愣接着一愣。
“你说谁。”
“永清?”
“永清去昌乐侯府轻薄了瑾儿?”
“就在前厅?!还脱了衣裳?!”
“谁的衣裳。”
“永清的衣裳?!”
“叶侯……你莫不是在哄朕?!永清最是知礼谨慎……”
“好好好你先别哭……朕并非怀疑你有意诓骗。”
“不用!不用把昌乐侯府的下人都传来了!朕……姑且信你就是……”
最后叶和光哭天抹泪的出了门,皇帝还提着笔,任墨点子在桌上越滴越多,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来人,召褚固和赵乐启。”
于是,内阁首辅和礼部尚书下朝刚到家,官衣都没来得及脱,就又先后被急召入了宫。
褚固府邸近些,领先一步。
“永清与瑾儿的事,有皇后在一旁添柴加火,爱卿想必也已知道了。”
“老臣确有所耳闻。”
褚固出身微寒,是先帝惜才,破格提拔,最终才辅佐皇帝登基,做到了内阁首辅和两朝元老,所以最知道皇帝的心思。
叶家嫡小姐回京的第二日,与四殿下的消息就传了出来。皇家看重名誉,皇后又非常喜欢叶二小姐,按理说皇帝早该下旨赐婚,但如今却被反常的搁置了三天。
褚固略一思考就明白,皇帝是有所顾虑。
大乾三面皆邻外族,随着近些年局势动荡,为了国泰民安不起战乱,安抚朝中重臣、尤其是武将,变得十分要紧。
前年,皇帝舍了真宁公主,嫁给了抚远将军方茂行的嫡子,用以安抚方家。
如今还剩下平国公贺家和昌乐侯叶家,情况不一。
叶兴盛虽然骁勇善战,但毕竟年近七旬,其子不堪重用,孙子尚且年幼还养在妾室身边。最迟不过十来年,叶家的衰落已经成为了必然。
而贺家不同,贺云山正当壮年,与叶和光同辈,还可为朝廷尽忠数十载,膝下又有嫡女贺还燕早已及笄。
皇帝器重的儿子,从长远来看,必须娶一个家世如松柏长青的正妃。眼下于国于朝廷来看,贺还燕要比叶舜华有优势得多。
褚固在心中盘算着,果不其然,皇帝很快把想法亮了出来。
“永清的正妃,朕原本属意贺家嫡女。至于瑾儿,朕虽然也喜欢那孩子,却觉得她与宁润更加般配。但皇后已经找朕闹了三日了……”
皇帝按着额角,眼下的乌青表明了他的闹心和皇后的决心。
“方才叶和光又来找朕哭了一场,说永清行事不稳,在侯府轻薄瑾儿,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件事朕实在没了头绪,爱卿可有高见?”
褚固的白胡子突然抖了一下,要不是手快,马上拽住了,差点没憋住笑。
没想到四殿下平时老成寡言,一遇到这种事居然如此轻狂,还真是桩新鲜。
想归想,表面上褚固还是一脸正色,清了清嗓子。
“皇上,老臣此番怕是要让您失望了。若放在几年之后,皇上还可让贺家为正妃,叶家为侧妃。但如今兴盛还在昌乐震慑南傲,这种做法,只怕会寒了南疆将士的心。”
这答案皇帝显然不满意。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褚固垂眸摇头。“真的没有。皇上,为今之计,只能先把叶家女嫁予四殿下为正妃,以平悠悠众口。若皇上还顾念着要安抚贺家,不如把打算调换一下。”
皇帝皱眉。“你的意思是,让瑾儿嫁给永清,过些时日再赐婚还燕与宁润?这对于宁润而言,的确是好事,但对于永清来说……”
“未必是坏事。” 褚固不慌不忙接了话。“皇上,依老臣之见,兴盛虽老,但叶家,却并非全无可能有后来者。万一叶家嫡子长大成材,也会因今日之事,感念皇上对于累世功臣的不倦恩泽。”
也只能如此了……
皇帝轻叹一口气想着,他也清楚木已成舟,不然也不会传礼部尚书。
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促成此事,难道是宁润?
皇帝脸色暗了两分。
这才几日的功夫,永清和瑾儿的事就闹得流言漫天,以至于非如此不可。
若无人在背后捣鬼,口口相传怎会传得如此迅速?
这件事最得利者,只有安宁润。他要是真的娶了贺家女,以贺云山今时今日在军中的威望,他在朝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这样一来,其他皇子身上的压力也会越积越多,说不定会埋下什么隐患。
皇帝思量中,内官突然进来禀报,说礼部尚书到了。
“好吧,拟旨的事情交给内阁。这桩婚事不得马虎敷衍,乐启啊,此事你们礼部还是要尽早拿出章程来。”
“臣遵旨。”
褚固拉着一头雾水的赵乐启出宫,皇帝又提笔批了两本折子,想了想,忽然问道:
“明日皇后的宴会都请了谁?”
内官恭敬垂首。“回皇上,有真宁公主夫妇、平国公贺家母女、昌乐侯叶家母女、户部尚书周家夫人、吏部尚书王家母女、工部尚书李家夫人和……”
该来的差不多都齐了,其余的不重要。
“你去告诉宁润一声,会试已经放榜,下月就要殿试,今年的鹿鸣宴朕有意让他来领头操办,叫他明日下了朝就过来。”
“是,奴婢即刻就去。”
——
昌乐侯府,叶和光回去之后,又是一地鸡毛。
“好端端的这又是在闹什么!”
东院没人,下人说吕氏母女去了西院,人还没到未雨轩,哭声就传了出来。
进门一瞧,叶舜华坐在正房门口的椅子上喝茶水,吕氏和叶韶华跪在院中,哭哭啼啼吵闹不休。
“父亲……!”叶韶华看他来了,忙扑过去报委屈,可她跪了许久,麻木的腿脚哪有叶舜华利索。
“父亲回来啦,父亲辛苦了,来喝口茶润润喉,女儿亲手泡的,是今年的新茶呢。父亲快尝尝,香不香?”
叶和光稀里糊涂接过茶碗,又稀里糊涂被她按在了椅子上。
“瑾儿,到底怎么回事?”
叶舜华也没想瞒着。
“父亲,吕姨娘和三妹妹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听说明日皇后娘娘要在宫里设宴,就想让娘亲和女儿带着她们同去。可是父亲也知道,皇后娘娘的宫宴不是谁都能去的,女儿实在不敢坏了规矩。谁知刚解释两句,吕姨娘和三妹妹就在院中哭起来了。”
叶和光喝了茶也听个差不多,放下茶碗,带了几分责怪的意思看向吕氏。
“你身为妾室,寻常人家的宴会,平日里去了也就去了,但皇后娘娘是何等的尊崇,宫宴向来只请命妇,你什么都不懂,跑到这里胡闹什么!”
吕氏气得直咬牙。
昨夜这死丫头到底和侯爷说了什么?怎么整个态度都变了!京中各种宴会她也去过不少次,偏这次最重要的宫宴她去不得!
命妇是吧?不就是诰命?他要是不说还真忘了,那个老不死的病婆娘,还占着三品侯夫人这个坑呢!
还是要早日计较,让她把这位置挪出来!
“侯爷容禀!”吕氏的眼泪说来就来。“这点道理,妾身还是懂的,妾身今日来求夫人,是想着毕竟香儿也是叶家血脉,让香儿进进宫,也好长长见识。谁知妾身连夫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瑾儿拦了……”
叶和光闻言一皱眉。
他还以为吕氏母女在这跪着,就是杨氏的意思,没想到杨氏根本没露面。
“你母亲呢?为何不出来?你身为小辈,你母亲不发话,怎么能叫你庶母和你妹妹跪着?”
他还有脸问?
叶舜华心中冷笑。
“父亲,娘亲本就病着,昨日又受了好大的惊吓,郎中看过之后叮嘱了,娘亲不好劳心,必须好好的静养一阵才行,眼下娘亲服了药还昏睡着。至于罚跪,女儿不敢,是吕姨娘拉着三妹妹硬跪在这的,女儿怎么劝都劝不走。”
说完,眼光扫了一圈院中的下人。
下一刻,叶和光的眼前“噼里噗通”的下了一锅饺子。
“侯爷,夫人用了早饭喝了药就睡了,吕姨娘带着三小姐一进门就又哭又闹,奴婢们没了法子才请来了二小姐。”
“侯爷,二小姐所言不错,是吕姨娘拉着三小姐硬要跪的。”
“是是是,二小姐命奴婢们去扶,可也不知吕姨娘哪里来的力气,奴婢扶都扶不起来。”
“对啊侯爷,您回来之前,二小姐苦口婆心的劝了好久,是吕姨娘和三小姐死活不肯走。”
杨氏院里的人,从来都不会偏帮着她,这一点叶和光知道。
看如今这情形,事情再清楚不过,是吕氏想要参加宫宴,才在这胡搅蛮缠。
若再继续闹下去,闹到全府尽人皆知,加上前次他以惩罚夫人为饵胁迫女儿、四皇子上门轻薄女儿,这么几件事传扬出去,叶家和他的脸面就要被踩到地底下,拽都拽不回来。
想到这,叶和光皱眉瞪了吕氏一眼。
“丢人现眼,你知道宫宴你去不得还在这胡闹什么!还不滚回去?!若闹得夫人病重,明日谁都别想入宫!”
吕氏本来不服,但一看叶和光给她使了眼色,便不甘不愿的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福身便走了。
叶和光心里石头落了地,也不想多待,起身和颜悦色与叶舜华交代。
“瑾儿,你与四殿下的事,为父已经禀报了圣上,想必圣旨很快就会到府,你要做好准备。另外,你妹妹入宫见见世面也好,让那些大家主母都看看你妹妹,说不定能有个好前程,也能叫你母亲日后少费些心。只是你妹妹不懂宫中礼仪规矩,你是学过的,不如今日你就教教她,也免得明日出丑丢了侯府的人。”
听他这么说,叶舜华当然没理由拒绝,毕竟他才是侯爷,也是一家之主,所以笑吟吟应了。
“父亲放心,女儿定会尽力教导三妹妹。”
说完,意味深长的瞄了叶韶华一眼,吓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叶和光满意的走了,心说二女儿果真还是懂事顾家的。
“三妹妹,走吧,娘亲还要好好休息,这里施展不开。你放心,宫中规矩繁杂,姐姐定会好好教你。”
叶韶华看着步步逼近、唇角生寒的叶舜华,连鼻涕泡都吓出来了。
一整个下午到晚上,西院都在三小姐的惨叫和哀嚎声中度过……